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嘿,嘿。”你感觉到似乎有什么推着自己的肩膀,你缓慢地睁开双眼,可自己的上眼皮坠了石头似的,几次尝试才张开到能够看清眼前事物的程度。你认不出自己的所在,认不出眼前这个推着自己肩膀的男人,粗糙石料堆砌起来的墙壁,只有大概两米处有一面小窗,也生怕有什么会逃逸出去,生满铜锈的栏杆将新鲜空气和大部分阳光阻挡在外。

    “你终于醒了,我以为我得通知警卫把你抬出去了呢。”和自己一同被关在这密不透风的石盒子里的男人说道,即使是衣服被撕扯的不成样子,也能看得出来他的衣服原本昂贵得根本不属于这里,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换过,款式也不是最新最时尚的。

    最新最时尚的?你为什么会知道最新的潮流是什么样的?你不清楚,大量的信息潮水般涌进你本来就酸涩的头,整间牢房泛着难闻的气味,血?呕吐物?排泄物?亦或几者的合体。你挣扎着起身,不知靠在了什么上。

    “呃,你确定要靠在那玩意上吗?”男人皱起眉毛,诧异地问。

    你转过头,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排泄桶,里面还有无法描述的物体,你一个激灵蹦了起来。

    “哈哈哈。”男人轻笑了几声,你这才定睛打量起他的样貌,那是一张英俊的脸庞,个高且精瘦,单薄的上唇修理过胡须刚开始变形,似乎常被打理,一双棕色的眼睛灵活地动着,他素净的皮肤似乎有些部分泛着红。泛红,为什么?长期在航海旅行会生出这样的红疹。你有些诧异,你的大脑好像在自动回应着你的问题。

    “你一直不说话?是…不会说话?”男人的眼神里有些同情。

    “会,只是不知道说什么。”你观察着自己的身体,那是一副强壮的躯壳,绝对不是哼着劳动号子奔生活的普通百姓能拥有的,而是久经沙场,死人堆里打滚练就的钢筋铁骨,看着一道道骇人伤疤你的心里莫名的满足,仿佛它们是某种勋章。

    “我在哪?”你问。

    “嗯,反正肯定不是普罗斯最好的客房。”男人站起来向监牢外望去,似乎在等什么人。

    普罗斯(Pros)是位于龙湖的港口镇子,不足两千人口,同伊里普(Ilipur)一起作为西门(Westgate)这座大都市的货运中转站,其他的你并不清楚,因为你脑子里只有这么多。

    “你在等什么人吗?”

    “唔。”男人没有回话,只是焦急地用脚在地上打着拍子,转而问:“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甚至,我是谁?”

    男人似乎没有预想到这个回答,回头看了你一眼,转过身围着你转了几圈,似乎是在观赏某种商品,而后又似下了某种巨大决心,说:“我们能用上你这么强壮的小伙子,怎么样,有兴趣吗?”

    “先不说有没有兴趣,你像是要把我卖了啊。”你反问道。

    “什么,怎么会?虽然短期来看似乎这样赚的更多,但我们更需要一名可靠的船员。”他望着牢门外的眼神更急切了,手指也不安地打着拍子。

    “你们到底是?”

    这时牢房外传来几组脚步声,一组轻而快,另一组的脚步大不相同,似乎穿着厚底鞋。

    吱呀一声,木门被一位女精灵推开,另一位女精灵跟在她的身后,同时也把海风带了进来。领头的女精灵乌黑的头发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石膏般苍白的皮肤,崭新的皮甲左右挎着两把弯刀,柳叶眉下压着一对宝石蓝的眸子,双手交叉抱肘站在门前,仿佛整栋监狱都属于她一样。身后的女精灵轻靠在门槛边,古铜色的皮肤,棕色的长发梳理整齐,顺时针盘在头上,一缕秀发垂落在她右侧的脸庞,她似乎有意地将脸向另一侧别过去,即使如此也掩盖不了她五官的英气。

    “茜拉瑰!”男人向其中一名女精灵招手,黑发的女精灵在短暂的寻找后锁定了被关在牢里的男人。

    “凯索斯·法则姆,”女人从口袋里拿出十枚金币,守卫便久违的露出笑容,收下了金币,拿出那一大串钥匙,在你和男人的牢房前故作姿态地找了半天,最后打开牢门,用手里的短剑威慑性地指了指你,示意男人赶紧离开。

