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方蓉一夜无梦到天亮，她睡眠状态一向很好，不打呼，也不爱梦魇，更不会翻来覆去睡不着。
客房里，除了方蓉，还有一个守夜的小丫鬟，她打着哈欠，倒了一碗凉茶，满脸都是困倦。
方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坐起身来，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细密的绒毛每一根都泛着幸福的滋味。
她好像一只小猴子，浑身长满了毛发，不时出没几只虱子，不对，她身上好痒啊！这里也痒，那里也痒，头上痒，脚上痒，屁股痒，哪里都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突然间这么痒痒？
方蓉忍了好久，身上穿着仙女的羽衣，她怎么舍得把漂亮的新衣服给脱下来？
可是，真的太痒了，方蓉忍了十分钟，还是没忍住，在身上四处抓挠了起来，一会抓脸上，一会挠身上……
小丫鬟目瞪口呆，怎么了这是？
方蓉大囧，她也不明白，这样好的衣服，为什么别人穿了没事，她穿了却会出现这种事情！
方蓉抓挠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招呼上了小丫鬟，“你来，你来给我挠挠，太痒了，我受不了了。”
小丫鬟怯怯的，不敢上前，她怀疑自己遇见了农村人，农村人不讲卫生，不爱干净，身上都是虱子，因为他们一年都洗不了几回澡。
小丫鬟抬头望天，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宅院深深，真要是农村人，早就被大扫帚打出去了。
那些家丁护院可不是吃干饭的。
方蓉再三催促，小丫鬟才迟疑着上前，因为她觉得方蓉穿着一身华丽丽的漂亮衣服，帮助她解决问题，自己能得到一些赏钱。
还没等她凑近方蓉，呆萌的小丫鬟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方蓉好难受，哪里都痒痒，那股痒意，彻底侵袭了她，从最外层的肌肤，到骨与血，甚至是骨髓，最终是灵魂。
她好痒啊，她好像变成了一条蛇，恨不能把自己扭成一条麻绳，以此来根治这种深入骨髓的痒意。
方蓉煎熬了一会儿，其实也没多久，在小丫鬟的视角里，绝不超过三分钟，但在方蓉的感触里，这短短三分钟，却是极致的酷刑。
方蓉不动了，浑身突兀地，涌出一层恶臭的浊水，她没有力气了，可酷刑还在继续。
不是痒，而是一种痛楚，方蓉的身体，被痛感淹没了。
她好像死了一回，好痛，好痛，好痛……
小丫鬟惊呆了，竟然是传说中的洗经伐髓？
方蓉气息奄奄，对于修仙者来说，洗经伐髓，只是一种提升自己肉身品质，去除杂质与污秽的一种手段，可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却会因此而虚脱，因为修仙者和凡人的体质，何止相差百倍？
灵力，对修仙者来说，是纯粹的补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于普通凡人来说，一次性摄入大量灵力，与服毒无异。
方蓉的小身子越发萎靡，面上覆盖一层恶臭的污水，好像隐隐昭示了她死期将至。
恶臭的浊水之后，是浑黄又酸臭的一股油腻体脂，方蓉苦苦支撑着，本来就异常痛苦，闻到这股味儿，差点没自己把自己熏晕过去。
小丫鬟闻到这股气味儿，再也隐忍不住，如同一个小炮仗，冲出了门去。
方蓉心里不舒服，她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但想到小丫鬟跑了，或许会有人闻声赶来，她又盼着会遇到一个好心人来搭救她！
方蓉从苦苦支撑，又过度到了乐观开朗，因为她的痛觉已经麻木了。
她现在已经彻底被腌入味儿了，哪哪都臭，哪哪都酸，她强撑着坐起身来，自助者天助，在好心人到来之前，她一定要先自己拯救自己。
但她错估了时机，她应该再等等的。
第三波污垢，已经争先抢后涌出了她的身体，黑红色的，薄薄一层，却让方蓉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掏空了。
她两眼一翻，想晕过去，又怕晕过去，自己就醒不过来了，她虚弱地闭上双眼，软软地倒在床上，呼吸也微弱到几不可闻。
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来了。
那个人来做什么？
她不知道，她太虚弱了。
只是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从橘红色变成了粉红色，并且尺寸也不再是别人的尺寸，这件衣服，已经无限贴近她本人的尺寸。
小丫鬟为她倒上一碗凉茶，态度已经从冷漠客套，变成了谄媚讨好。
方蓉却无暇注意到她，方蓉太饿了，饿到前胸贴后背，饿到抓心挠肺，饿到头晕眼花目眩神迷，跟饥饿相比较，其余的什么人什么事，其实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她穿好鞋子，就飞奔向了平时用餐的地方。
她进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吃早饭了，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她坐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拿起碗来就是干饭人的姿势。
对于吃不饱肚子的底层人来说，别人的冷眼与嘲讽不可怕，最可怕的其实是饥饿。
所以，她很快就摆正了姿态，蹭饭长身体，身体好了干活才有力气。
方蓉吃了一碗又一碗，从米粥吃到米饭，然后是面条，大饼，和水饺，最后是一碗熬了很久很久的老母鸡汤。
她的肚子，好像成了一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吃不饱，别人家吃几口就饱了，她却要吃好多好多，才能勉强吃饱。
她勉强吃饱的时候，发现厨房那边居然还在上菜？
她当时就惊住了，怎么，居然有人比她还能吃？
