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那段时间，我心里背负的东西越来越多，要是再不说出去，我恐怕那时会活活累死。所以我找到了伍强。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身上存在哪些问题让你觉得很讨厌很反感的，说吧，我改。”
“我觉得没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和邱建闹矛盾了。”
“你们两个不是经常闹矛盾的吗？”
“这次把矛盾闹大了。”
“怎么了？”
“他太虚伪了。”
“他可能觉得你太炫耀了。”
“我有吗？”
“我没什么感觉，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意见，我觉得你挺好。”
“那你觉得我情商低吗？”
“还好啊。”
“她说我情商低。”
“他情商也不高啊。”
“不是，小乌龟说我情商低。”
“然后呢？”
“她把我骂了一顿，不理我了。”
“太可怜了你。”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坦率地跟别人讲过话了。但我当时仍然对自己抱有美好的幻想，每天期待着投票的到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三好学生和互评小组的投票，我以为属于我的机会要来了。唱票结束后，我充满信心地抬起了头。左侧黑板是三好学生的票选结果，右侧是互评小组的票选结果。与我的估计大相径庭，我的票数一点都不高，在两侧都只排在第十一位。反倒是贤达，票数已经快和邱建一样多了。
那天下课后，我和伍强、余俊一起走去操场。他们两个和我的票数差不多，但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然有说有笑。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晴天，但在当时我的世界里，却只有布满乌云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原本就干燥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只剩下了寒冷与痛楚，既令人孤独，又让人悲伤。我没有心情打球了，也没有胃口吃饭，就径直走回了教室，直到教室里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才一个人跑去吃饭。在食堂二楼，我碰到了贤达。他正一个人吃着饭，直到我坐到了他对面，他才抬起头来，朝我挥了挥手，露出了他迷惑的微笑。我静静的看着他，这位注定的对手。他一脸天真老实的样子，在学校里几乎没犯过什么错误。再看我自己，每天都有一箩筐的废话，经常捉弄同学，在学校犯过这么多次错误。我有什么理由怪他呢？到头来还是应该怪我自己。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那天，我并没有吃下多少饭，就和贤达回了教室。洪老师在教室里，用手机拍下了投票结果，便离去了，值日生随即上来擦黑板。我随后瞄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它在拥挤的黑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天回到家后，我母亲突然问起我年度风云人物的事。然后她笑着跟我说，今年我们班推选了贤达。
——这是什么时候选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几天我心情很差，但我不是不停地骂人，而是根本不说话。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又拉着伍强走到了操场上。
“我是六班的吗？”
“是啊。”
“可是为什么班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呢？”
“什么事情？”
“我们班什么时候选的年度风云人物？”
“早就选好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回答不上来了。我把我之前有过的那些自信至极的幻想全部告诉了他。他沉默地倾听着。
“为什么我不能进互评小组？为什么我不能评三好学生？为什么我不能选年度风云人物？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我？为什么邱建这种虚伪阴阳的人能当班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再也没有比这凄凉的悲伤的呼喊声更让人战栗了，在雨中空旷的黑夜里。
我那时感到很迷茫。似乎，在初中，我不被任何同学和老师认可，几乎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我没有荣誉，没有朋友，也没有支持我的动力。我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那么多古人想要寄情山水隐逸江湖的原因。现实是多么残酷啊。
不知过了多久，伍强拉着我走回了教室。这场雨下了很久，大概是上帝也为我感到悲伤吧，竟然流了这么多泪水。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胡思乱想的了。在那之前，我还经常会想想三好学生、互评小组、风云人物什么的，有时也会做做有关孙文的白日梦。但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想了。尘埃落定，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好在那次期末考试我考得挺好，又给了我一些安慰。只是可惜，我还是没能超过邱建。
寒假中的培训还是照常的，只是邱建已经被别的学校录取，不再来了。但是领成绩报告单的前一天，即使学校里的人手已经足够洪老师利用，他还是叫来了邱建。我真的不理解，难道真的就这么缺他一个人吗？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比不过他一个吗？
而领成绩报告单那天，洪老师照例要给同学们看一看班级排名的。一想到又要看到我的名字被压在邱建下面，我感到很不愉快。这么久了，我一直是衬托邱建的背景板，无限接近，却又咫尺天涯。因此我小声嘀咕了几句，恰好又被邱建听到了，但他没有听清，大概又以为我在炫耀，不满地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那是我收到的唯一的礼物和祝福。人们都只会记住第一名，而第二，什么都不是。
那天下午的年级大会举行了年度风云人物的评选。贤达奉献了一段精彩的演讲——虽然我觉得换成我的话我能讲的更好——可惜他没能评上。我看到贤达的眼圈红了，眼睛眨得飞快，手还在不停地抖动。一些同学上去安慰，但是没人知道，我曾为此偷偷眼红过多少次。
那年寒假，我还听说了另一些有关邱建的事情，那是五班的一个女生告诉我的：
“我和邱建以前关系很好，他甚至还跟我说要一起考进隔壁高中。但是考数理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却告诉我，他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他在考前两个月就考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要一起进高中呢？两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在玩我！而且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告诉我呢？我收到消息后彻底崩溃了。万一我没考进呢？虽然之后他不停地向我道歉，但我还是没有完全原谅他，”