    凯索斯的脚步就像下一秒就要起飞一样,来到监狱大门前对二人耳语几句,几人纷纷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怀疑地盯着你。由于距离比较远,你并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就当做个好事吧。”黑发女精灵又从口袋里拿出十枚金币,放在了守卫的桌子上。

    几名守卫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你身旁的守卫用剑指了指门口,示意你可以离开了。

    你赶紧离开了监牢,稍作整顿后,你拿回了你的物品,一把满是铁锈的巨剑,剑身上似乎刻着什么铭文,但已经难以辨认,一件宽松的常服,一把钥匙,一只空了的钱袋子和一枚戒指,不知为什么,你很清楚这些并不是你的全部物品,你的脑海里自己似乎是租下了一间小屋,把自己的大部分物品都留在了那里,可自己到底为何要来到这里你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也许那间小屋里会有线索?

    正当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你感觉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嘿,所以你现在知道我的名字了。”是刚才在监狱里的男人,凯索斯·法则姆,他此时已经穿上了一件镶钉皮甲,腰间一把刺剑,背着一把鲁特琴,看起来可是比刚才监狱里精神多了。

    在他身后是那两位女精灵,黑发的女精灵你已经知道姓名了,茜拉瑰。她也率先开了口:“茜拉瑰·荷里米昂。”她微点了一下头示好。

    荷里米昂这个姓氏你曾经听说过,这是精灵语的钻石露珠。

    “钻石露珠。”你脱口而出。

    “你会精灵语?”茜拉瑰有些惊奇。

    “不,也许?我也不知道。”

    “你出来的时候撞到头了还是怎么了?”凯索斯问。

    “实话和你们说,我现在正在在经历某种,记忆缺失。”你坦诚地回答。

    “什么样的记忆缺失?是我平常喝完酒断片的那种吗?”凯索斯似乎回忆起自己某次最严重的醉酒。

    “显然不是,”你的脸上也不自觉露出忧虑的神色。

    此时那位棕发女精灵走到几人面前,伸出左手比划着某种仪式,只见她念动咒语,随后她的双眼亮起灵光。

    你感觉似乎有一双温柔的手在轻抚着你的思绪,如同在翻阅一本脆弱的古籍……但这本书一个字都没写。

    忽然一股强大的阻力将那双手狠狠拍来,她不由得一震,向后退了几步,缓了好一会才开口说:“你的记忆被某种强大的魔法所禁锢,我也无计可施。”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似乎刚刚的震慑给她带来了很大压力。

    “抱歉,我也不知道…”你很愧疚。

    她摇摇头,“顺便,我是思瑞尔,思瑞尔·伊普吉尔。虽然我帮不了你,可我们船上也许有人能帮你。”

    “你是说那提夫林?”凯索斯的语气里带着些许不屑。

    “提夫林怎么了。”茜拉瑰似乎对这个话题十分敏感,掐着腰看向凯索斯。

    “没什么,没什么!”见到茜拉瑰这个架势,他赶紧举起双手表示投降,“我就随便说说,也许你不应该把自己交给恶魔之子…”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我能把你那种族歧视的脑壳撬开好好洗洗。”茜拉瑰警告道,又对你说:“来吧,去见见总比一头雾水强。”

    “好吧。”你答应了。

    普罗斯并不是一个很大的镇子,走了几步就到了港口,除了货运的大船,只有几艘私人的冒险船,还有那些冠冕堂皇的写着商船而实际上满载抢来的食物,金币的海盗船。港口边的酒馆人头攒动,从卓尔到蜥人族,以及图案繁多的佣兵集团,都在普罗斯的港口和集市流动。

    你同凯索斯三人来到一艘三桅帆船,帆船一侧不知怎么陷入了泥潭,一名身穿鳞甲,船长打扮的矮人站在干岸上,指挥着拉着纤绳的船员,船员有矮人也有兽人,无不凝眉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也不见船移动一丝一毫。船长打扮的矮人留着大把胡须,并精心梳理,用金环拘成一大束,头发与胡须一样鲜艳的红色,长到腰间但风格十分简单,厚扁的鼻子和粗犷的眉毛,握着一柄战斧声嘶力竭地喊着:“往左!往左拉!一群废物!”

