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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贱、太贱了

    相比于北方经过百年战争摧残,一建再建,不断改良,固若金汤的城池来说,赣南虔州所谓的固城连光州城都比不上,这也是当年黄巢在北方被诸雄围剿,不得已南下寻找生机的原因。

    一座城池的坚固,取决于它的战略位置,虔州一个风马牛不沾边的内陆城池,且人口不足万户(华农竹鼠的大本营)若是将城池建造地如北方一般雄伟厚实,无非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朝阳初升,金光一寸寸向虔州城墙爬去,半个时辰不到,联军悉数到位,诸军在等候攻城命令的同时,城内高亮才从昨夜的恐慌中苏醒,揉捏着肿胀的水泡眼,爬上城墙,向下观望时,三面城外黑压压的一片,伴随着军士喝声,旌旗飘扬,战鼓擂擂,高亮不禁连连战术后退,险些栽进了云继的怀里,胸口匍匐间倒吐凉气:“完了,完了!”

    到底还是云继见过世面,短暂的惊恐后,稳住情绪,劝高亮道:“高兄忘了昨夜我说过的话了?”

    闻言,高亮猛然警醒,昨日许三悟率城外的喽啰缴械投降后,联军却未连夜攻城,云继就断言,卢氏兄弟与联军达成了某种交易,目的只为能安然无恙收复虔州,如此他们便立于不败之地。

    “可我们现在还没找到虔州的粮草所在,如若他们攻城,势必撑不过两天啊。”高亮依旧苦涩道。

    “这个好办!”云继铿锵道,一把扶起瘫软的高亮,示意喽啰都在注视他,作为头领可不敢在此时先泄了气。

    “不如云继兄把高某的人头献给联军,好保众兄弟一条命吧……”高亮颤颤道。

    “高兄这是哪里话?”云继强撑起高亮,神色坚定,“兄弟们还要靠高兄带领杀出重围,如今高兄只需让兄弟们收集城中柴火,若是李君敢攻城,就令兄弟们放火烧了城中屋舍,如此他们不得不依从高兄任何要求!”

    “那岂不是连同兄弟们也要陪葬?”

    “不会!”云继冷冷道,“在卢氏兄弟眼里,我们这群盗贼没有虔州城重要……”

    “没有一座城重要?”高亮的音色带着一丝悲凉,他活了三十多岁且不说,城内近万人命,竟没有一座城池重要,这是什么世道?自己入伙黄连洞只不过是想活着,到了却成了这般境地,究竟是哪里做错了?

    悔悟是悔悟,高亮心中还是一清二楚,急令喽啰收集城中柴火,还没等联军攻城,就下令放火烧了卢光彬的宅邸,浓烟冲天而起,高亮在城头叫嚣道:“若是敢攻进城来,我就烧了刺使府!”

    无能的狂怒让大帐前正在调动兵马的李君苦笑不得,随即就给高亮上了这次攻取虔州的第一道菜:派许三悟,率领那一千投降的喽啰,以弓弩问候一下昨日还是同伴,今日竟要敌我相向的黄连洞喽啰。

    高亮几乎来不及反应,便被急需功劳打消疑虑的许三悟弓弩手,射倒了一片,自己小臂也插了一柄箭矢,当年二人可是折箭盟誓过的。气愤之余,高亮聚集三千人马,打开南城大门,向许三悟杀来。

    见状,许三悟连忙后撤,城头上云继连忙大呼:“高兄快回来!”

    正说间,一阵疾风掠过,高亮所带的三千人马瞬间变被狂风一般席卷而去,留下的只有一地尸体残骸。待烟尘退去,云继心中一片拔凉,城头上的喽啰惊愕地看着城外,始终不敢相信,这天下竟有如此迅疾的骑兵,弹指一挥间,三千人马便被一扫而空。

    二里地外,高亮带着不到三百喽啰正在撒欢似得逃跑,后面的邹勇夫率领骑兵紧追不舍,然而他并未痛下杀手,好似猫捉老鼠一般,又将高亮一路逼近了虔州南城,待云继前来接应时,高亮只剩下二十余人正在奋死抵抗,这时云继再度面临昨日高亮的纠结。

    若是打开城门解救高亮,难保泉州骁卫都不会趁机杀入城内,两难之间,云继还是将大门开了一丝缝隙。高亮见状,疯一般地冲向城门,余下喽啰见头领仓皇而逃,纷纷涌向城门,那只容一人通过的城门瞬间拥作一团,邹勇夫几乎不带瞄准,箭矢过处,哀嚎之声让角楼的云继心如刀割。