她举目四望，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她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这是，她又不是第一天吃那么多？
众女眷们再顾不上掩口而笑了。
她们内心沉痛，敲响了警钟：又要多一位情敌了！
方蓉吃了好多好多，厨房后来又上了几个硬菜，都是大油大荤的，大家都嫌它们油腻，只有方蓉，嘴巴不停，吃个没完。
众女眷们心情沉痛，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个村姑，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受用这些好东西？
还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
你的羞耻心呢？
为什么没有护院家丁，用大扫帚，把她赶出府去？
无数个问号，在她们头上盘旋，令她们头晕目眩，顿生时空倒错之感，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实现了人人平等？什么时候，有钱人家的女儿，也和贫民百姓的孩子等同了？那她们不是白穿越了？
方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填饱自己的肚肠，桌上几个硬菜，全都进了她的肚子，而她并不因此感到满足，还盘算着打包几盘小菜，带回去给爹爹哥哥，还有家里的大黄狗。
她吃饱了，她的家人也要吃饱，这才叫穷人的胜利！
关于方蓉这个人，其实最准确的标签，不是男人女人，而是八代贫农家的独生女，八代贫农，意味着她祖上八辈子，都没有吃饱过，又穷又饿，还要生孩子，繁衍后代，如此煎熬的人生，重复了整整八代，到了方蓉这一辈儿，要么基因灭绝，要么基因突变。
很显然，她就是基因突变的那个。
面对有钱人，她的心态很诡异，不是仇恨，不是打倒，而是分我一杯羹！
因为她是女孩子，天生就可以通过婚姻嫁娶跨越阶层，而祖上八代贫农的穷苦与饥寒，又逼迫她必须向上爬，来改变这种境遇！
为什么她能堂而皇之地受用卫昊天家的山珍海味？
原因很简单，在她眼里，卫昊天就是她的丈夫，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是。
她吃他点东西怎么了？
她不仅要吃他的东西，还要名正言顺分享他的荣华富贵，不仅如此，她还要生娃，多多生娃，来永远享受他家的荣华富贵。
她吃他点东西怎么了？
现在不吃饱，将来怎么生娃？
不生娃，她在他家哪有立足之地？又如何永保富贵？
方蓉在找上卫昊天之前，就已经反反复复，思来想去，各种盘算，各种算计，已经准备了一套方法论，勾搭有钱人-和有钱人困觉-多多困觉，然后生娃-生娃，不仅要生娃，还要多多生娃-娃娃们长大以后，一心孝顺母亲，只听母亲的话，心疼母亲，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娃们聪明又孝顺，然后继续嫁娶有钱人-不出三代，她就可以告别八代贫农独生女的悲催标签，变成某某府邸里的老夫人，安享荣华富贵，子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一杯清茶，被她捧在手中，她学着大家的样子，浅饮一口，观察了那么多天，她做这一套已经似模似样，众女轻嗤一声：“东施效颦！”
她突然有点害羞，东施效颦的典故，她还是知道的。
可是，丑女难道就没有春天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女？
平凡的大多数，难道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她忽然一眼不错地看向卫昊天，却突然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了，卫昊天别别扭扭地挪开视线，好像他俩的对视，纯属意外，而方蓉也悟了，卫昊天也看上她了。
先是送衣服给她，而且送完第一件，还要送上第二件，再是安排小丫鬟守着她，直到她醒来，最后是大厨房上菜，方蓉相信西施们就算饿了，为了保持身材，也不会像她一般，敞开了吃喝，只有她这个东施，因为貌丑而不在乎形象，又因为年仅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会吃个不停。
换而言之，大厨房上菜，与其说是供应大家，不如说是特供她的。
就像在家里，鸡蛋从来专属哥哥，这是因为哥哥是男丁，可以科举读书，光宗耀祖。
方蓉心情不复之前的轻松，男子顶天立地，因为男子可以读书，可以从军，可以从事百业，而女子的出路，要么嫁人生子，做个良家妇女，要么堕入风尘，迎来送往，再不然，就是尼姑庵里出家，运气好的，可以清静度日，运气不好的，也是人在佛门，身堕风尘。
男子的出路，有千千万万条，女子的出路，却只有那么几条，而且一旦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回头。
方蓉尽量不想入非非，她觉得，卫昊天看上自己了，可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
毕竟，她比起大家，实在是太普通了。
方蓉浅饮一口清茶，第二次看向卫昊天，然后第二次触及他的目光。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啊，一群美女环绕，他竟然看上了她这个丑女？
卫昊天略有些狼狈，还要强装镇定，他招招手，婢女近前，他与她耳语几句：“送给她一面镜子！”
卫昊天咬碎了一口银牙，老血都要吐出来了，不想被她赖上，还是被她赖上了！
他出门在院子里走动，修仙者嘛，神识全范围覆盖了这座府邸，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就火速赶到了。
可他来到案发现场，没有看见方蓉那个丑女，反而看见了一个小泥人，浑身又酸又臭，泥垢覆盖全身，胸部一马平川，他就下意识地以为是个男孩子，就想也不想扒了他的衣服，给他进行救治。
