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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我也没有忘记许多。重新分班之后,她的教室仍在四楼,但是体育课却不再和我一起上了。我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是比较难过的。对于我来说,也就是每周又少了两次见面的机会。每次走出教室,我都会在视野中认认真真地寻找,最后也只能失望地收回自己的双眼,心中充满了失落。

    尽管见面次数明显减少,我对她的辨别能力还是很强。有时候她去上技术课,要穿过教学楼下的空地去往科技楼,我都会站在教室后的窗户旁,一边喝水,一边看她匆匆地去或是匆匆地来,人群中的她对于我来说还是那么显眼。她当然不会知道我曾默默关注了她这么久。有时候我也会和她在楼梯上遇见,甚至有时候还会短暂地对视一眼。每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时,她当然不会知道,在我平淡正常的表情之下,正混杂着令人窒息的紧张和难以言表的激动。

    我一直让自己在不被她发现的情况下默默关注她,但因为不能够全面了解她,这也就变成了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比如说,我知道她暂时没有男朋友,但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喜欢的男生,也不知道她喜欢怎么样的男生。虽然我知道这和我没多大关系,我也不可能为了她而改变很多方面,但还是很想知道。当我知道她不喜欢运动的时候,我能怎么样呢?作为校篮球队和足球队的成员,让我减少运动,倒真不如让我去死。当我知道她曾谈过一段恋爱时,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他是谁,也知道这其实很正常,但心中还是会涌起阵阵醋意,让我感到不快。有时候我真的想问个清楚,但是我有什么理由问呢?我无论如何不能在高中毕业之前让她明确知道我喜欢她的事。

    但是为什么不能让她知道呢?我也多次思考过这个问题。至少,在我看来,在给定的一段特殊时间段里,除非已经到了很明确的地步,否则,跟喜欢的女生表白是件非常不负责任的事。不论她是否喜欢你,都会收到你的影响,这对两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应该对她负责,不能随随便便就表白,也不要为了吸引注意力而去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我想我的表演非常成功,在其他同学看来,我和许多就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当然,除了我喜欢她之外,也没有别的关系。

    既然有了这种想法,那我自然是不会让她明确知道我喜欢她的。也正因为此,有时候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孙文。我在九年级是做出的那个愚蠢的决定相必也对她产生和很多消极影响。好在她最后还是考进了这所高中,但这一定不是我的功劳。可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向她道歉。

    十月中下旬,学校举办了运动会。男篮首轮就被淘汰,说不难过肯定是假的,但只参加一个个人项目的我也差不多开启观战模式,时常跑去哪里看比赛,以此来缓解内心的失落。当天下午的4×100接力预赛中,我代替受伤的同学去跑了最后一棒,虽然跑了小组第一名,但却伤了大腿,苦不堪言。休息了将近一天,第二天下午,我去参加了我的唯一一个个人项目——三级跳远。拖着受伤的大腿,我本已经不抱有什么希望了,但还是认真参加了比赛,结果出人意料地跳出了十一米八的成绩夺得第一名,时隔四年多的时间,我终于再一次代表自己夺得了第一名。这大概是我那次运动会上唯一感到快乐的时刻了。我也曾以为,我已经摆脱命运的诅咒了,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我所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都没有发生。

    秩序册上有各个项目的参赛选手,所以我当然是知道许多要参加什么项目的。我从篮球场(我们班的位置)千里迢迢跑道操场另一侧的看台上去看她跳远,想为她加油,却不敢大声喊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她加油鼓劲。她大概是没有接收到我的鼓励,没能进入决赛。而且,一直到比赛结束,她都没有看过我一眼。

    当时我真的非常难过,但实在不能把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最后甚至和其他同学有说有笑地回了篮球场。而之后三级跳那天,可能正是因为身为记者的许多来到了比赛场地拍照,我才又打起精神来。我能跳出十一米八的成绩,也许要分她三分之一的功劳。如果没有她,我大概无法坚持拖着受伤的腿跳完比赛,把成绩不断往上提。她当然也不会知道,她在无形之中给了我这么大的鼓励和帮助。现在再回想起来,也许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爱的力量”吧。只是可惜,身为记者的她可以在各个比赛场地之间随意穿梭,但无论我离她有多近,她都不会把镜头对向我。

    而且,最让我感到难过的是,似乎没有人知道,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是我的生日。

    我下定决心不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的,单纯的只是想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记得我。在我的好友列表里,有不少同学每到生日都会收到很多贺卡和小礼物,然后一并拍照发出来。他们过生日是不用他们自己说的,周围的人都帮他们记着。但是我呢?只要我不看别人,就没有人会看到我;只要我不发出声音,就没有人会记得我。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一位同学给我发来生日祝福。

    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被全世界遗忘了,内心有种说不出的凄凉。当你把别人当朋友时,却发现别人只把你当木偶;当你以为你与许多同学关系较好时,却殊不知你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当你发现周围的人都在不遗余力地欺骗你时,你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

    作为一个人,也许我太容易受伤。所以我变成一只鸟。鸟儿从天上飞过,不留下任何痕迹。

    之后代表学校参加的男篮比赛里,我也差不多是一直被摁在替补席上,仅有的上场时间里一分未得,球队也在小组赛就被淘汰。我总觉得,我从小学二年级就开始玩的篮球,渐渐地没有以前那么好玩了,没有让我发挥的空间,也没法让我感到快乐。

    我也有很多次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这般田地,也知道这绝大部分原因是来自我自己。我不愿被拘束,所以经常违反规定,总想着要反抗,到哪都会被视为“危险人物”。我很害怕自己会打扰到别人的安排,所以在群体中,所以在群体中我从来不做决策,只是跟在后面。我最讨厌别人问我想怎么样,因为我只会回答“随便”或者“听你的”。人们都说男人应该有主见一些,那看来,我作为一个男人还真是不够格。我总是能发现别人身上的缺点,也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突然对别人心生厌恶,也让我对别人防备很重,无法坦诚交流。比如说,我有一次突然对一位同学心生厌恶,仅仅是在买东西点找零的时候听到他说:

    “这张十块钱太烂了,我不要,给我换一张。”

    大概全世界也只有我会因为这种事情而讨厌一个人吧。

    可是,当我思考我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时,我又把全部责任都推给了这个伤害过我的世界,倔强地认为自己并没有错,来维护内心一篇可笑的安宁。

    也许,我命中早已注定要与全世界为敌。但我想,我一定会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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