    这时联军进攻的号角齐鸣,杀声震天,云继顾不得高亮安危,急忙令人关闭了城门。可怜高亮一只脚都踏进了城门,就这样被活活夹死在城门里,鲜血激崩而出,原本漆黑的城门一时间添了数道殷红……

    待云继组织守卫时,城外联军却突然鸣金收兵,退回了原地,看得他云里雾里。来不及思量,先前搜集柴火的喽啰回报,在城中发现了粮食,云继大喜过望,转眼看了看联军的阵势,决定还是先吃饭要紧。

    城头的喽啰退去大半,刘隐一直等不到李君进攻的号令,急切从西城奔来询问情况,但见李君竟然和卢光彬坐在帐前悠然地对弈起来。

    刘隐刚到,今日指挥九龙军作战的福州将领林安也前来询问,为何还不攻城?话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人家卢光彬都不着急,自己着的哪门子急?

    二人对弈约有两盏茶的功夫,见李君手中白子迟迟不落,刘隐上前细看,李君的白子被卢光彬黑子围的一片狼藉,心中暗道:“这李君足智多谋,不想棋艺竟如此之臭,要不是卢光彬处处留有一线生机,早就颜面扫地了。”

    这时城内升起袅袅炊烟,李君扭动酸麻的脖颈,起身舒展筋骨:“二位还不快回去,就要上第二道菜了。”

    林安是土生土长的福州人,当年随陈岩力战黄巢残军,立功颇多,一步步爬上九龙军的指挥使后,就没有先前那般平易近人,此刻见李君在战场一副悠哉神情,不免有些气愤:“李司马若是有什么计策,还请提前道明,免得联合作战不利,怪到我们九龙军身上。”

    “林指挥使这是哪里话?今日本来就没打算攻城,只是给城内盗贼一个警醒,让他们终生都要记得这场战役,以后再想走上盗贼之路,今日的梦魇都会萦绕他们心头。”

    闻言,卢光彬一个劲的暗自摇头,这黄连洞的盗贼能碰上李君这种煞星也是够倒霉的。

    片刻之后,号角齐鸣,战鼓比先前还要声势滔天,城内正在等待饮食的喽啰不得不先丢下炊具,急忙奔回城墙守卫。

    然而三面城墙下的联军到了离城墙百米处,又如上次一般,井然有序退了回去,云继这时才明白,李君耍的什么阴谋,可他还是不敢大意,毕竟他还猜不透李君到底哪次才是真正的攻城。

    气愤之余,云继令喽啰将炊具搬上了城墙,刚布置好,就迎来了许三悟弓弩的问候,不得已又转进城墙内。待到炊烟再度升起,城外又是一阵鼓角连营,云继知这次还不是真的进攻,就令众喽啰将炊具搬进附近的民舍,想以此掩盖炊烟。

    此举确是得到了暂时的安稳,可看着生火做饭的喽啰被炊烟熏得泪流满面,云继不由喝骂李君道:“太缺德了!”

    话言未了,城外再度响起了进攻的号角,云继一度精神崩溃,想要出城拼个你死我活,可又想起高亮的惨状,还是决定忍着号角声,先吃饱了再说。

    这次就没那么好运了,见城墙上始终没有支援,邹勇夫令兵士在东城墙上打进楔子,百匹战马嘶吼中,城墙轰然倒塌,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云继不得不组织人手前来守卫,而骁卫都就在城外看着城内喽啰化身泥瓦匠,头顶着烈日修补城墙。

    忙活了一天,一口饭都没吃上,城内喽啰身心疲累,有一千多人趁云继休息时,偷偷打开了东城门,一路向汀州方向逃去。

    见身后竟无人追赶,众人大喜,脚步不禁加快,正以为逃出生天之际,忽闻不远处马蹄渐近,黑夜中,只见一魁梧汉子手执一柄长枪喝道:“贼子哪里走?”

    那汉子身后的旗帜,众喽啰再熟悉不过,正是汀州军的卷云旗,旗下一瘦一胖两兄弟不就是汀州刺使钟全慕的仲子义德与季子礼德么?再看那魁梧汉子,正是汀州刺使钟全慕是也。

    这一千多人逃走之前,云继是心里有数的,并未阻拦是他也想趁机从兵力薄弱的西城突围。然而云继终究是太小看骁卫都骑兵的机动能力了,负责攻击西城的韶、封二州见云继领着一群乌合之众杀出城来,也不恋战,一路且战且退,约耗了不到一刻,骁卫都就从城东杀了过来……

    看着云继带着所剩无几的喽啰仓皇逃回城里,何泽羽扇摇曳,嘴中喃喃道:“贱、太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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