    “老艾博克!”凯索斯冲矮人船长喊道,并热情地走向他。

    只见矮人缓慢转过身来,似乎对你的到来很不满意,啐了一口吐沫,说:“怎么又多了一个?”

    “你瞧他,身强力壮的,肯定是打仗的好手,你总不能指望那个二货牧师和思瑞尔去站前排吧?”

    矮人不屑地哼了一声,“多养一个人的成本呢,吃喝拉撒,行动坐卧不用花钱啊?”

    凯索斯看了眼船的状况,灵机一动说道:“这样,如果他能够把船移出来,就让他留下,怎么样?”

    矮人想了想,就算你有办法把船挪回海里,自己也可以翻脸不认账,随便把你扔在那个口岸,于是答应:“嗯,那就让他想办法吧。”

    听到这话,凯索斯蹦跶着走到你面前,邀功一般说:“现在该你显灵通了。”

    “谁和你说我要上船了。”你很无语。

    “你这就不讲情面了,我把你从监狱里救出来,你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吧。”

    “救你和他没有一毛钱关系,”茜拉瑰在你身旁说,“不必勉强自己,你只是来见法师的。”

    话虽然是这样说的,茜拉瑰也没有要求你回报她,但如果不帮忙似乎太冷血了,于是你决定伸出援手。

    你走向艾博克船长,他还在大声指挥着船员,见你走了过来,更是加大了音量,看起来并不想理你。

    “船怎么会陷入泥沙里呢,这里是港口又不是海滩。”你问道。

    “唉,都怪那傻逼卓尔,非要在这个港口收货,我才不得不把船拉纤拉到这,谁知道船头朝向的地方居然有一片泥沙,不就陷住了?”他回答完便嘟囔了几句矮人语的脏话,似乎与卓尔和某种家畜有关,你没听清楚。

    你看了看船陷入的泥沙,泥沙很松散,但还没到流沙的水平,如果给与一定力,也许能够踩实?

    你跳入了水中,冰冷的海水让你打了个冷战,脚下泥沙踩上去柔软异常,水刚好浸没到你的哽嗓咽喉,你缓缓地走向那缠着海草且吸附着几种贝类的船底。双手拖住船底,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船确实很重,但你似乎习惯于这种重量,整艘船在你的手里有种十分趁手的感觉。你深吸一口气,将头潜入水中,你的脚在船的重力下不断陷入沙子,最后在某处终于停止,你一鼓作气,手臂一用力,船首竟然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克兰贾汀的胡子啊……”,你听到岸上艾博克惊叹的声音,你将船的一边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朝深海的走了几步直到船完全脱离泥沙才松手,船立刻恢复了浮力,飘在水上。

    等你再爬上岸,面对的是目瞪口呆的船员,艾博克船长和凯索斯三人。

    艾博克一转刚才的刻薄态度,上来握住了你的手,激动地说道:“银胡号欢迎你的加入,谢谢你,替我解决了大问题。”

    “额,没什么,很高兴能帮上忙。”你有些受宠若惊。

    “厉害,我还以为我得变成熊帮你一起拉纤才行。”思瑞尔对你表示了她的赞许,你也第一次看到她的微笑,那是一个含蓄而真诚的微笑,虽然转瞬即逝,但依然让人印象深刻。

    “你有这么大的力气怎么之前不说?奥奥,我忘了你失忆了,有了你我们岂不是所向披靡?”凯索斯激动地邀请你加入他们的队伍。

    只有茜拉瑰皱着眉毛盯着你,你也说不清她眼中的是焦虑还是怀疑,良久,她的眉毛舒展开来,并坚决地对你说:“我不清楚你的过去,所以我很难完全相信你,但你看上去是一个强力的伙伴,好消息是你最起码看上去很稳定,如果你有任何需要帮助的,就开口和我说吧,你可以相信我。”说完,她鼓励似的拍了拍你的肩膀,随后他们便上船去了。

    你看了看已经快要落山的太阳,今天也差不多快要结束了,多少也该长休了,不过自己还有东西没有拿,于是你和船长以及船员们说自己去拿点东西马上回来。

    艾博克船长对你点了点头说:“我会让船员们在你回来之前收拾好一处地方让你落脚的,有事你就先去吧。”

    几句道谢后,你就顺着记忆里最后的那些碎片,找到了自己曾租用的旅店,那是一家不算大的旅馆,开店的店主老婆婆抱着一只大而肥的猫安逸地坐在前台。

    “打扰一下…”