这只会让我更加讨厌邱建。如果她没有考进数理班，邱建真的要负巨大的责任。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被温逢晚拒绝了吧。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颜值一高，成绩一好，心态一飘，就到处拈花惹草，找女生建立暧昧关系？这也太无聊了吧。
但这大概也就是人性的险恶之处吧。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身上存在哪些问题让你觉得很讨厌很反感的，说吧，我改。”
“我觉得没什么啊，你到底怎么了？”
“我和邱建闹矛盾了。”
“你们两个不是经常闹矛盾的吗？”
“这次把矛盾闹大了。”
“怎么了？”
“他太虚伪了。”
“他可能觉得你太炫耀了。”
“我有吗？”
“我没什么感觉，其实我对你没什么意见，我觉得你挺好。”
“那你觉得我情商低吗？”
“还好啊。”
“她说我情商低。”
“他情商也不高啊。”
“不是，小乌龟说我情商低。”
“然后呢？”
“她把我骂了一顿，不理我了。”
“太可怜了你。”
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坦率地跟别人讲过话了。但我当时仍然对自己抱有美好的幻想，每天期待着投票的到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三好学生和互评小组的投票，我以为属于我的机会要来了。唱票结束后，我充满信心地抬起了头。左侧黑板是三好学生的票选结果，右侧是互评小组的票选结果。与我的估计大相径庭，我的票数一点都不高，在两侧都只排在第十一位。反倒是贤达，票数已经快和邱建一样多了。
那天下课后，我和伍强、余俊一起走去操场。他们两个和我的票数差不多，但似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仍然有说有笑。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晴天，但在当时我的世界里，却只有布满乌云的黑夜，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原本就干燥的西北风吹到脸上，只剩下了寒冷与痛楚，既令人孤独，又让人悲伤。我没有心情打球了，也没有胃口吃饭，就径直走回了教室，直到教室里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才一个人跑去吃饭。在食堂二楼，我碰到了贤达。他正一个人吃着饭，直到我坐到了他对面，他才抬起头来，朝我挥了挥手，露出了他迷惑的微笑。我静静的看着他，这位注定的对手。他一脸天真老实的样子，在学校里几乎没犯过什么错误。再看我自己，每天都有一箩筐的废话，经常捉弄同学，在学校犯过这么多次错误。我有什么理由怪他呢？到头来还是应该怪我自己。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那天，我并没有吃下多少饭，就和贤达回了教室。洪老师在教室里，用手机拍下了投票结果，便离去了，值日生随即上来擦黑板。我随后瞄了一眼自己的名字，它在拥挤的黑板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那天回到家后，我母亲突然问起我年度风云人物的事。然后她笑着跟我说，今年我们班推选了贤达。
——这是什么时候选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那几天我心情很差，但我不是不停地骂人，而是根本不说话。有一天晚上下了大雨，我又拉着伍强走到了操场上。
“我是六班的吗？”
“是啊。”
“可是为什么班上发生了这么多事我都不知道呢？”
“什么事情？”
“我们班什么时候选的年度风云人物？”
“早就选好了。”
“我怎么不知道呢？”
他回答不上来了。我把我之前有过的那些自信至极的幻想全部告诉了他。他沉默地倾听着。
“为什么我不能进互评小组？为什么我不能评三好学生？为什么我不能选年度风云人物？为什么她一定要离开我？为什么邱建这种虚伪阴阳的人能当班长？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再也没有比这凄凉的悲伤的呼喊声更让人战栗了，在雨中空旷的黑夜里。
我那时感到很迷茫。似乎，在初中，我不被任何同学和老师认可，几乎没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我没有荣誉，没有朋友，也没有支持我的动力。我好像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那么多古人想要寄情山水隐逸江湖的原因。现实是多么残酷啊。
不知过了多久，伍强拉着我走回了教室。这场雨下了很久，大概是上帝也为我感到悲伤吧，竟然流了这么多泪水。
马上要期末考试了，没有什么可以让我胡思乱想的了。在那之前，我还经常会想想三好学生、互评小组、风云人物什么的，有时也会做做有关孙文的白日梦。但是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去想了。尘埃落定，我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是。好在那次期末考试我考得挺好，又给了我一些安慰。只是可惜，我还是没能超过邱建。
寒假中的培训还是照常的，只是邱建已经被别的学校录取，不再来了。但是领成绩报告单的前一天，即使学校里的人手已经足够洪老师利用，他还是叫来了邱建。我真的不理解，难道真的就这么缺他一个人吗？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比不过他一个吗？
而领成绩报告单那天，洪老师照例要给同学们看一看班级排名的。一想到又要看到我的名字被压在邱建下面，我感到很不愉快。这么久了，我一直是衬托邱建的背景板，无限接近，却又咫尺天涯。因此我小声嘀咕了几句，恰好又被邱建听到了，但他没有听清，大概又以为我在炫耀，不满地转过头来瞪了我一眼。那是我收到的唯一的礼物和祝福。人们都只会记住第一名，而第二，什么都不是。
那天下午的年级大会举行了年度风云人物的评选。贤达奉献了一段精彩的演讲——虽然我觉得换成我的话我能讲的更好——可惜他没能评上。我看到贤达的眼圈红了，眼睛眨得飞快，手还在不停地抖动。一些同学上去安慰，但是没人知道，我曾为此偷偷眼红过多少次。
那年寒假，我还听说了另一些有关邱建的事情，那是五班的一个女生告诉我的：
“我和邱建以前关系很好，他甚至还跟我说要一起考进隔壁高中。但是考数理班的前一天晚上，他却告诉我，他考上了全省最好的高中。他在考前两个月就考上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要一起进高中呢？两个月的时间，他一直在玩我！而且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考试前一天晚上告诉我呢？我收到消息后彻底崩溃了。万一我没考进呢？虽然之后他不停地向我道歉，但我还是没有完全原谅他，”
这只会让我更加讨厌邱建。如果她没有考进数理班，邱建真的要负巨大的责任。那个时候他大概已经被温逢晚拒绝了吧。是不是所有男人都是这样，颜值一高，成绩一好，心态一飘，就到处拈花惹草，找女生建立暧昧关系？这也太无聊了吧。
但这大概也就是人性的险恶之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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