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鹦鹉人

    混沌的思绪在一片迷蒙中飘荡,眼前的景象似被笼罩在一团浓浓的迷雾之中,视野受到局限,迷雾中传来内容不明的呓语,说话的人像五官模糊。

    莫乔的意识在支离破碎的记忆长廊中穿梭,他记得自己在活动室狠揍了那几个欠收拾的小混混一顿,也记得被关入禁闭塔时的情形。

    那是一座白色高塔,螺旋形的铁梯自底部一直盘旋延展至顶楼,站在楼梯正下方向上眺望,一圈又一圈的螺旋图案让人眼花缭乱。

    他也记得自己被关进的那间隔离室长什么样,两米见方的小房间,只有床铺与简单隔离的厕所。禁闭塔中的的病人每天只有两个小时的活动时间,因此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就坐在床上,面对一无所有的白色墙壁度过。

    虽然莫乔将他们几人狠揍了一顿,自己几乎没有受什么伤,但一切的起因在于骨钉哥的无理挑衅,最先动手的也是他们,更何况从数量上讲,可以算作是不讲武德的群殴。因此揍人揍到指节肿痛的莫乔,反而受到的惩罚程度是最轻的。

    哦,对了,他还记得后来知道了骨钉哥的真名。

    川端彻也,编号58702。难怪莫乔总觉得那家伙流里流气的模样看上去怎么那么眼熟,总会让他想起日本动漫里经常出现的飞机头不良高中生。

    再然后......是什么?

    思绪在一大片空白前停留,莫乔竭力想要辨认隐藏在空白之下的模糊轮廓,粗糙的线条构成了一个匍匐在桌子上的男人轮廓。

    他想起来了。

    那就是雷蒙德口中的50327,别称“鹦鹉人”。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乔没有想到,可能掌握着“贝希摩斯原型机”线索的关键人物,竟然在进入禁闭塔的第一天的第一个活动时间,就这么简单地被他撞上了。

    那人三十五岁左右,剃了光头,整个上半身趴在桌面上,黑色的眼球占据了眼睛的绝大部分,正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几厘米之外的散乱拼图。一张国字脸,鹰钩鼻长而宽大,倒挺像是鹦鹉的喙部。

    记忆开始慢慢复苏,他记得当时自己在鹦鹉人的面前坐下,想要同他说话,然而他得到的答复,正如学舌鹦鹉口中粘贴组合的缝合话语一样,意味不明。

    “紫色顺流而上,花朵开在灰色,棉被与肉体的殉道。”

    “你说什么?”

    鹦鹉人头也没抬,像位高度近视者,必须紧紧地贴着拼图才能辨别其图案,他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莫乔不知道他是在同自己说话,还是单纯的自言自语。

    思绪忽而闪光,他想起了更多的细节。

    他找来纸笔,试图通过书写文字来与鹦鹉人沟通,可那人写下的文字,同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一样,语义破碎,充斥着说不出道不明的诡异感。

    “墙壁开出矿泉水之卵,小玲呀,真可怜!可怜可怜哈哈哈。”

    淦。

    他记得自己在心中狠骂了一句雷蒙德。

    那个狡猾的老狐狸!他可没有提前说,自己要找的目标是个不会说人话的疯子!

    这下可好,就算这个男人的手上有着关于“贝西摩斯原型机”的线索,但无法与他沟通顶个P用啊,和他说话比对牛弹琴还对牛弹琴,简直就是......对死牛弹琴!

    莫乔不死心,他换着法子试图理解鹦鹉人。经过几番沟通和观察,他发现鹦鹉人除了对拼图展现出远超常人的执着,并且眼黑多于常人之外,神智清醒,最起码仍然拥有基本的理智,行为举止和常人无异。

    “他得了什么病?”

    他记得自己这么问川端彻也。

    等等,为什么川端彻也会出现在自己的身旁,他不是刚被自己打得亲妈都不认识吗?