    “是你啊小伙子,你这几天都干嘛去了?”店主打断了你的话,似乎认出了你,并和你寒暄了起来:“这两天本来你的房租都到期了,可我看你房里放的东西我一件都挪不动,我就想再等等你,也许过几天你就回来了?果然啊……”

    “谢谢您。”你从怀里掏出几枚金币给了老婆婆,她惊讶地收下并且打算找你钱,你挥手示意她不必了。你快步上楼,用钥匙拧开了门锁。

    严肃整齐的床铺,一副板甲和一本日记。那副板甲由层层叠叠的金属板覆盖而成,微微泛着蓝光的铠甲似乎在低语着,呼唤着你穿上它,披荆斩棘。每一块金属板似乎都历经千锤百炼,板甲胸前纹刻着翻涌的海浪。你拿起日记,这是一本厚实的羊皮纸日记,里面虽然是你的笔记,但所写的内容你完全看不懂,日记在五天前就中断了,也许自己就是那个时候进的牢房?你这样想着,来不及细看,你收拾好东西,拎起板甲就要离开旅店,一侧地板的微微翘起引起了你的注意。

    “这是什么?”你嘟囔着,稍一用力,就注意到地板下的夹层,里面是一份鼓鼓囊囊的钱袋,你立刻把钱袋塞进自己腰间,急忙忙返回了港口。

    等你回到了港口,艾博克船长已经安排船员在营地为你收拾好了一处吊床,和一个置物箱,可当他看到你手里拿着的板甲,他的下巴都要掉到地板上了。

    “这,这种工艺,我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板甲。”他忍不住用手去掂量,当即就被它惊人的重量险些压倒,如果不是你出手扶住,恐怕他的腰都难保。

    这时凯索斯拎着一瓶葡萄酒路过,见你大包小包的开口道:“看样子你把你的东西取回来了,什么时候把记忆也取回来?”

    你翻了白眼,没有理他。

    “法师不晓得去哪里了,如果你想见她恐怕要明天了。”茜拉瑰一把抢过凯索斯的酒瓶,灌了一口说对你说。

    “没关系,”你翻动着日记,这本日记散发着好闻的香味,里面记录着一名圣骑士对名为伊斯提西亚的女神的虔诚信仰。字迹工整,字体苍劲有力,书写者似乎接受过相当程度的教育,与这些一同书写在日记的还有些晦涩难懂的咒语,你向你的大脑发问,寻找有关于这些咒语的蛛丝马迹,但它并没有回应你。

    “有找到什么吗?”茜拉瑰关心地靠了过来。

    “没,没太多。”你回答。

    “名字呢,至少得知道自己叫什么吧?”她又喝了一口葡萄酒,皮甲上的胸针在营火的照耀下熠熠放光。

    你认出了那枚勋章,那枚勋章来自一个古老的强大的同盟,竖琴手。竖琴手同盟经历过无数次崛起解散再崛起的交替,在整片费伦大陆都有小股或者单人的行动单位,他们奉行着高尚的意识形态,其成员也都自诩聪慧清廉。

    “推翻暴政,终生平等。”你脱口而出。

    “是啊,”茜拉瑰低头看了一眼那枚竖琴手勋章,“那是老黄历了。”

    “你一定以它为豪吧。”你询问道。

    “可不,可它不会这样想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哀伤。

    “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值得你知道的,也许有天我们更亲密些我会和你提起。”茜拉瑰正了正身子。

    “你是怎么和他们混在一起的。”

    “谁们?”

    “他们。”你指了指营地里的其他人,凯索斯篝火前弹着鲁特琴,那是一支名为《为我歌唱》的曲子,船员们包括艾博克船长都随着琴声哼唱,甚至击打着节拍。曲调起初轻松而惬意,你闭上眼睛,仿佛化身一只勇敢的鱼鹰,翱翔在碧波粼粼的海面上,随着曲势逐步增强,鱼鹰义无反顾地串行在阴云之中,在狂风暴雨后,它最终抵达了在大海中央的绿洲。

    你睁开双眼,一旁的茜拉瑰已经睡着了,改天再问吧,你这样想着。

    你读了几页日记,在酒精与和煦的海风吹拂下,沉沉地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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