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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〇二〇章:解释(上)

    季历等人讨论得热烈,公子丰沉默的听着,忍不住又是神游天外。

    这实在不怪他。因为他知道,季历这次入贡请姻,结果就是一去不返,魂断王邑。而面前这几位当事人,哪怕圣明如世子昌,也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们只知道,周邦与大邑商之间,一直都是十分融洽,每次入贡都得到了很好的结果。先君公亶父入贡,受命赐岐;邦君季历往朝,一则赐婚挚仲氏,二则赐地三十里,三则受封为牧师。

    在此之前,公子丰不是没有想过,如果季历回返周邦,提起入贡请姻之事,他是否需要提醒下。可是一旦这么设想,再推导下可能导致的历史偏差,他立刻就感到头皮发麻。

    这会真的身临其况,看着面前这位君父,无比认真的准备着套死自己的绞索,旁边两位已经熟稔了的兄长,还在贴心的给他系好索扣,公子丰只能保持沉默。

    而且,他还意识到,入贡请姻于大邑商,是当前周邦的头等大事,关乎两方未来的邦交、大宗血嗣的传承。以他当前的身份和资历,即使出言反对,也不可能改变这一事态。

    这让公子丰的心情非常沉重和复杂。

    司马仲宁说的那个难题,他也注意到了。这其实是个较为简单的代数应用题,再加上一点点的统筹思维,虽然他是教语文的,但这中学程度的数学题目还难不倒他。

    如果当时仲宁他们能解出来,还真有可能趁着春贡,把世子昌的请姻之事解决掉,那邦君就不用再亲自秋贡了,而“文丁杀季历”的历史或许不会重演……

    只能说,一切都有天数吧!

    听到世子昌笑着提醒,让他向邦君季历解释时,他回神抬眼,看到季历也正望着他,目光中颇含关注和期待,心中不免又有些唏嘘。

    “子丰,你近来如此长进,令我既欣慰又惊讶,可有内情禀我?”季历笑着问道。

    公子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他明白,邦君今后的命运如何且不谈,现在乃是他面临着考试了。

    这是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他毕竟还是要以这个身份活下去的,又扮演不来原先那个娇惯顽劣、十四岁才从小学毕业的熊孩子,那么关于自身性格、能力方面的巨大变化,他必须有所解释才行。

    不仅是邦君,也不仅是才见面的次兄仲宁,连相处已久的世子昌和叔襄,肯定也有所疑虑,一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可以让他们口头上认同,并不足以让他们完全信服。

    好在他早料到会有今日,也不是没有准备。

    首先是关于性情和行事变化的问题……

    公子丰从袖中掏出一枚卜甲,双手奉给邦君季历。

    “这是当初我昏睡多日时,母亲去閟宫贞卜所用的龟甲,也是母亲为我身祭的见证,于我意义重大……眉姊去邦入贡之前,特意禀明了司宫,将其留赠与我。”公子丰说道,语气中满是伤感。

    这一情绪,不仅有他自己的,也有潜意识中的遗存,因此无比的真挚,特别富有感染力。

    而随着他此言一出,周围的气氛果然显而易见的变化了,众人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的落在了他手中卜甲之上。

    这块留有君夫人最后记录的珍贵卜甲,公子丰从未拿出来,连世子昌和叔襄都没见过。

    邦君季历忍不住取过卜甲,仔细的打量着。他认真的辨认着上面的字迹,尤其是那最后的一段卜辞:“甲子卜,眉,贞往祈于先妣。夫人占曰:季子有吉,用享于上帝。有吉,三。丙寅,季子乃寤。”

    这是三卜之数的最后一卜,其结果与第一卜相同,又恰好是在周人视为吉日的甲子日,仲任显然对结果深信不疑。隔天她亲自驾着轻车,带着昏迷多日的公子丰,一同前往嫄水边祈祷。

    回来之后的第二天,公子丰果然苏醒过来,于是仲任按照承诺,断食断水,以自身为祭,用享于上帝。

    看着卜辞的这一段,季历完全能想见仲任的心境,也仿佛看见了她身祭之时的虔诚。或许,还想起了更多,毕竟有着三十多年的记忆……

    他用手摩挲着卜甲,叹了口气,向公子丰颔首道:“之前听你长兄传信说,你以日易月,为你母亲守孝了二十五天?此举虽有悖于礼,却合于情,你母亲素来宠你,天灵有知,也必大感欣慰。”

    “母亲生我育我、宠我活我,诸番厚恩,虽守孝亦不足以报万一,”公子丰顺势说道,“可惜旧时仗着母亲宠溺,行事顽劣,常令母亲及父兄劳心担忧。如今思来,尚觉惭愧异常,只恨醒悟太迟。”

    “你尚为孺子,醒悟已属难得,何谈太迟?”季历安慰道,言辞中不乏鼓励,“如伯昌之持重,能如此赞赏于你,可见你长进之大,不必妄自菲薄。”

    听得此言,公子丰心中已然安定了一半。

    遭逢大变乃移情易性,或者孝心发作而浪子回头,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并不算少。以此来解释他性情和行事的变化,有着非常充分的说服力。

    “此乃长兄抬爱。”他连忙逊谢道。

    “非是抬爱,子丰确实长进不少。”世子昌笑着说。

    叔襄也跟着表示赞许,顺便吐槽了下之前彖文之事:“虽故态偶萌,失之轻佻,但已大有改观。”

    “你俩不用再赞了,免得他心生骄矜。”季历摆了摆手。但是要继续话题,好像又必须得继续称赞这孺子几句:“伯昌适才说你的《采蘋》、《采蘩》两词,质朴形象,契合祭典,宛如天成。他自承有所不及,不知你如何习得这等文采?”

    到解释另一半的时候了……公子丰再次把手伸进袖中,掏出了一叠竹简,双手奉给季历。

    “此为我最近观从母、次嫂率诸侍女采桑纺织所作,请父亲指正。”公子丰说道。

    竹简共有八支,上面写的是后世大名鼎鼎的《诗经·豳风》之《七月》篇。这一篇据说是周公所作,描述周人在豳地时的劳作情形,用以“陈后稷先公风化之所由,致王业之艰难”,以此规劝当时的周朝高层们同心协力,共襄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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