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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邂逅意外”

    两人的初见是在去年12月的深冬之际。丘壑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所发生的每一处细节。

    皇城的冬天不常下雪,气候温和干燥,这令初来乍到的北方小伙还有些不太适应。天空乌云密布,太阳好像只存在于遥远的记忆中。迎着湿润的冷风,丘壑推门而入,坐在熟悉的座位上,脱下外套,朝着年过半百的老板问道:“时间有些早,开锅了吧?”

    “能做了嘞,老规矩一人份?”,老板从水槽中拔出被冻得发紫的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拿上一旁的菜单,快步走到餐桌前。

    “一个人,多加碟肉,少辣椒。”丘壑翘起脚,用纸擦了擦桌面,随口说道。

    这是一家位于皇城外环的火锅店,这附近生活的都是当年在矫正所里没能完全治好残疾缺陷的族民们。没有健康的身体,意味着没有受到神明的眷顾,这样的孩子将不再回到家族内,而是留在皇城的外环安家立业,为皇城内环提供基础物质供给。

    “吱呀——”,酸涩的摩擦声和着冷风传入室内,丘壑好奇地扭头张望,准备好品尝缘分的甘甜。

    “来来来,我保证这家店让你赞不绝口。”略带讨好的声音先人一步,随即两位衣着臃肿的女性齐步走进来,“所以不要再生气了嘛。下次,下次我一定不会迟到!”

    丘壑看着两人选了左上方的位子坐下,有些吵闹的女生背对着他,冬季的棉袄盖住了或许曼妙的身躯,头顶的呆毛甚是显眼。丘壑撇撇嘴,按下想要拔掉它的冲动,像是有感应似的,与另一位女生对上了双眼。

    高耸的鼻子立在满是雀斑的脸颊中,一对剑眉大马金刀地刻在额头,薄薄的嘴唇紧闭,嘴角微微上扬,刀削般的轮廓搭配上明亮的双眼,让丘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放下翘起的脚,挺直脊椎坐正起来。

    “这个女孩我好像在哪见过?”回过神来的丘壑对心底意外的熟悉感到困惑,“莫非她也姓丘,是我哪位姐姐不成?”

    还没来得及好好回忆,英武女子便抛下了还在碎碎念的呆毛,迈着一双长腿,站定在男孩身边,用中性的声音言简意赅地问道:“你姓丘?”

    “对!额......请问您哪位?”有些许受惊的男孩不自觉地用上了敬语。

    闻言,英武女孩爽朗一笑,拉开椅子坐在丘壑对面:“我看你有些面熟,又记不得皇城里有你这号人,想来应该是在族内见过吧。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丘劲莉,丘族人,就住在这附近,你叫什么?”

    “我叫丘壑,咱们应该是见过吧,我也觉得......”

    “我叫彭疏韵,你好哇!”呆毛猛地从视野盲区冒出来,一张精致到让人觉虚假的脸带着好奇凑到丘壑眼前,“小哥你竟然认识莉姐,要知道她可是一直在外环区生活呢。”

    “咳咳,我也没见过,但不知为何总感觉很熟悉......可能是血脉同源的原因吧。”丘壑摸了摸鼻子,不动声色地向里座挪了挪,“两位若是不介意的话,拼一桌一起吃吧。”

    “好!老板,这里加两副碗筷!”还不等丘劲莉说话,呆毛便急着应了下来,随即脚步一滑,灵活地溜到丘壑对面,半扶着莉姐的肩膀挤进了里座。

    “她没啥坏心眼,只是人比较跳脱,还请见谅。”丘劲莉歉意地点点头,手无意识般扶了一把彭疏韵,“我们应该不是在家族中见面的,我是弃民,上一次回家还是在我6岁的时候,你我应该没有机会碰面吧。”

    丘壑愣了一下,随即问到:“弃民不是4岁之后就不能回族了吗?莉姐你这是有什么隐情不成?”