中途把她带去了沐浴的地方，给她清洗，清洗完了，才发现男变女，竟然是方蓉那个丑女！
他那时候特别恐慌，唯恐方蓉突然醒来，被她赖上，幸运的是，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无法醒来。
可是，但是，这个，那个，究竟要不要为她负责？
卫昊天绝不承认自己是个颜控，以貌取人，因为他还注重内涵，比如身体的曲线起伏。
不幸的是，方蓉是个平胸，一马平川，让卫昊天丝毫无法产生男女之情。
所以，卫昊天思来想去，还是不难为自己了。
平胸什么的，非他所欲也。
一点内涵都没有，这种女人，他怎么可能看上？
所以方蓉醒来的时候，卫昊天已经溜之大吉了，当然了，他人虽然溜了，却异常心虚，总觉得对不起人家，因为他，方蓉已经名声败坏，再也嫁不出去了，因为他，方蓉被各种人议论，贬损，嘲弄，他根本不想伤害她，更不想让一个小女孩子经历这些事情！
卫昊天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是老脸一红，都怪他，明明有那么多婢女，随便寻一个来，刚刚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卫昊天绝不承认，是自己太闲了，终日沉迷享乐，不是和朋友们吃吃喝喝，就是和女眷们纵情鱼水之欢，这些事情，都是很快乐的，可无限次重复后，还是让人感到厌倦。
所以，他需要乐子，更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以此来避免漫长的寿命，变成漫长的刑期。
而方蓉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可以通过观察她，来感受到一些新奇的体验，比如说，饱受贫穷折磨的底层平民，是怎么削尖脑袋，往贵族圈子里钻营的。
再比如说，丑女的脸皮能有多厚？
卫昊天太无聊了，他活了有三百多年了，已经很老很老了，换而言之，这世上的事，但凡能经历的事，他已经经历了一遍。
比如说，与平民女子的纯爱，跨越阶级与仙凡之间的巨大差异，可一场绝美爱情的最后，还是遗忘与失落，那个女人老了，满头白发，鹤发鸡皮，再也无法吸引他，所谓的爱情，难敌红颜枯骨。
他拥有太多太多，经历过太多太多，哪怕是爱情，也是一场又一场，纷至沓来，令人眼花缭乱。
三百年前，他或许还是纯情少年，纯爱战神，三百年后，他对女性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了。
要么是玩物，伺候枕席之事，要么就是家人，他的老婆，孩子的母亲，方蓉出现的时候，他既无法把她当做玩物，因为乡下小土妞，不具有可玩性，要身材没身材，要颜值没颜值，而且他要想得到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仅如此，她还疯狂想托付终身给某个男人！
卫昊天一想到这，就升起来强烈的吐槽欲望：你究竟是找老公，还是找长期饭票？而这张饭票，可以是卫昊天，也可以是李昊天，更可以是张昊天。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饭票们的意见？
他们不想扶贫，不是扶贫干部，更没有必须扶贫，帮你改善生活的义务！
卫昊天之所以还留着她，没有让下人们用大扫帚把她撵走，纯粹是觉得她年纪小，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一时走错了路，以后总会悔悟的。
要是真把她撵走了，以她那个不要脸的劲劲儿，绝对会去攀附别的有钱人，而有钱人，一定不介意玩弄她这种拜金女！
到时候，她这辈子就完了。
再也不能回头了。
卫昊天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年代，越是底层，越是注重女性的操守。
修仙者还好点，女修自己有修为傍身，和男修差别不大，凡人的话，女性权贵也会养上几个男宠，而农家女，显然不会拥有这样的特权，一旦失贞，妥妥的浸猪笼！
卫昊天一边吐槽她，一边给她穿衣服，小丫鬟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得捂住了樱桃小嘴，卫昊天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妥妥的是目击证人，他究竟是灭口呢？还是灭口呢？
一旦方蓉从她口中得知，自己被卫昊天看光光了这件事，绝对是会赖上他！
小丫鬟名叫春花，她是个性子软糯的，见卫昊天脸色不对，急忙跪地求饶：“主上饶命，主上饶命，我不会说出去的……”您和方姑娘的事情，我保证绝不外传！
卫昊天还是在给方蓉穿衣服，他其实不想杀人，小丫鬟也只是不小心，并非故意，但他还是叮嘱说：“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方蓉。”
小丫头乖巧点头，她也是很可爱的，而且小有姿色，是个风度翩翩，蝴蝶般的小美人，不如何美貌，也不如何平庸，却能令人眼前一亮。
卫昊天没有注意到她，小丫鬟唯有失落地等待，谁不想奴隶翻身做主人？给人当奴才有什么好？
方蓉很乖巧，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才像个小姑娘，乖巧听话，软弱无辜，可可爱爱，五官俊美。
卫昊天突然发现，小丑褪去诡异的妆容之后，内里居然如此俊美！
他强迫自己挪开眼去，方蓉是个丑八怪，方蓉是个农村小土妞，方蓉是个丑女人！
他其实没有细看过方蓉的长相，对于丑人来说，细看是一种残忍。
可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她五官其实还不错，就是肤色灰扑扑的，带着泥土的味道和泥土的颜色，让人一眼认定，她是个丑女。
卫昊天又扭过头去，却突然发现了她手臂上鲜红的守宫砂，原本坚定的一颗心，又开始了动摇。
一个姑娘家，名声在外，除了他，还有谁肯要她？
