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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遗弃的人

    “我现在还记得那个花园,一个红色的圆门,过了那道门便是各种颜色的鲜花,还有一棵奇怪的大树,上面有数都数不尽的黄色果实。我一直不承认,但我们家族中没有那么美的花园。每次去找风尤玩,我们都去那里。”

    “风尤和我从小交好,她,她明年就要结婚了,丈夫是河阴一族的一个从小在北国长大的男子。她嫌弃那人不懂贵族的礼节,特别不愿意的,就是上次回去时还不住地和我哭,但前不久她给我写信,似乎改变了看法呢。”

    “那个花园,对,那个花园。我十二岁的时候,与风尤在花园的小阁楼上玩耍,玩什么,大概只是装扮玩偶,也记不得了。本是平常又无聊的一天,却忽然听到楼台下面有男子的笑声。那笑声很是特别,不知为何让我们好奇起来。我们去寻找,风尤开始什么也没有看到,我却一下看到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子。

    “那时正是初春,到处本就开着白色的蔷薇花。他躲在一片绿草丛后,就像是一片白色的小花。他看到我,笑着对我示意让我不要出声,却躲在那里。我越发好奇,便看到一个女孩子匆匆走来,她穿着红色的长裙,脸上又是笑又是生气,四处的找寻着。等她近了,那个男子忽然跳了出来,一下抱住了她。”

    “我还以为杀了她。”宁朔说。他们在这里关了太久,宁朔也渐渐放下了敌意。

    “就是杀了她我也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的。那女子是风尤的一个族姐,那个男子,便是白手释古的一个族弟,叫做白手溯古,也是河阴一族的常客。他抱着了风尤的姐姐,她特别生气的,但又不是完全的生气,又不停地笑,两人的眼睛里就像有无数的灯虫在飞。溯古后来又看了看我们,便放开了她,两人在花园中嬉闹。”

    她沉默了许久,又说:“风尤早就不感兴趣,又和我说着之前的游戏,我却再没有了一丝的兴趣。我只是站在那里偷偷看着他们,不停地傻笑,仿佛我就是风尤的姐姐,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从那一天起,好多之前喜爱的东西都失去了光彩,就像忽然之间长大了,便希望找到一个那样看我的人。

    “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对穿白衣服的男子有了种异常的好感。其实后来我和溯古交往过,那人思想简单,对任何超出他理解的事物都有种执拗的排斥,又必须用咒骂的方式表现出来,真是无趣得很,但我还是和他往来了近半年。也是因为对他失望,我极为盼望来到相羊的,但到了相羊,这里都是聪敏的人,我却成了无趣愚钝的那个。”

    “你也不算愚钝的那个。”

    “和谁比吧。和乘白比,所有人都是愚钝的那个。大概除了你和阳谷姜。我刚来的时候对乘白非常迷恋的,哈,班上的女生谁没迷恋过他,即便那些不承认的。不是说我有胆量和一个平民交往,但那时候真是对他好奇到了极点。但我主动接触他几次就发现,他对我与对他人没有任何的不同,那对我实在是个打击,而且乘白那人——,我是说,一般人很难长久的与他相处的。

    “再后来班上有了黑衣盟,我有些虚荣的,想那可是左臣青策的黑衣盟,便加入了。实在是虚荣,风尤她们并不在意相羊书院,那次冬假却不停地追着我问青策的事情,那时候多么得意呢。所以我说青策抛弃了我们,如果他还是之前的左臣青策,也许我会变成怀北风吟,再不会是如今这模样。”

    她深深叹了一口气。

    “然后便是月明晓寒。他主动接触的我,就在你来到这的那个满月。他们都说不要接近他,我也知道他行事偏激,思想极端,但对他一直有些好感。说来可笑,我一直觉得月明家族的月白长袍是最潇洒最好看的族服。我真心喜欢过他一阵子,他极为聪明,做事果断,但与那些过于聪明的人不同,并不会沉溺于自己的世界。如果不是后来那些事——”

    她呻吟了一声,显然在忍受越来越重的痛苦。

    “至于你问的殷卿,你们没人知道,但他从小就被梦魇所困,很少能睡一个好觉的,这也是他独居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来自奉花一族。我对他大概有些同情,所以更能容忍他那些乖张的行为。”她又呻吟了一声,问:“都是我在说,你呢,你为什么和紫陌这么亲近?你们以后要怎么样?”

    “紫陌和我是同一类人,我珍惜她的存在。”宁朔说,“至于以后,看能不能活过今天了。”

    “那令脂呢,我知道她很在意你。还有云官春影,你不要说不认识她。”

    “你认识云官春影?”宁朔有些惊讶,他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她的姑姑嫁给了我的三叔叔,我当然认识她。我还带她去我们家族的赤练塔玩过呢。那是个聪明的女孩子,知道做事情的分寸,不像有些小贵族女子那样一味的逢迎假笑,让人反感。再者,她似乎非常实际,不像我这样有着超出现实的愿望,所以冬假时她问起我们班上有没有人叫山海宁朔,我当然有些吃惊。

    “在我印象里,她并不是与相羊书院有任何关联的人。后来我才想到,你来自轻夏城,也许见过她。但是又想,我一直听说你之前和人类没什么来往的,春影的表情却好像与你有很深的渊源。宁朔,难道说你其实是处处留情的人,我只是看不透你。”

    她脸色越来越白,话也越来越怪诞。宁朔也不在意,问:“你平时就想这些事情吗?”