    丘劲莉点点头,接过老板递来的碗筷,随口说道:“我本来没有什么疾病,但是6岁那年出了点意外,一番波折后,便被族人以不祥为由送往矫正所,之后便一直留在这里了。”

    丘壑点点头,用力地回忆着。当时年仅3岁的他对莉姐所说的意外并无半点印象,倒是想起自己好像也是在那一年突然开窍似的变得聪明起来,随后便成为了族人心中的神童。

    “这或许只是个巧合吧。”丘壑按捺住心底的怪异感,拿起水杯抿了一口茶叶。汤汁逐渐沸腾,女孩们的谈笑声也渐渐平息。丘壑晃着茶水杯,心中想着丘劲莉那不太美好的童年。

    本该被冠上精英之名的她却是因为意外埋没成了弃民,这放到整个上国来说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弃民应当专指那些无法获得神明眷顾而落下终身缺陷的人们。按道理来讲,从出生起就无比正常的丘劲莉,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成为弃民。到底是怎样的意外才能让她打破这坚不可摧的传统呢?

    视线不留痕迹地瞥了一眼对面头顶呆毛的女孩,“彭家啊......有这么差的风评,她俩的相识或许有点戏剧性了呢。”

    像是听到丘壑的心声一样,彭疏韵抹了抹不存在的口水,抬起头来,柔臂搂着旁边刀削般的肩膀,有些炫耀似的开口说道:“我和莉姐可是多年的老笔友了哦,当初我还偷偷跑出家族来皇城见莉姐了呢,我想想,应该是我10岁的时候吧。我是这一届进修的新生,初来乍到,还得是多亏了莉姐的帮扶才让我立足脚跟呢。”

    “笔友?”一听这个,丘壑立马精神起来。

    “对哦,我小时候特别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惜家族不允许。”呆毛有些萎靡,媚眼昏暗了一瞬,紧接着便重新振奋起来,“不过我在托一个在皇城的姐姐带回来的报纸上,看到了一篇特别好看的短篇小说,顺着文末的联系方式,便幸运地邂逅了莉姐。这么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着联系呢,厉害吧!”

    “厉害厉害。”丘壑有些敷衍地应到,注意力全放在“联系”二字上,“彭族离皇城可不近,你们是怎么保持联系的呢?要知道无线电话应该被全面禁止了才对,即便拿在手上也不过是一块废铁罢了。”

    彭疏韵放开一直搂着丘劲莉的手,捧起茶水挡在嘴鼻前:“笨啊,当然是托我那个姐姐帮忙带信了,所谓的联系方式不过是莉姐办公住址罢了。要是能一直对话,还怎么能被叫做笔友呢。”

    丘壑一怔,放下被反复玩弄的茶杯,手揣进兜里捂了一会儿,又伸出来拿起即将受苦的筷子,打了个哈哈:“还以为能见到我梦寐以求的无线电话呢,这不是有些好奇嘛。不聊了不聊了,菜都熟了,先吃,先吃。”

    丘劲莉微微一笑,夹起一块肉片,放进身前的油碟里,搅动片刻后却并未吃下,而是抬首望向正在狼吞虎咽的丘壑,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从小喜欢写些什么,似乎对此还有点天赋。到了这边后便依靠这个赚点小钱,以此度日。倒是小壑啊,我刚刚仔细想了想,你的名字我即便在皇城也是有所耳闻的。丘族百年未有之大才子,这名头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虚名罢了,不值一提。我或许是有点才气,但能被传成现在这样,多半还是族内外各大势力相互对抗下所产生的筹码吧。莉姐不在家中,或许有些不知。现在咱们家中可是乌烟瘴气、一团乱麻,激进派和保守派的斗争越来越明显,要不是受限于血脉相承的亲情,我估摸着现在都应该大打出手了。”