她又是个蠢的，最喜欢自作聪明，总以为世事无常，都该随着她的心意运转，想攀附这个，想勾引那个，却根本想不明白，婚姻讲究一个各取所需，你没有娘家，没有嫁妆，没有自己的凭仗，男人凭什么要你？
富家女不香吗？
人家肤白貌美大长腿，人家家境优渥人品好，人家背靠娘家大笔嫁妆，也不用汲汲营营，更不像你这样，吃相难看，机关算尽，就知道贪图我的富贵！
你就不能纯情点？
不慕荣华富贵，就要纯洁的爱情？
他戳戳女孩的脸蛋，瞧这小脸俊的，长相也是纯情可爱的乖乖女，怎么就那么不乖？
你就不能坐在那里，等天上掉馅饼给你吃？
方蓉要是听到这话，绝对会呕死！
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天上掉馅饼，早就活活饿死了。
她努力为自己争取，究竟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不甘贫贱，就是贪慕富贵，就是要分走他碗里的蛋糕，怎么，不可以吗？
方蓉簇紧了小眉毛，扭动着小身子，“好痛，身上好痛，爹爹，娘亲，快来救救我……”
卫昊天顿时手忙脚乱，不要乱动，你衣服还没有穿好呢！
卫昊天赶紧招呼小丫鬟：“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她穿衣服？”
方蓉一边喊痛，一边身上又开始排出各种污秽，从浊臭的脏水，到昏黄的酸脂，最后是暗红色的骨髓。
卫昊天忙说：“完了，刚换上的衣服，又脏了。”
卫昊天将她放到泉水中，也不看她，只是抓住她纤细的一双手，泉水淅沥，她的身体经过泉水的冲刷，也不再痛苦。
卫昊天微有点暴躁，他一个修仙者，为什么要绕着一个凡人女子打转？
女人就是麻烦，这样娇弱，这样扛不住事儿，不就是区区洗经伐髓，怎么就这痛那痛的？
卫昊天嘴上说她麻烦，心里却别别扭扭的，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她，准确来说，是有点喜欢照顾她。
方蓉出水的时候，已经从小泥人进化成了小玉人，卫昊天用一块大毛巾把她包裹好，又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把她安置好。
然后他就不敢多留，赶紧离去了。
离去之后，又不放心她，没有衣服可穿的囧事，昨夜已经发生过一遭了，再发生一遭的话，那就太丢人了。
卫昊天挥挥手，“给她做一件衣服，颜色随便，材料用县令新送来的云锦天章……”
他府上养着一群绣娘，光是为他服务的绣娘，就有三十多人，做一件衣服，完全是分分钟的事情。
绣娘们困惑不已：“做衣服也不难，可尺寸呢？”
“也不知那位姑娘身量几何？”
卫昊天努力回忆一番，才给出一个约莫的数据，肯定不够精确，但已经无限接近真实数据，回忆完了，卫昊天本人已经心态崩了，他为什么会知道以上这些信息？
绣娘们领命而去，一件衣服，尺量裁剪，旋即而成。
衣服被送到方蓉房里，而小丫鬟春花，则负责给她穿衣服。
小丫鬟春花，一边给人穿衣服，一边还要嘀嘀咕咕：“长得那么美，肌肤那般润泽，将来一定很受宠吧！”
“既然这样，我可得好好巴结她，争取将来仆随主贵！”
而卫昊天，则不再纠结，像他这样的人，本就无可无不可。
方蓉又不是他的血脉之亲，也非同姓，更不是有夫之妇。
他就算要了她，也不会有人说嘴什么。
卫昊天其实也不想要她，她想要一张长期饭票，管饭一百年，管饭管到她寿终正寝，他难道就要成全她吗？
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被他看光了身子，他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吗？
要知道，但凡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卫昊天其实在世俗界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年轻，就喜欢白龙鱼服，隐藏身份，去体验一下各种各样的人生和生活。
正因如此，他是真的直面过，世俗界的某些人有多恶毒，世俗界的某些观念有多牢固，世俗界的某些风俗，有多么残忍。
卫昊天突然醒悟：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武力的男人，世俗界都对他很不友好，更何况方蓉只是一个女孩子？
她那么想攀上他，一方面，是想逃离贫穷与饥饿，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想逃出封建闭塞的小山村吧！
卫昊天突然就不讨厌她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生活在封建闭塞的小山村，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想改变命运，其实还真就只能攀附一个可靠又强大的丈夫。
只不过，她太着急了，太年轻，没有任何经验，又太着急，太急于求成，太想摆脱现状，反而导致了失败。
失败的次数多了，她就成了一个笑话，众人口耳相传的笑柄，越是被嘲笑，她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她越要做蠢事，又反而招致了失败与嘲笑。
这是一个负面循环，一次次将她拖入失败的泥潭里，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泥足深陷，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没有人愿意拯救她，哪怕是亲生父亲。
卫昊天真就不讨厌她了。
为什么要讨厌一个，不断与命运抗争的勇士？
安分守己的人，太多太多，被现实改造，屈服于现实的人，同样太多太多。
难得看见一个刺头，即使年纪还小，其实已经竭尽全力地在与现实对冲。
亲爹巴拉巴拉，同村的人巴拉巴拉，路人巴拉巴拉，随便哪个人巴拉巴拉，她从来都当耳边风，就朝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行。
就是不管谁说什么，她就听自己一个的。
谁说都没有用，哪怕是亲爹。