    在记忆碎片中来回跳跃,莫乔终于想起,那小子被自己教训了一顿,性子竟然收敛许多。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川端彻也是不是大丈夫这一点仍然有待讨论,但是在能屈能伸这一点上,这小子简直就是橡皮人。

    或许是知道禁闭塔除了短暂隔离闹事的病人,长期被关在这里的,都是病情吊诡的潜在危险分子。一进入禁闭塔,这小子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对自己张口闭口就是“老大”,或者“大哥”。

    “老大,窝(我)立么(马)帮奴(你)去塔(打)探。”

    被莫乔揍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巴肿成香肠嘴的川端彻也口齿不清,唯有“老大”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莫乔没想到这小子溜须拍马这么上道。

    川端彻也屁颠颠地跑开,吩咐他那几个一同被关入禁闭塔的小弟去打探消息,不忘在动作慢的人屁股上踹上一脚以表明自己对莫乔吩咐的重视程度。几分钟后,他又屁颠屁颠地小跑回来,带回了最新消息。

    从川端彻也的口中,莫乔知道了鹦鹉人患上的失语病症。五识污染是治不好的,这意味着自己或许永远没办法与他建立有效的沟通,这样的想法让莫乔心中一沉。但在同一时刻,他反而相信了雷蒙德的话的真实性。

    区区一个失语症,有什么危险的呢?鹦鹉人被安排在禁闭塔,背后一定有着其他理由。

    比如,有人不想让他与外界接触.......

    他确信,眼前坐着的这个人,一定掌握着至关重要的信息。

    既然鹦鹉人还能够正常生活,就说明世界在他的认知里最基础的一些信息并没有紊乱,红色还是红色,人类还是人类,唯一发生故障的,是他将内心想法对外输出的渠道。

    在感官认知上,他知道什么是什么,但是物体与脑海中对应的概念关系却相互错位。

    莫乔想起了以前曾在侦探电影当中看到的破译密码的情节。密码的破译往往需要先找到映射本,可能是某份报纸、书籍、字典,明文消息中的每个字符会映射到书籍中的特定位置,例如页码、行数、单词位置等。破译者通过查阅同一本书来解密消息,找到相应位置的字词或数字。

    换句话说,鹦鹉人说出的话就是一段加密的信息,而唯一能够找到对应关系的密码本,就存在于他的脑海之中。

    只要莫乔能够理清鹦鹉人口中的每个单词,不,每个字,在他脑海中的映射究竟是什么,他或许就能够和目标沟通!

    这样的想法让莫乔的全身因激动而战栗,但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因为他意识到,破译明文密码尚且艰难,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自己就是密码?莫乔并不知道自己会在禁闭塔呆多少天,但他肯定时间不会太长,短短数天时间,想要潜入一个人的脑海重新构建抽象概念与现实物体的对应关系,这其中的漫长与艰难让他心生绝望。

    做起来比想象中更难,如果只是词语与词语之间的一一对应,医生很容易就能够理清头绪。他们只需要将面包展示在鹦鹉人面前,记录鹦鹉人利用什么词语来替代“面包”,诸如此类一一扩展到生活中的其他物品,非常容易就能够建立起一套有效的沟通系统。

    只怕鹦鹉人的脑子里现在是一团浆糊,无法描述的感情、抽象的概念、不存在的幻想与实际的物质相互混杂,“蜘蛛”可能意味着“下雨天”,“雨”却又意味着“杀手讨厌水果麦片”,至于“杀手”,谁知道是哪个哲学家提出的什么存在不存在主义学说。

    就是在那个时刻,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法。

    “如果能和他共享五感就好了。”

    莫乔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他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以诡异的姿势拼凑拼图,拯救妹妹的线索明明近在咫尺,却犹如隔着千丈深渊。

    鹦鹉人忽然从拼图上抬起头,对他说:

    “僵尸永生在刀尖?”

    “......抱歉,我听不懂你的话。”

    不知道自己的话在鹦鹉人听来是什么样的,想必他也很费解,因为男人的五官忽然扭曲,他瞪大了黑色眼球,眉毛因恐惧而夸张地挤在了一起。

    鹦鹉人的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在原地抽搐,拼图被他无意识抽动的手臂打乱得到处都是,口吐白沫,嘴里用尖锐高扬的声音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

    “僵尸永生在刀尖?僵尸永生在刀尖?!僵尸永生在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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