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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朱生武,柳河坊,僵尸

    ..............

    柳河坊。

    寒风凛冽而来,刀子似的刮打在脸上。

    “邦!!”

    沉闷的锣鼓响声在空旷的街道中传出老远,远处又应和似的响起几声狗叫。

    “亥时二更!关门关窗,防火防蜡!防偷防盗!”

    拉长的号子声从嗓子里喷出,呼吸一遇冷空气就变成蒸发的白雾。

    朱生武扯着脖子喊完,又大力敲了两声锣。

    街上除了他和身后的老郝外,空无一人。

    街道石板铺陈远去,月光一照就反射出夜晚特有的青灰冷光。

    冷风一股股灌进脖子里,朱生武缩起脖子,又连忙紧好领子,没忍住连打好几个寒颤。

    鼻头被冻得通红,脸色却有点发白,他一手提锣,一手夹着灯笼,鸵鸟一样埋起脑袋快步行过这条街。

    而目光却紧紧盯着前方,却根本不往两边看。

    像是两边有什么吃人的妖魔鬼怪似得。

    其实脸色白不是因为冷,而是被吓出来的。

    朱生武最近路过这一片时,总听到路旁的义庄里面传出怪声音。

    那是一种很深很重的叹息声。

    像是人发出的,又有些不对。

    他感觉里面有个垂将就死的老人,带着对人世间的不舍,哀怨,痴迷,不甘......

    深深地把人生最后一口气吸进肺中,挟裹以上的复杂情绪,从喉咙里艰难地一下喷吐出来。

    又长又哑。

    只一声就让他浑身寒毛竖立,毛骨悚然。

    朱生武咽下一口唾沫,想起这个喉咙干得简直在发痒。

    他使劲搓了搓手,试图让手里的温热让自己觉得好受一点。

    像是想寻到一点安全感,他偏头瞥到跟在身后那道佝着腰的影子时,心里顿时安定下来不少。

    朱生武呼出一口冷气,关切地出声问道:

    “老郝,还行不行?

    不行今天我自个儿巡吧,你就先回去歇歇,多大人了还不爱惜点身体啊?”

    “不用,不用。”

    老郝摆摆手,咕哝着回答,声音含含糊糊的。

    “嗨,那随你吧。”

    朱生武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只是身子一侧过去,多帮后面人挡了点风。

    他边走边唠着家常:

    “哎,我送你的那个烟斗咋样啊,用着还习惯吧?

    这可是找郡里的师傅打的,松烟石打的杆,顶好货色了,说实话我这个当徒弟的可对你真上心,吃穿用度啥都管你。

    也不知道以后我带的徒弟比不比得上我一半,嘿嘿....

    不过话说回来啊,老郝你还是少抽点烟吧,也上年纪了,前些天我听你老咳嗽。”

    他不断吸着鼻子,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得出是个很热心肠爱关心人的性子。

    其实打更就是这样,两人一组,互相聊着天时间就能很快过去。

    要是一个人打更就难熬了,又冷又饿又没个说话的人转移注意力。

    晚上街上还空荡荡的一片暗沉,容易看得人心慌,把自己吓住。

    所以朱成武还感激师父的,有人陪着至少安心不少。

    “知——道了。”

    身后咕哝着响起回应,嘴里像含着什么东西,吐字不清不楚。

    师父真是老了啊......朱生武听着这迟缓嗓音,心里有些酸酸地叹气。

    不过也确实该退了。

    老郝年纪已经很大了,今年刚过诞辰,五十整的高龄,干了整整三十五年的打更。

    在红丘县打更一界,老郝可以说顶格的老资历,颇有名望。

    朱生武也是他亲手带出来的,不含一丝水分的关门徒弟,两人关系可以说亲如父子。

    听老郝说,他再干一年就能退下去含饴养孙,颐养天年了。

    朝廷还每月给发养老金和几袋子米哩。

    想到这里,朱生武不禁有点羡慕,手指挠着脸颊,脸上浮出向往。

    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退休啊,退了日子多舒坦,每天种菜摸鱼上山下河。

    想干嘛干嘛。

    这打更的路简直一眼望不到头,每天沿着同样的街,同样的时辰,一遍遍地巡来巡去。

    每天都是一样的枯燥乏味。

    久而久之谁都会烦,但朱生武余光瞥到老郝一步一晃的佝偻身影时,心里又涌出些戚戚然来。

    长久以来的艰苦生活已经压弯了老郝的脊梁,一点点榨干了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精气神。

    时间无情无爱,如利刀高悬每个人头顶,不讲道理地剥去一切生机。

    三十年的打更生涯,把老郝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小伙子,变成一个驼背萎靡满脸皱褶的老头儿。

    连带着老郝的声音也透着一股屈服于命运的沧桑感。

    老旧呆滞,毫无生气。

    自己以后估计也会这样吧,朱生武想到这点,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有点不舒服,有点难过。

    但又有点一眼望到头的安心感,混杂在一起矛盾得让他想不明白。

    有句诗就是说这个的,叫什么来着.......他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撇了撇嘴,不禁叹口气。

    小时候没钱读不起书,所以现在心里有点感慨也说不明白。

    朱生武年轻的脸上浮出几分黯然,可下一刻....