心智这般坚定的人，其实少有，卫昊天其实不讨厌这种人，坚强刚毅什么的，其实他还挺欣赏的。
对待自己老婆，卫昊天还是挺照顾的，吩咐大厨房多做点好吃的，她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就该吃点好的。
大厨房领命而去，很快，一盘盘好菜，全都端上桌了。
方蓉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满桌子菜，其实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她毫不费力，就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当然了，她其实没有那么细心。
当婢女将镜子送到她面前，她才惊讶莫名地发现，镜子里藏着一个仙女，冰肌玉骨，活色生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卫昊天不是看上了她的品行，她的个性，她的贤惠持家，她的勤劳朴实孝顺，而是爱上了她土灰色肌肤下的，仙女般的容色？
她还以为，他们是真爱，就算没有美貌，她也能获得他的喜爱，即使需要花费点时间。
卫昊天与她遥遥相望，传音于她：“我要是一个凡俗之人，没有俊美的容貌，没有富厚的身家，没有高贵的家世，你还会攀附我吗？”
方蓉很诚实，当然不会了，她那么穷，再嫁一个穷男人，就只能世世代代为贫穷所苦。
卫昊天继续传音：“既然如此，我便是看上了你的美色，又有何不妥？”
“你没有德行，要是再没有容色，又如何配得上我？”
方蓉哑口无言，她年龄还小，很难说，没有憧憬过未来，夫妻恩爱情浓的场景。
方蓉期期艾艾地看向卫昊天，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其实很希望二人之间，能发生点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而不是赤裸裸的钱与色的交易。
客房里，除了方蓉，还有一个守夜的小丫鬟，她打着哈欠，倒了一碗凉茶，满脸都是困倦。
方蓉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坐起身来，沐浴在阳光下，脸上细密的绒毛每一根都泛着幸福的滋味。
她好像一只小猴子，浑身长满了毛发，不时出没几只虱子，不对，她身上好痒啊！这里也痒，那里也痒，头上痒，脚上痒，屁股痒，哪里都痒！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为什么突然间这么痒痒？
方蓉忍了好久，身上穿着仙女的羽衣，她怎么舍得把漂亮的新衣服给脱下来？
可是，真的太痒了，方蓉忍了十分钟，还是没忍住，在身上四处抓挠了起来，一会抓脸上，一会挠身上……
小丫鬟目瞪口呆，怎么了这是？
方蓉大囧，她也不明白，这样好的衣服，为什么别人穿了没事，她穿了却会出现这种事情！
方蓉抓挠了好一会儿，终究是招呼上了小丫鬟，“你来，你来给我挠挠，太痒了，我受不了了。”
小丫鬟怯怯的，不敢上前，她怀疑自己遇见了农村人，农村人不讲卫生，不爱干净，身上都是虱子，因为他们一年都洗不了几回澡。
小丫鬟抬头望天，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宅院深深，真要是农村人，早就被大扫帚打出去了。
那些家丁护院可不是吃干饭的。
方蓉再三催促，小丫鬟才迟疑着上前，因为她觉得方蓉穿着一身华丽丽的漂亮衣服，帮助她解决问题，自己能得到一些赏钱。
还没等她凑近方蓉，呆萌的小丫鬟就被眼前的一幕震惊了。
方蓉好难受，哪里都痒痒，那股痒意，彻底侵袭了她，从最外层的肌肤，到骨与血，甚至是骨髓，最终是灵魂。
她好痒啊，她好像变成了一条蛇，恨不能把自己扭成一条麻绳，以此来根治这种深入骨髓的痒意。
方蓉煎熬了一会儿，其实也没多久，在小丫鬟的视角里，绝不超过三分钟，但在方蓉的感触里，这短短三分钟，却是极致的酷刑。
方蓉不动了，浑身突兀地，涌出一层恶臭的浊水，她没有力气了，可酷刑还在继续。
不是痒，而是一种痛楚，方蓉的身体，被痛感淹没了。
她好像死了一回，好痛，好痛，好痛……
小丫鬟惊呆了，竟然是传说中的洗经伐髓？
方蓉气息奄奄，对于修仙者来说，洗经伐髓，只是一种提升自己肉身品质，去除杂质与污秽的一种手段，可对于普通凡人来说，却会因此而虚脱，因为修仙者和凡人的体质，何止相差百倍？
灵力，对修仙者来说，是纯粹的补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于普通凡人来说，一次性摄入大量灵力，与服毒无异。
方蓉的小身子越发萎靡，面上覆盖一层恶臭的污水，好像隐隐昭示了她死期将至。
恶臭的浊水之后，是浑黄又酸臭的一股油腻体脂，方蓉苦苦支撑着，本来就异常痛苦，闻到这股味儿，差点没自己把自己熏晕过去。
小丫鬟闻到这股气味儿，再也隐忍不住，如同一个小炮仗，冲出了门去。
方蓉心里不舒服，她怕自己死在这里都没人知道，但想到小丫鬟跑了，或许会有人闻声赶来，她又盼着会遇到一个好心人来搭救她！
方蓉从苦苦支撑，又过度到了乐观开朗，因为她的痛觉已经麻木了。
她现在已经彻底被腌入味儿了，哪哪都臭，哪哪都酸，她强撑着坐起身来，自助者天助，在好心人到来之前，她一定要先自己拯救自己。
但她错估了时机，她应该再等等的。
第三波污垢，已经争先抢后涌出了她的身体，黑红色的，薄薄一层，却让方蓉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被掏空了。
她两眼一翻，想晕过去，又怕晕过去，自己就醒不过来了，她虚弱地闭上双眼，软软地倒在床上，呼吸也微弱到几不可闻。
神志不清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来了。
那个人来做什么？
她不知道，她太虚弱了。
只是等她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身上干干净净，身上的衣服，也从橘红色变成了粉红色，并且尺寸也不再是别人的尺寸，这件衣服，已经无限贴近她本人的尺寸。
小丫鬟为她倒上一碗凉茶，态度已经从冷漠客套，变成了谄媚讨好。