    “当然了,你以为贵族的女孩子整天想什么,研究政变或者改变世界吗,我当然关心这些。”

    “春影大概会关心这些,你的那个朋友大概会关心这些,你更像是想要自己关心这些事情。如何,那会让你觉得更加正常吗?”

    “山海宁朔,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恶毒呢。”一夕冷笑了起来,“来这里的时候我姨母不停地哭,不停地哭,说相羊书院的人都是冷血的怪物,没有人类感情的,宁朔,就好像她见过你一样。”

    “我只是和你说,有些事情不是躲避就能够逃脱的。你害怕这些东西固然没错,但把自己装扮成另一个人并不会拯救你,反而会让你在最需要意志的时候溃败,然后陷入更深的黑暗。这是我的看法。”

    “所以我还没有到最深的黑暗吗?真是让人心安啊。而且我并没有装扮成另一个人,那本是原来的我,但我再也回不到从前,再也回不到家了。”

    她也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又沉默了一时,问:“如果我让你杀了我,你愿意吗?”

    宁朔没有回答,一夕说:“你不是自许冷酷吗?”一时又说:“不对,如果你真的冷酷,自然不会理会我,我又是你的什么人呢?但你又把我手脚捆了,担心我自戕。你是想看我生不如死,还是好心?你是好心,是吗?”又说:“山海宁朔,再没有想过会是你陪我一同死。给我讲个故事吧,我好害怕,不要让我觉得就我一个人在这黑暗中。”

    “你听过葡萄架下的人形兽吗?”宁朔说。

    “不,关于你的。讲讲你和云官春影。”

    “云官春影?”宁朔苦笑,“我离开天海山到了轻夏,发现人们并不喜欢我。但有一次在路上遇到云官春影,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笑了一下。那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笑。”

    “我喜欢这个故事,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准备了很多当时觉得很有趣的东西,多是一些动物的尸体,打算带她去看看。便吓到了她。再后来,再后来,七香老师找到了我,我在相羊使馆遇到春影,她已经不认识我了。我以前对她有些生气的,但后来想,大多数人只把我当怪物,她至少给了我一个微笑,那曾经是我日夜珍贵的记忆。”

    一夕笑,说:“所以你才那么冷酷吗,因为人们把你当做怪物?——看来你也没有那么可怕嘛。怪物,同类,你的同类是什么,是咒力强大吗?——紫陌咒力也如你和乘白吗?——如果我成为了怪物,你和乘白会接纳我吗?你会成为我真正的朋友吗?”

    宁朔不回答,一夕越发着急,忽然哀嚎一声,像野兽一样挣扎起来,她翻滚着,悲鸣着,越发怪诞,越发失控,渐渐便失去了人类的行为。她口中一时喊着母亲,一时喊着姨母,又突然说:“妈妈,为什么他们都不理我,我要去哪里?”

    宁朔心中有些悲伤,在一边守着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夕那非人的嚎叫终于小了,像是渐渐远去了,又过了许久,终于陷入了沉寂。她瘫痪在那里,衣衫凌乱,像是一具尸体。宁朔去拍了拍她,一夕睁开了眼睛,淡淡地说:“你还在啊,你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不能走,你忘了,门不见了。”

    “我再看看吧,用我的咒术。我忍过了这一劫,不能就这样死去。你记得在哪里?”宁朔上前解开了她的束缚,一夕却摸到了什么,有些惊讶。

    “你看到了我最脆弱的一面,因为这个,我只能杀了你。”一夕说着,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她举剑就刺,宁朔惊慌向后跳,两人一个追一个躲,到了墙边,眼看就要刺到宁朔,宁朔突然抢过了剑,反手直奔那奇怪的画。

    很久之前宁朔便发现画里的小草在轻轻游动,而他每一次转移视线,画里的女孩子都会有些许变化。他猜测到那是某种催眠,一直用剑刺自己的腿来保持清醒,一夕之前就是摸到了宁朔的血。宁朔用手在她手心写字,让她配合自己,一夕将信将疑。

    宁朔的剑瞬间就到,画中的少女终于放下了那诡异的笑容,或者,是长剑划破了壁画,一切不过是幻觉。宁朔立刻奔向门,眼角却看到少女微微蹙着眉头,委屈的像是就要哭。他一时心中悔恨,恨不得立刻去和她道歉赔礼,再不会冒犯她,但另一个念头伴着腿上的疼痛终究占据了上风:乘白和紫陌还在等着他,无论如何,他要和他们在一起。

    他到了门前,门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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