    嗨!

    想什么呢?!

    他又忽地一咧嘴,啪地摔了自己脸一下,扬起嘴角露出个有点努力的笑容。

    颓什么啊?

    日子不都是这么过的么?

    大家伙都是这样啊,小时候摸鱼打兔子,大了就找份安稳差事,然后老婆孩子热炕头,混过人生三十年。

    老了再带带孙子,时间到了就安心一躺一埋。

    这不挺好吗?

    想那么多干嘛!

    小时候过得太穷太苦,于是朱生武在苦里扎根,长成了一个乐观向上,还很能自娱其乐的性子。

    他安慰着自己,思绪也渐渐徜徉起来,越想越觉得开心。

    这样多好啊!

    老娘虽然走了,但家里还有个马上生崽的媳妇儿。

    有家又有孩子,还有份安稳差事,生活不就到处都是希望么?

    他之前还拿私房钱偷偷去找郎中看了,据说是个闺女,把他乐得够呛。

    闺女好,闺女好啊!

    闺女多贴心啊,小小一团,又软又乖,可爱得跟朵花儿似的。

    这两个月他已经跑遍了城里所有的手艺铺子,提前定做了好多个口水兜,鸠车,竹马,拨浪鼓等等小玩意儿。

    自己小时候没玩过,那闺女肯定不能缺,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朱生武也二话不说直接搬梯子去摘。

    他对这些小玩意儿要求还很高,一会儿要在竹马上刻她闺女的名字,一会儿要在拨浪鼓上面刻他媳妇儿的名字。

    变来变去的,把铺子里的师傅都烦得见他就躲。

    只要每次想起家这个字,他脸也跟着笑成了一朵灿烂的花。

    朱生武行在路上,越想越乐,明明长得普通,笑起来却相当温柔。

    可走着走着,他却突然觉得缺了点什么。

    咦.....

    今天怎么没有那叹气声了?

    想到那渗人的东西,朱生武心里又是一颤,手上鸡皮疙瘩有点将起未起的感觉。

    但又总觉得心头有点痒痒的,表达欲一起来,有点不吐不快。

    朱生武想了想,咳嗽一声,干笑着开口道:

    “老郝啊,我跟你说件事,你别害怕。”

    “咋——啦?”

    他身后,老郝拉长着声音回答。

    朱生武犹豫了一下,不自觉压低声音:

    “你觉不觉得,这里真的有点不对劲。

    我之前啊,巡这边的时候,听到一些很奇怪的声音。”

    朱生武摸了摸手臂,只是说了开头,他手臂上就已经起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所幸今晚上好像还挺正常,没有那奇怪的声音,又有老郝陪着,让他胆子也大了不少。

    “什么——声音啊?”

    老郝同样闷着脑袋赶路,问询声从后面传来。

    老迈,沙哑,迟缓。

    朱生武有点犹豫了,街上空落落的,月光又惨又白,道上两人的影子拉了老长。

    此情此景,他心里真有点怕。

    “什么——声音啊?”

    老郝又问了一次,还是拉长低哑的嗓音,有点像是背夫上山的时候在喊号子。

    朱生武转头瞥了一眼。

    老郝正佝着身子埋低脑袋走路,手无力地乍着,手上的锣也跟着一垂一点,好几次都快挨到地上了。

    看着很没精神。

    “我说你遭风寒了不也去看看,嗓子坏了吧。”

    朱生武咧了咧嘴,有些不高兴老郝的固执。

    老人就是算不明白帐,总想省那点药钱做什么?

    生出大病多的都去了,明儿下了值还是带老郝去找郎中抓两副药吧。

    朱生武这样想着,又按下念头清了清嗓子,决定还是要讲出来。

    毕竟老憋在心里,容易把自己吓出病。

    “其实就是...”

    他本想把这事大声地说出来,好壮一壮胆,可话一出口就不由自主地一溜烟往下拐,变成了蚊子哼哼:

    “咳,就是,就是....”

    朱生武做贼似瞟了几眼四周,脖子也缩起来,脸上再度浮出几分惊惧。

    他手指屈着比划了两下:

    “是那种...指甲刮木板子的声音,又尖又利的,听得人脚底板打颤。”

    朱生武说着说着觉得喉咙更紧了,咽了口唾沫,嗓子压得更低:

    “我最近路过这一片儿的时候老听到,老听到,真的!

    老郝,我没和你说笑话,也不是要吓你,我自己都他娘的吓得够呛。

    那声音就像在你耳朵边一样,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一会儿又跑到后边去了!

    你去找又根本找不到到底在哪!

    真是邪了门儿了嘿,你说这旁边是个义庄,是不是里头真有什么东西,

    我想着吧,要是再听到我就去找...”