方蓉却无暇注意到她，方蓉太饿了，饿到前胸贴后背，饿到抓心挠肺，饿到头晕眼花目眩神迷，跟饥饿相比较，其余的什么人什么事，其实都无关紧要，不是吗？
她穿好鞋子，就飞奔向了平时用餐的地方。
她进来的时候，大家已经开始吃早饭了，没有人期待她的到来，她坐在自己惯常坐的位置上，拿起碗来就是干饭人的姿势。
对于吃不饱肚子的底层人来说，别人的冷眼与嘲讽不可怕，最可怕的其实是饥饿。
所以，她很快就摆正了姿态，蹭饭长身体，身体好了干活才有力气。
方蓉吃了一碗又一碗，从米粥吃到米饭，然后是面条，大饼，和水饺，最后是一碗熬了很久很久的老母鸡汤。
她的肚子，好像成了一个无底洞，怎么吃都吃不饱，别人家吃几口就饱了，她却要吃好多好多，才能勉强吃饱。
她勉强吃饱的时候，发现厨房那边居然还在上菜？
她当时就惊住了，怎么，居然有人比她还能吃？
她举目四望，发现大家都在看她，她更摸不着头脑了，怎么了这是，她又不是第一天吃那么多？
众女眷们再顾不上掩口而笑了。
她们内心沉痛，敲响了警钟：又要多一位情敌了！
方蓉吃了好多好多，厨房后来又上了几个硬菜，都是大油大荤的，大家都嫌它们油腻，只有方蓉，嘴巴不停，吃个没完。
众女眷们心情沉痛，这个世界怎么了？
你个村姑，怎么就能堂而皇之地受用这些好东西？
还丝毫不为此感到羞愧？
你的羞耻心呢？
为什么没有护院家丁，用大扫帚，把她赶出府去？
无数个问号，在她们头上盘旋，令她们头晕目眩，顿生时空倒错之感，难道这个世界已经实现了人人平等？什么时候，有钱人家的女儿，也和贫民百姓的孩子等同了？那她们不是白穿越了？
方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填饱自己的肚肠，桌上几个硬菜，全都进了她的肚子，而她并不因此感到满足，还盘算着打包几盘小菜，带回去给爹爹哥哥，还有家里的大黄狗。
她吃饱了，她的家人也要吃饱，这才叫穷人的胜利！
关于方蓉这个人，其实最准确的标签，不是男人女人，而是八代贫农家的独生女，八代贫农，意味着她祖上八辈子，都没有吃饱过，又穷又饿，还要生孩子，繁衍后代，如此煎熬的人生，重复了整整八代，到了方蓉这一辈儿，要么基因灭绝，要么基因突变。
很显然，她就是基因突变的那个。
面对有钱人，她的心态很诡异，不是仇恨，不是打倒，而是分我一杯羹！
因为她是女孩子，天生就可以通过婚姻嫁娶跨越阶层，而祖上八代贫农的穷苦与饥寒，又逼迫她必须向上爬，来改变这种境遇！
为什么她能堂而皇之地受用卫昊天家的山珍海味？
原因很简单，在她眼里，卫昊天就是她的丈夫，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是。
她吃他点东西怎么了？
她不仅要吃他的东西，还要名正言顺分享他的荣华富贵，不仅如此，她还要生娃，多多生娃，来永远享受他家的荣华富贵。
她吃他点东西怎么了？
现在不吃饱，将来怎么生娃？
不生娃，她在他家哪有立足之地？又如何永保富贵？
方蓉在找上卫昊天之前，就已经反反复复，思来想去，各种盘算，各种算计，已经准备了一套方法论，勾搭有钱人-和有钱人困觉-多多困觉，然后生娃-生娃，不仅要生娃，还要多多生娃-娃娃们长大以后，一心孝顺母亲，只听母亲的话，心疼母亲，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娃们聪明又孝顺，然后继续嫁娶有钱人-不出三代，她就可以告别八代贫农独生女的悲催标签，变成某某府邸里的老夫人，安享荣华富贵，子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一杯清茶，被她捧在手中，她学着大家的样子，浅饮一口，观察了那么多天，她做这一套已经似模似样，众女轻嗤一声：“东施效颦！”
她突然有点害羞，东施效颦的典故，她还是知道的。
可是，丑女难道就没有春天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美女？
平凡的大多数，难道就不配拥有幸福吗？
她忽然一眼不错地看向卫昊天，却突然与他的视线不期而遇了，卫昊天别别扭扭地挪开视线，好像他俩的对视，纯属意外，而方蓉也悟了，卫昊天也看上她了。
先是送衣服给她，而且送完第一件，还要送上第二件，再是安排小丫鬟守着她，直到她醒来，最后是大厨房上菜，方蓉相信西施们就算饿了，为了保持身材，也不会像她一般，敞开了吃喝，只有她这个东施，因为貌丑而不在乎形象，又因为年仅十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会吃个不停。
换而言之，大厨房上菜，与其说是供应大家，不如说是特供她的。
就像在家里，鸡蛋从来专属哥哥，这是因为哥哥是男丁，可以科举读书，光宗耀祖。
方蓉心情不复之前的轻松，男子顶天立地，因为男子可以读书，可以从军，可以从事百业，而女子的出路，要么嫁人生子，做个良家妇女，要么堕入风尘，迎来送往，再不然，就是尼姑庵里出家，运气好的，可以清静度日，运气不好的，也是人在佛门，身堕风尘。
男子的出路，有千千万万条，女子的出路，却只有那么几条，而且一旦走错，就是万劫不复，再也不能回头。
方蓉尽量不想入非非，她觉得，卫昊天看上自己了，可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
毕竟，她比起大家，实在是太普通了。
方蓉浅饮一口清茶，第二次看向卫昊天，然后第二次触及他的目光。
她瞪大眼睛，没想到啊，一群美女环绕，他竟然看上了她这个丑女？
卫昊天略有些狼狈，还要强装镇定，他招招手，婢女近前，他与她耳语几句：“送给她一面镜子！”
卫昊天咬碎了一口银牙，老血都要吐出来了，不想被她赖上，还是被她赖上了！
他出门在院子里走动，修仙者嘛，神识全范围覆盖了这座府邸，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就火速赶到了。
可他来到案发现场，没有看见方蓉那个丑女，反而看见了一个小泥人，浑身又酸又臭，泥垢覆盖全身，胸部一马平川，他就下意识地以为是个男孩子，就想也不想扒了他的衣服，给他进行救治。
中途把她带去了沐浴的地方，给她清洗，清洗完了，才发现男变女，竟然是方蓉那个丑女！
