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祸不单行？

    刁光胤的惊呼，引来了附近嬉闹的孩童，蕙娘依李君之言，正在蒸煮餐具，闻听孩童咿咿呀呀地呼喊声，急忙奔来，眼中晶莹闪烁：“疫情刚稳定，阿哥若是走了，我五氏族人怕是又要陷入死境了……”

    “不是真走，是去寻粮食！”李君安抚蕙娘道。

    或许是这几日在李君的安排下，感染瘟疫与死去的人大大减少，让众人忽略了粮食越来越难找的问题。蕙娘与五族的妇女整日忙活在厨房，心中自是最清楚不过，听到此处，已是明白李君的心事，连哄带骗引孩童暂时离去，留下二人继续摸索希望。

    “李司马打算去何处寻觅粮食？”刁光胤尽量压低声线问道。

    但见李君眉头紧蹙，似乎也没多少把握。其实刁光胤不知道，李君此去是藏有私心的，之前海上卷来的飓风不仅让潮州百姓身陷囹囵，也给泉州造成巨大损失，而他以多重代价换来的出海商贸，是存有孤注一掷的态度。依时间推算，再过十日，蒲诃栗的船队就要抵达广州港口，此时他还不知道刘崇龟是否解决了清海军叛乱，一旦叛军占据上风，即使刘崇龟有心联合通商海贸，也会像这次抛下潮州百姓一样，对商船弃之不顾。

    而商船同样承担闽地五州的命运，如果丢失机会，闽地同样也会陷入死地。如今双方的希望都莫名地指向刘崇龟，李君此去广州除了联合商贸，更希望帮助刘崇龟尽快平复叛乱，再以岭南节度使之名，调配岭南诸州物资援助岌岌可危的潮州。

    不过，在走之前，还有一件至关重要的事要做，自来到榕江后，李君一直想探清瘟疫暴发的源头，可惜数日都未曾见到黄老，也不好妄自断言。听蕙娘书，几日前，黄老发现临近榕江山坳处的居民几乎没有受到瘟疫感染，几番询问才知，此处居民平日喜欢食用花蜜，黄老以为山林中的某种花草或许可以抑制瘟疫，便与族中几个医者前去一探究竟，也正是这件事，暂时稳住了濒临崩溃的潮州百姓。

    可惜，数日未有音讯传来，族人也就放弃了这份幻想，所以李君估摸黄老也应该回来了。

    突然晴空一声霹雳，将沉思的二人瞬间拉回现实，面对东南滚滚而来的乌云和电闪雷鸣，李君不得不暂时抛下离去的念头，与刁光胤调动两岸的劳力紧急疏通草棚中间的沟渠。

    当初刁光胤引领百姓在榕江两岸扎营，除了取水方便，更看重榕江可以隔开感染者，但有利有弊，两面斜坡的土壤都不是很坚实，加上为了搭建草棚，砍掉了许多树，一旦暴雨袭来，和容易造成划破摧毁草棚。

    这时，李君令人挖置的沟渠就再度派上了用场，只需将里面燃烧过后的艾草灰烬拨到两边的草棚木板下，来自坡顶的雨水自然会顺流进入榕江，除此之外，沟渠日常还兼任运输物品，以及倾倒厨间用水，真可谓一渠多用，实在让刁光胤佩服。

    有备无患让原本紧张的局势变成了一场协力合作，当雷声引来倾盆大雨时，草棚间的沟渠已经清理殆尽，这一次百姓心中没了恐慌，草棚内外尽是喜笑颜开，蕙娘更是一众妇女带着孩童在庐舍檐下赏析雨色，见她们如此热情高涨，李君又让人在江畔的庐舍檐边点起了几堆篝火。

    熊熊火势撩拨着突如其来的大雨，火舌步步紧逼，直冲苍穹，尽情吐露百姓们积郁心中许久愤恨，甚至有人跑进雨中狂欢起来。

    天公似乎有心不依不饶，随手再拉过来几朵乌云，雷声大作间，雨势暴涨，瞬时便将火势压了下去。

    刁光胤曾在长安见过黄巢大军焚烧士族的宅院府邸，在洛阳见过乱兵焚毁百姓家园，在岭南见过盗贼杀人放火，可这些都没有此时榕江畔上小小的火堆让他牵挂，眼见这份美妙即将被无情摧残，他奋不顾身奔过去，用自己干瘦的身体为渐若的火苗遮挡住倾盆大雨。