    夹起一块烫得有些老的毛肚,丘壑皱皱眉,放入口中随意咀嚼两下,便一口吞入腹中,咋了咋嘴继续说道:“这不是为了维持明面上的一团和气,以不至于断绝所有退路,于是乎,才把我这个小孩子推出来当作斗争的平台嘛。毕竟百年未有之大才的站队,足以成为派别理论的坚强支撑了。”

    “你倒是门儿清,不过这办法倒确实和平,要苦也只苦你一个人罢了。”停顿片刻,向着埋头猛猛干饭的呆毛笑了笑,丘劲莉继续说道:“这时候家族血脉相承的特点倒是体现出来了——都是一家人,再大的事都是家事,双方都有默契地克制着不扩大事端。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默降临,丘壑感觉今天自己的话有些多了,或许是他乡遇故知的新鲜感还未散去的缘故吧。

    “小壑你应该听说过玫瑰吧。”丘劲莉打破沉默,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丘壑的脸,“据说这段时间玫瑰的动作有些大呢,咱们家没受什么大的损失吧?”

    “别,也就去年吧,不知道玫瑰发什么疯,大部队突然在翠兰镇出现,紧接着横穿了丘族北方三镇,进入了大雪山里面。这属实把家族高层惊了一把,差点就派出私军准备迎击了。不过事到如今那支进入雪山的军队还没有任何消息,家族高层们怀疑......”

    心中的怪异感越来越强烈,就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劝说着丘壑把知道的消息一吐为快。突然,脑海里灵光一闪,一次习惯性地自省让丘壑止住了后面的话语,停顿半秒,随意地接上未完之句:“......怀疑那支部队是不是已经死在雪山里了,毕竟那是千百年来都无人敢于踏足的禁地啊。家族保守派甚至开始谋划着要不要借此机会突袭玫瑰,一举解决这个家族的耻辱证明。”

    “这样啊,那这次或许真是个机会呢。”丘劲莉舒展了一下身体,翘起一只脚,移开紧盯丘壑的视线,将碗中早已冷却的肉片挑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仿佛在享受什么珍馐。

    “话说你们都不挑菜吗?再不吃我一个人吃完了哦。”埋头苦干的呆毛突然上线,消融掉略显怪异的气氛,碗中的菜品仍然堆积如山。

    “吃、怎么不吃,话说彭疏韵你还真不可貌相,看起来挺健康的身材没想到胃口这么大。”丘壑笑着说道。

    “那是,我可是怎么吃都长不胖的人哦,感谢神明为我打造这副身体,让我能毫不顾忌的享用美食。”语毕,满嘴是油的女孩顺手拿着筷子对着天拜了两拜。一旁的两人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酒足饭饱后的三人皆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正午时分来临,小店的客人也渐渐多了起来。

    一道金光穿过门窗,照亮了暗淡的店内。丘壑想起了小时候懒床时被老妈一把扯开的窗帘,不由得会心一笑。

    太阳终于突破了重重云障,端正地挂在天空。

    丘壑刚要起身结账,忽然,心中的不适感骤然爆发,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身体失去了控制,黑暗降临在他的眼眸里。

    闪烁的灯光,刺耳的轰鸣,血色的街道,温暖的怀抱......无数碎片化的记忆萦绕在丘壑脑中,像是南柯一梦般,思维的的运转不再回应意识的存在,视野逐渐拉高,如同神明般注视着脚下陷入泥潭中的人类。

    丘壑看见无数个不同的自己踏入迷宫,陌生记忆筑成的墙高耸林立,接收不到任何来自感官反馈的他们,仅仅是在未知动机的促使下,用力挡开记忆之墙中伸出的遍布喜怒哀乐的触手,艰难地摸索前进。

    思考并未停止,丘壑像是在欣赏一部悬疑剧,不断推敲着“他们”身上的异同和迷宫的解法。每有一位“他”被定义,一道迷宫就被解开,丘壑便感觉到一份自我被补全。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当迷宫被解开,当最后一位“他”变成了“我”,丘壑吞下了千年时光的沉重,睁开眼,从迷梦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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