他那时候特别恐慌，唯恐方蓉突然醒来，被她赖上，幸运的是，她太虚弱了，虚弱到无法醒来。
可是，但是，这个，那个，究竟要不要为她负责？
卫昊天绝不承认自己是个颜控，以貌取人，因为他还注重内涵，比如身体的曲线起伏。
不幸的是，方蓉是个平胸，一马平川，让卫昊天丝毫无法产生男女之情。
所以，卫昊天思来想去，还是不难为自己了。
平胸什么的，非他所欲也。
一点内涵都没有，这种女人，他怎么可能看上？
所以方蓉醒来的时候，卫昊天已经溜之大吉了，当然了，他人虽然溜了，却异常心虚，总觉得对不起人家，因为他，方蓉已经名声败坏，再也嫁不出去了，因为他，方蓉被各种人议论，贬损，嘲弄，他根本不想伤害她，更不想让一个小女孩子经历这些事情！
卫昊天回忆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又是老脸一红，都怪他，明明有那么多婢女，随便寻一个来，刚刚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卫昊天绝不承认，是自己太闲了，终日沉迷享乐，不是和朋友们吃吃喝喝，就是和女眷们纵情鱼水之欢，这些事情，都是很快乐的，可无限次重复后，还是让人感到厌倦。
所以，他需要乐子，更要学会给自己找乐子，以此来避免漫长的寿命，变成漫长的刑期。
而方蓉的存在，本身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
他可以通过观察她，来感受到一些新奇的体验，比如说，饱受贫穷折磨的底层平民，是怎么削尖脑袋，往贵族圈子里钻营的。
再比如说，丑女的脸皮能有多厚？
卫昊天太无聊了，他活了有三百多年了，已经很老很老了，换而言之，这世上的事，但凡能经历的事，他已经经历了一遍。
比如说，与平民女子的纯爱，跨越阶级与仙凡之间的巨大差异，可一场绝美爱情的最后，还是遗忘与失落，那个女人老了，满头白发，鹤发鸡皮，再也无法吸引他，所谓的爱情，难敌红颜枯骨。
他拥有太多太多，经历过太多太多，哪怕是爱情，也是一场又一场，纷至沓来，令人眼花缭乱。
三百年前，他或许还是纯情少年，纯爱战神，三百年后，他对女性的态度，就比较暧昧了。
要么是玩物，伺候枕席之事，要么就是家人，他的老婆，孩子的母亲，方蓉出现的时候，他既无法把她当做玩物，因为乡下小土妞，不具有可玩性，要身材没身材，要颜值没颜值，而且他要想得到她，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不仅如此，她还疯狂想托付终身给某个男人！
卫昊天一想到这，就升起来强烈的吐槽欲望：你究竟是找老公，还是找长期饭票？而这张饭票，可以是卫昊天，也可以是李昊天，更可以是张昊天。
可是，你有没有考虑过饭票们的意见？
他们不想扶贫，不是扶贫干部，更没有必须扶贫，帮你改善生活的义务！
卫昊天之所以还留着她，没有让下人们用大扫帚把她撵走，纯粹是觉得她年纪小，才十六岁，还是个孩子，一时走错了路，以后总会悔悟的。
要是真把她撵走了，以她那个不要脸的劲劲儿，绝对会去攀附别的有钱人，而有钱人，一定不介意玩弄她这种拜金女！
到时候，她这辈子就完了。
再也不能回头了。
卫昊天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这个年代，越是底层，越是注重女性的操守。
修仙者还好点，女修自己有修为傍身，和男修差别不大，凡人的话，女性权贵也会养上几个男宠，而农家女，显然不会拥有这样的特权，一旦失贞，妥妥的浸猪笼！
卫昊天一边吐槽她，一边给她穿衣服，小丫鬟蹑手蹑脚走进来的时候，恰巧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惊得捂住了樱桃小嘴，卫昊天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妥妥的是目击证人，他究竟是灭口呢？还是灭口呢？
一旦方蓉从她口中得知，自己被卫昊天看光光了这件事，绝对是会赖上他！
小丫鬟名叫春花，她是个性子软糯的，见卫昊天脸色不对，急忙跪地求饶：“主上饶命，主上饶命，我不会说出去的……”您和方姑娘的事情，我保证绝不外传！
卫昊天还是在给方蓉穿衣服，他其实不想杀人，小丫鬟也只是不小心，并非故意，但他还是叮嘱说：“这件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方蓉。”
小丫头乖巧点头，她也是很可爱的，而且小有姿色，是个风度翩翩，蝴蝶般的小美人，不如何美貌，也不如何平庸，却能令人眼前一亮。
卫昊天没有注意到她，小丫鬟唯有失落地等待，谁不想奴隶翻身做主人？给人当奴才有什么好？
方蓉很乖巧，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才像个小姑娘，乖巧听话，软弱无辜，可可爱爱，五官俊美。
卫昊天突然发现，小丑褪去诡异的妆容之后，内里居然如此俊美！
他强迫自己挪开眼去，方蓉是个丑八怪，方蓉是个农村小土妞，方蓉是个丑女人！
他其实没有细看过方蓉的长相，对于丑人来说，细看是一种残忍。
可现在仔细回忆一下，她五官其实还不错，就是肤色灰扑扑的，带着泥土的味道和泥土的颜色，让人一眼认定，她是个丑女。
卫昊天又扭过头去，却突然发现了她手臂上鲜红的守宫砂，原本坚定的一颗心，又开始了动摇。
一个姑娘家，名声在外，除了他，还有谁肯要她？
她又是个蠢的，最喜欢自作聪明，总以为世事无常，都该随着她的心意运转，想攀附这个，想勾引那个，却根本想不明白，婚姻讲究一个各取所需，你没有娘家，没有嫁妆，没有自己的凭仗，男人凭什么要你？
富家女不香吗？
人家肤白貌美大长腿，人家家境优渥人品好，人家背靠娘家大笔嫁妆，也不用汲汲营营，更不像你这样，吃相难看，机关算尽，就知道贪图我的富贵！
你就不能纯情点？
不慕荣华富贵，就要纯洁的爱情？
他戳戳女孩的脸蛋，瞧这小脸俊的，长相也是纯情可爱的乖乖女，怎么就那么不乖？
你就不能坐在那里，等天上掉馅饼给你吃？
方蓉要是听到这话，绝对会呕死！
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只等着天上掉馅饼，早就活活饿死了。