    渐弱的火苗在刁光胤张开的怀抱中犹如新生婴儿一般翻转跳跃，临近江畔的百姓纷纷上前援助，五六个宽大的臂膀相连，组成一个人体护罩，将火苗护在当中，后续赶来的人在外围组成了一道更有力的护罩，向来被保护的孩童们也不甘示弱，纷纷抱起柴火，给希望的火种添柴加薪。这一刻，他们已经拥有了与自然斗争勇气，即使李君离去，他们也不再畏惧，不再迷惘。

    暴雨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终是乌云散尽，碧空如洗，即将落幕的夕阳在天际边铺洒出一道七彩霞光，将大地上的人儿照得分外明朗。

    都说风雨后见彩虹，可偏偏就在众人重新布置草棚时，榕江上游一声惊天撼地的轰隆滚滚袭来，奔腾之势犹如惊涛拍岸。

    刁光胤还以为适才的大雨引发了山洪，连忙摇旗指挥两岸百姓暂时退避到坡上，待众人稳住阵脚，只见山坳的拐角口激起一道仗许高的水浪，浪头汹涌澎湃摧枯拉朽一般沿榕江一路向西南冲去，所过之处，声势震天，片瓦不存。临近江畔数百顶草棚被水浪卷来的杂物掀榻，岸上百姓被这一幕看得目瞪口呆，刚刚聚拢的希望已然有些摇摇欲坠之感。

    大喜大悲接踵而至，刁光胤的四肢随着浪头的退去颤抖不止，双眼无神他看向李君：“莫不是天要亡……”余下的话还未说完，精神一度崩溃，身体一软径直倒了下去。

    再次苏醒已是五天之后，这时的榕江两岸依旧阴云阵阵，五天时间彻底洗去了刁光胤一身疲惫，此刻的他神清气爽，好似又回到了少年时在长安的日子。也正是如此，刁光胤敏锐地察觉，湿热天气夹杂着鱼虾腐烂刺鼻的气味，他顺着气味向江畔寻去，临近江畔的草棚早已被山洪冲地满地狼藉，断枝残木间夹杂着无数散发恶臭的鱼虾，一众百姓正戴着李君制作的面巾在极力清除。

    而榕江中的鱼虾更是泛滥成灾，几乎堵塞了江水流动，刁光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与李君商议对策，却怎么也寻不到人影，还是蕙娘即使发现了心急如焚的他。

    等不及蕙娘扶他去休息，刁光胤直呼李君何在？但见蕙娘灵动的眼神满是平和，丝毫没有因为堆积成山的腐烂鱼虾而烦躁：“刁先生不用担忧，李司马已经发现了瘟疫是因何引发的，已于前日和族中数百壮丁前去寻看了。”

    刁光胤听得云里雾里，眉头紧缩道：“发现了瘟疫是因何引发的……为什么还要带人去寻看呢？”

    只见蕙娘指着江畔腐臭的鱼虾：“那日山洪过后，李司马面对这些鱼虾也是一筹莫展，而当几位族长谈及潮州其他河流是否也如榕江这般，李司马便想到，是不是先前飓风将海中鱼虾卷上岸后，有人不明情况吃了有病的鱼虾，或是腐烂的鱼虾污染了水源，间接操作大面积瘟疫暴发。”

    “可敢确定？”刁光胤急切道。

    闻言，蕙娘郑重其事道：“为了验证此事，还专门去山中询问黄老，黄老也不太确定，于是李司马便回来挑选了数百名健壮的汉子与他同去查验，今早还差人回报族长，已经确定了瘟疫的源头就在枫江，现在只需要尽快将这些腐烂的鱼虾清理掉，以防日久生变。”

    话到此处，蕙娘忽然想起了另一家事：“对了，李司马临走时拖我们能给他找匹快马，可几位族长这几日连头牛都没找到，不知刁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快马？”刁光胤疑惑道，这时他才想起，几日前，李君要离开潮州的事。不过之前潮州守兵劫掠百姓粮食时早就将所有牲畜都带走了，现在的潮州别说牛马，想要找几只鸡鸭都是难如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