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岭南三绝的对弈（四）

    与刘谦交往多年，曹举深知其秉性，所以这次他不打算掺和别人的家事，不管韦瑜此番部署目的何在，就目前情况而言，救治潮州瘟疫，平复端州叛乱对刘崇龟来说更为重要。

    “天色不早了，曹某也该启程了！”曹举说时，跨步上马，就要疾驰而去。

    不想刘谦就真没有一丝挽留之心，反而抱拳礼送道：“那刘某就祝曹司马一路顺风了！”

    “刘刺使也请回吧，夫人还在家中等候呢！”

    说罢，不待刘谦应声，率一众随从急奔一里多地，勒马再回头时，不想刘谦竟然还怵在原地。

    曹举心知不妙，这老家伙肯定还有什么后手，急忙又单骑奔回，不等他开口，刘谦便呵呵笑道：“曹司马这是何必呢？他日潮州瘟疫退去，端州叛乱平息，你我有大把光阴可以赏析这岭南美景。”

    “刘刺使此话何意？”曹举勒马围绕稳如泰山的刘谦来回打转，心中不由犯起莫名的嘀咕。

    但见刘谦长叹一声，自顾自说道：“节度使自上任岭南后，多次政令如石沉大海，府库常年空空如也，难道曹司马心里没数吗？”

    刘谦此话犹如利刃划过曹举的脊骨，其实他早就应该想到了，岭南名门望族中只有韦氏一族有通天手段，可以联合众多家族一起抵制刘崇龟的政令，也只有韦瑜的才智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这层薄纱竟然是韦瑜的夫君帮自己戳透的，惊愕中，不由脱口道：“刘刺使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刘谦说时，从袖中取出那夜酒宴曹举递上的书信，郑重其事道，“不知信中承诺可还有效？”

    “有！”曹举急切道，生怕转瞬之间就失去了刘谦这个伙伴。

    不过，老谋深算就是老谋深算，此前是刘崇龟有求于封州，才送出岭南西道如此厚重的礼物，而这次刘谦亦是有求于刘崇龟，那么赔本的买卖曹举可不干，他直言不讳道：“刘刺使拿什么交换呢？”

    只见刘谦依旧双手附后，面带微笑，久久不做回应，反而闭目养神起来。

    沉着片刻，曹举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道了一声：“多谢！”又挥鞭而去，只留下长空中回荡着：“曹某在广州静候刘刺使佳音！”

    在天朝权与贵是密不可分的，权需要贵的钱来享受权利带来的多重快乐，贵则需要权的庇护来吞噬更多的钱，刘谦的默不作声，就表示他日刘崇龟对韦氏一族下手的时候，他也会同样默不作声。

    曹举放肆地笑了，这是他自上任刘崇龟的行军司马以来，第一次开怀大笑。

    斜阳余晖中，刘谦孤单的身影渐行渐远。曹举纵马疾驰，忽然想到，人常言，岭南有三绝，他曹举以足智多谋称绝，为刘崇龟赏识，结以姻亲，大放光彩。韦瑜年少时便以极具魅力的才赋（也有财富一称）冠绝岭南，今日犹胜当年，且已有走向才智双绝的趋势。

    最让曹举感慨的是，就在前一刻，他竟然见到三绝中最难见到的一绝——忍绝！

    正所谓忍字心头一把刀，世间最难的事都蕴含其中，刘谦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小校，逐渐爬到如今的地位，期间凡是有幸见过他忍过千万刀，抓住机会一击致命，反杀对手的人已经不多了，曹举今日有幸目睹刘谦拔刀的一瞬间，确实佩服的五体投地。

    可惜，直至此时，这二绝都忽略了其中一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只有那才智双绝的韦瑜在看到钟义德手中书信的一刻，当即明白所谓的护航一事，并非仅仅为了泉州，管中窥豹即可知此人意识超前，那人全貌又是何等非凡？若不亲身会见，实乃此生憾事。

    在曹举回奔广州的途中还发生了一件令人啼笑皆非的事，苏章要比曹举先走一日，不过由于刚刚雨后天晴，岭南年久失修的官道几乎处于半瘫痪状态，加上那几箱沉重的珠宝，苏章午夜时分才走到……爬到端州边境。

    正是越想越气，越气越恼，干脆单骑奔去端州临近的兵营，召集了近千人马，准备堵截曹举，然而却忘了，刘崇龟不惜放弃潮州就是专门集中兵力对付叛军的，端州人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探子的眼皮下了，只是刘崇龟一时间拿不出银钱发给兵士，这次没有轻举妄动。

    而苏章这私自一调兵，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近一个都的兵力拔营而去，探子立马就回报给了枕戈待旦的刘崇龟。清源军倾巢出动刘崇龟目前做不到，但调动节度使府亲卫，对于刘崇龟来说，可是信手拈来。

    紧随斥候不断的回报，刘崇龟亲自引军追击，一路赶到封州开建县的云水湾，双方人马正式相遇。

    此时刘崇龟还不知道封州刘谦的态度，以为苏章此番调军是去与封州会谈，那么行军司马曹举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二话不说，就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双方人马大战一处，一时间云水湾火光冲天，犹如白昼。节度使府亲卫军乃是刘崇龟多年培养而成，虽然只有区区七百余人，苏章所率近千人马也不是对手，仅仅第一次交锋，就死伤大半，全都依仗苏章与座下惊雷足够勇猛，借五十余轻骑来回冲杀，才勉强掩护余下众军躲进云水湾旁的竹林，暂避锋芒。

    撤退途中，还把卢琚在端州搜刮给刘谦的几箱珍宝，不小心跌入水湾之中，事后再来寻觅时，竟没了踪影。

    夜里几次想要突出重围，都被一一打退回来，无计可施的苏章清点人马，发现竟只剩不到三百余人，想要再杀出重围几乎不可能了，只有希冀远在端州的卢琚得知他调动了边境人马，前来支援……

    双方就这样僵持了一夜，朝阳初升后，苏章又等了一个多时辰，还不见援军踪影，不忍坐以待毙的他，准备趁士气还未完全消散，发动最后一次突围。

    不知是接连遭受打击，还是真到了生死关头，苏章竟然动起了脑子，突围之前，砍来众多干枯的草木，打结成捆，借轻骑冲杀之际，点燃丢入敌军阵营，还真就扰乱了节度使府亲卫军的围击。

    杀出重围后，苏章引军一路向端州狂奔，眼见刘崇龟又迅速追上，心急如焚的他几乎快要喊娘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的奔腾声，卢琚的将旗赫然飘荡在空中，急速向这边驰援而来。

    见敌军人数众多，刘崇龟不想辛苦培养的亲卫军全军覆没，当即调转马头，与卢琚援兵拉开距离，见他没有追击，调集轻骑护卫右翼，率大队人马缓缓向广州回师。

    此时双方还都不知道，就在卢琚引兵驰援苏章的时候，端州城内局势悄然发生了演变，间接影响了后来整个岭南西道的历史走向。

    这里只能说一句，在黄连洞被李君打通任督二脉的郑晖是真牛啤！就连李君日后北上，在扬州遇到郑晖的好友周本，谈及此后发生的一连串事情，周本也是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