她努力为自己争取，究竟有什么不对？
她就是不甘贫贱，就是贪慕富贵，就是要分走他碗里的蛋糕，怎么，不可以吗？
方蓉簇紧了小眉毛，扭动着小身子，“好痛，身上好痛，爹爹，娘亲，快来救救我……”
卫昊天顿时手忙脚乱，不要乱动，你衣服还没有穿好呢！
卫昊天赶紧招呼小丫鬟：“愣着干嘛，还不过来给她穿衣服？”
方蓉一边喊痛，一边身上又开始排出各种污秽，从浊臭的脏水，到昏黄的酸脂，最后是暗红色的骨髓。
卫昊天忙说：“完了，刚换上的衣服，又脏了。”
卫昊天将她放到泉水中，也不看她，只是抓住她纤细的一双手，泉水淅沥，她的身体经过泉水的冲刷，也不再痛苦。
卫昊天微有点暴躁，他一个修仙者，为什么要绕着一个凡人女子打转？
女人就是麻烦，这样娇弱，这样扛不住事儿，不就是区区洗经伐髓，怎么就这痛那痛的？
卫昊天嘴上说她麻烦，心里却别别扭扭的，自己好像有点喜欢她，准确来说，是有点喜欢照顾她。
方蓉出水的时候，已经从小泥人进化成了小玉人，卫昊天用一块大毛巾把她包裹好，又找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把她安置好。
然后他就不敢多留，赶紧离去了。
离去之后，又不放心她，没有衣服可穿的囧事，昨夜已经发生过一遭了，再发生一遭的话，那就太丢人了。
卫昊天挥挥手，“给她做一件衣服，颜色随便，材料用县令新送来的云锦天章……”
他府上养着一群绣娘，光是为他服务的绣娘，就有三十多人，做一件衣服，完全是分分钟的事情。
绣娘们困惑不已：“做衣服也不难，可尺寸呢？”
“也不知那位姑娘身量几何？”
卫昊天努力回忆一番，才给出一个约莫的数据，肯定不够精确，但已经无限接近真实数据，回忆完了，卫昊天本人已经心态崩了，他为什么会知道以上这些信息？
绣娘们领命而去，一件衣服，尺量裁剪，旋即而成。
衣服被送到方蓉房里，而小丫鬟春花，则负责给她穿衣服。
小丫鬟春花，一边给人穿衣服，一边还要嘀嘀咕咕：“长得那么美，肌肤那般润泽，将来一定很受宠吧！”
“既然这样，我可得好好巴结她，争取将来仆随主贵！”
而卫昊天，则不再纠结，像他这样的人，本就无可无不可。
方蓉又不是他的血脉之亲，也非同姓，更不是有夫之妇。
他就算要了她，也不会有人说嘴什么。
卫昊天其实也不想要她，她想要一张长期饭票，管饭一百年，管饭管到她寿终正寝，他难道就要成全她吗？
可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家，被他看光了身子，他难道就能心安理得吗？
要知道，但凡这件事情传扬出去，她的小命就保不住了。
卫昊天其实在世俗界呆过一段时间，那时候年轻，就喜欢白龙鱼服，隐藏身份，去体验一下各种各样的人生和生活。
正因如此，他是真的直面过，世俗界的某些人有多恶毒，世俗界的某些观念有多牢固，世俗界的某些风俗，有多么残忍。
卫昊天突然醒悟：他是个男人，还是个有武力的男人，世俗界都对他很不友好，更何况方蓉只是一个女孩子？
她那么想攀上他，一方面，是想逃离贫穷与饥饿，另一方面，应该也是想逃出封建闭塞的小山村吧！
卫昊天突然就不讨厌她了。
一个十六岁的小女孩子，生活在封建闭塞的小山村，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想改变命运，其实还真就只能攀附一个可靠又强大的丈夫。
只不过，她太着急了，太年轻，没有任何经验，又太着急，太急于求成，太想摆脱现状，反而导致了失败。
失败的次数多了，她就成了一个笑话，众人口耳相传的笑柄，越是被嘲笑，她越是着急，越是着急，她越要做蠢事，又反而招致了失败与嘲笑。
这是一个负面循环，一次次将她拖入失败的泥潭里，一次次失败，又一次次泥足深陷，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没有人愿意拯救她，哪怕是亲生父亲。
卫昊天真就不讨厌她了。
为什么要讨厌一个，不断与命运抗争的勇士？
安分守己的人，太多太多，被现实改造，屈服于现实的人，同样太多太多。
难得看见一个刺头，即使年纪还小，其实已经竭尽全力地在与现实对冲。
亲爹巴拉巴拉，同村的人巴拉巴拉，路人巴拉巴拉，随便哪个人巴拉巴拉，她从来都当耳边风，就朝自己的目标稳步前行。
就是不管谁说什么，她就听自己一个的。
谁说都没有用，哪怕是亲爹。
心智这般坚定的人，其实少有，卫昊天其实不讨厌这种人，坚强刚毅什么的，其实他还挺欣赏的。
对待自己老婆，卫昊天还是挺照顾的，吩咐大厨房多做点好吃的，她年纪还小，正在长身体，就该吃点好的。
大厨房领命而去，很快，一盘盘好菜，全都端上桌了。
方蓉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满桌子菜，其实都是自己爱吃的菜，她毫不费力，就能吃到自己想吃的东西。
当然了，她其实没有那么细心。
当婢女将镜子送到她面前，她才惊讶莫名地发现，镜子里藏着一个仙女，冰肌玉骨，活色生香。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原来卫昊天不是看上了她的品行，她的个性，她的贤惠持家，她的勤劳朴实孝顺，而是爱上了她土灰色肌肤下的，仙女般的容色？
她还以为，他们是真爱，就算没有美貌，她也能获得他的喜爱，即使需要花费点时间。
卫昊天与她遥遥相望，传音于她：“我要是一个凡俗之人，没有俊美的容貌，没有富厚的身家，没有高贵的家世，你还会攀附我吗？”
方蓉很诚实，当然不会了，她那么穷，再嫁一个穷男人，就只能世世代代为贫穷所苦。
卫昊天继续传音：“既然如此，我便是看上了你的美色，又有何不妥？”
“你没有德行，要是再没有容色，又如何配得上我？”
方蓉哑口无言，她年龄还小，很难说，没有憧憬过未来，夫妻恩爱情浓的场景。
方蓉期期艾艾地看向卫昊天，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她其实很希望二人之间，能发生点罗曼蒂克的爱情故事，而不是赤裸裸的钱与色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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