    这种事一说起来就有点收不住,朱生武絮絮叨叨地讲着,逐渐有些兴奋,余光却忽然瞥见身后,

    老郝佝着的影子已经抬起头。

    “你说的声音,是——这样吗?”

    那老迈的声音在问他。

    喀...

    喀......

    喀............

    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在他身后响起。

    迟缓,尖锐,像是一把刀在神经上面反复刮擦。

    距离极近,就在后脑勺的地方。

    心脏在这一刻猛地被人攥紧似的。

    空气瞬时凝固。

    朱生武一瞬脸色惨白,浑身僵直,嘴唇也哆嗦起来。

    他打了可能有好几息的摆子,才从一片空白的脑子里组织出一句稍微完整的话来:

    “老老老老郝,别别别这这样吓吓........”

    脖子也像是僵住了,硬得就是块石头,根本回不了一点头。

    但朱生武的余光,瞥见那瘦小佝偻的影子就在自己身后,在青石板上晃着晃着。

    一点点地,靠近自己。

    “嗬,嗬,嗬.....”

    沙哑沉重的笑声响起,死气沉沉鬼气森森,透着老人特有的滞缓黏腻,像喉咙里卡了一口浓痰。

    让人作呕的腐臭味道随着笑声从后脖子一股股吹来。

    朱生武腿颤了一颤,两腿之间霎时散开一片温热的味道。

    黄水滴答滴答,顺着脚脖子淌了一地。

    他觉得自己此刻就是一座石雕,浑身僵硬得连手指头都动不了。

    但他更恨不得自己真的就是座石雕!

    就是那些和尚说的,什么六根清净,无情无欲。

    什么都不用害怕。

    影子越来越近,腐臭的味道像是一堵墙从后面推上来,将他紧紧环抱其中。

    朱生武的嘴巴以极小幅度僵硬开合,他拼命地在心里对自己大吼起来:

    动....

    动啊!

    快动啊!

    你快跑啊!!

    那张脸上五官抽搐着狰狞着,可身体却像是被人使了法术定住似的。

    每一根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像是栓了千斤重的物件,根本不听自己使唤。

    于是一只遍布尸斑的枯手从后方的阴影中伸出来,带着好整以暇的味道,慢慢摸上他的脖子。

    黑而弯曲的指甲刮擦他的脸颊,五道尖利的质感在皮肤上滑过。

    顿时皮开肉绽。

    冒着热汽的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朱生武站得笔直,一动不动,面容呆滞,像是已经死了。

    长长的指甲如五根黑瘦枯枝,张开又合拢,带着戏谑的味道,如面罩一般缓缓盖住朱生武颤抖的脸。

    盖住那双眼泪夺眶而出的眼睛。

    “年轻.....真好啊.....”

    那老迈的嗓音在悠然叹息,却透着一股并不满足的缺憾感。

    指甲贪婪地吮吸鲜血,像是抽水机一样,朱生武的皮肉迅速垮塌下去。

    但普通人的鲜血只能解一时之渴,却会挑动出他更大更疯狂的渴望。

    老娘,媳妇儿,闺女......朱生武嘴唇颤抖。

    两道清泪霎时淌落,淌过已皱缩在一起的脸皮。

    身体很麻很痒,渐渐的那种麻痒又融合成了一种冷冰冰的麻木。

    像块无限扩张的幕布一样紧紧包裹住了他。

    意识在飞速涣散。

    眼前迅速变黑,耳边嗡嗡一片,手脚重得像是灌满了铅水,一点点失去知觉。

    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头发花白,和蔼却有点小气也容易生气的乡下老妇人。

    那是他的老娘,一生与人为善,总是臭着脸骂他毛头小子,最后也好福气地死在炕上。

    安详而无憾。

    他跑了整整二十里地,找最好的木材亲自打了具最好的棺材,又带着自家女人一铲一铲地亲手将老娘埋进黄土。

    可是,

    可是......

    怎么会这样,我从来没做过坏事。

    眼泪鼻涕一起涌了出来,混在热腾腾的血液中一起淌下。

    朱生武用尽力气,拼命想抓住那些他视若珍宝的回忆。

    可愈发迟钝的思维根本抓不住那些闪烁幻光。

    一切都在飞速抽离。

    他哽咽起来,可表现出来的只是眼皮在轻轻颤抖。

    眼尾的泪痕也已经被那长而弯曲的指甲吸收得干干净净。

    身后的那只僵尸仿佛不想放过任何一点可吸收的水分。

    朱生武的脸皮终于完全干缩下去,只是短短几息,就像是在已经沙漠中暴晒过一百年。

    干枯的眼珠子像是紧缩的两颗葡萄,连着几根垮掉的黄色筋膜挂在眼眶下面。

    死前一刻,他只想起了家里胖婆娘的白肚皮。

    温温热热,似条柔软棉被。

    他每日当值回去,都得抱着媳妇儿先洗个奢侈的热水澡,再抱着媳妇儿回到床上,在肚皮上打好几个滚才觉得舒坦。

    此时她好像就站在灶台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

    正扶着肚子冲自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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