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地

    赫尔卡匀速前行着。

    金属碰撞、布帛撕裂的声音不时自四面八方传来,刚好手上的东西并不重,他左顾、右盼,这才晓得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这里好似一个大得惊人的窑洞,烧的发黑的砖块被堆砌成半圆的华盖,倒扣成了此地的穹顶。

    一座被熏黑的塔像是这里的承重,数道蜿蜒的旋梯平行而固,自上而下缭绕着它,无数黑点在旋梯上跃动。

    若那些黑点也有功夫从这个距离闲闲地远眺,马瑞斯和赫尔卡想必也和黑点一样渺小,他们此时正是在向着它奔行。

    塔底不止有一条向上的路,光赫尔卡这侧看得到的就有四条,其中一条所面对的区域便是赫尔卡所在的木材区。

    窑壁上开着一个个仅能容身一人的洞,远远望去,各色工匠立身其中,有织布者、有打铁者、甚至还有屠夫、还有蒙着眼睛的叫卖者。

    赫尔卡心中渐疑,屠夫此时宰好的肉明显不便运出,那叫卖者自个儿一个人立在洞口中,也不知是想叫谁来买。

    还有,那屠夫虽脸蒙着黑布,但明显有颗狼头,哪怕赫尔卡隔这么远也敢说自己没看走眼,那叫卖的更离谱,时不时吐出分叉的巨舌,鞭挞着墙壁一遍又一遍。

    压下心中的疑惑,赫尔卡加快了步伐,不再关注外人细思极恐的劳作。

    跃过一捆堆积如山的木材,什么东西忽然绊倒了赫尔卡。

    “哈…哈…哈…你厉害,我不行了,我必须得休息一下。”

    原来是马瑞斯放下的木材。

    此时我们歪瑞死壮的马瑞斯先生已经摆不出强者的姿态和臭脸了,只见他四仰八叉地靠在他背负了许久的木材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上神情呆滞,很明显除了休息什么想不了了。

    赫尔卡本想揶揄他两句,但话未出口他便看到了马瑞斯肩膀上那两道深深的勒痕。

    汗水早已把他的白劲装浸得湿透,此时恰好有缕缕嫣红浮现,马瑞斯一时间脸色巨变,疼的龇牙咧嘴。

    “你还好吗?”赫尔卡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说了心里话。

    “不歇了,一鼓作气!跟上,小子!”

    他像是对关心过敏,忽然就有力气了,双臂一横便又负上了承重,一跃而起、从此一骑绝尘。

    赫尔卡默默地跟上了他,不过这次赫尔卡偷偷放缓了速度。

    常劳作的人其实都知道,会累是好事,麻木的身体往往离垮不远,只是生活所迫,即使明知道可能明天自己就会垮,今天也还是必须继续麻木着干活儿。

    四下又无人鞭挞,他并不想驱赶他。

    百无聊赖的赫尔卡忍不住又偷偷打量起了四周,这次他没有把目光递至密密麻麻的窑洞,他知道那里面都是异类,他不是很想以这种方式了解他们。

    他偏过头来,就近打量起了木材区左侧的边缘。

    那里是一片黝黑的池子,平静的骇人,远远望去仿佛凝固的墨块。

    若不是最后瞥见池子的两头常有白的新人入水、黑的旧人冒头、交替着在干什么,赫尔卡都怀疑这会不会就是谭死水而已。

    “她的头发里…好像有蛇?”

    一抹绿影蠕动在某个女孩的发梢间,它太鲜活,使得赫尔卡的眼睛不得不捕捉到它。

    第一抹绿影浮现,赫尔卡的眼睛好像是有了经验,方才只是在交替不知做些什么的人儿,果然个个都成了蛇窝。

    或多或少、数道绿影在她们的发丝间穿梭,此时,一个白白净净的新人走到了池子边缘却不下水,她站在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未有打扰其他新人入池。

    一个个漆黑的老人浮出水面,只为和她进行一个拥抱,在这个过程中,他分明瞧见了群蛇涌入那新人的发梢,不多时,那本白净的女孩便醮上了黑、再看不清眉眼,就好像上半身被化成了石像,她顶上是一头狂乱的绿,双臂维系着等待拥抱的姿态,如同神话妖魔与她的蛇发王冠。

    “以发…采蛇?”

    阿呆以前虽然是乡下孩子,但赫尔卡还是多少听过美杜莎的传说的。

    那个女孩站起身来,好像是感觉到了赫尔卡的视线,缓缓倾身面向他。

    所有的蛇亦都在此时直勾勾地看着他,整齐划一。

    赫尔卡心头暴跳!忙扭过头去,再不敢回看那边。

    那个女孩看不清的面庞上、理应是嘴角的位置渐弯,竟是露出了一抹微笑,连带着直指一方的群蛇嘴角亦勾起了弧度。

    赫尔卡忽然打了个寒颤,只觉得浑身冰凉。

    “这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啊?能不能来点正常人?”

    赫尔卡心中直嘀咕,马瑞斯那张大大的臭脸忽然也变得顺眼起来,至少比起头发里藏着蛇的化石女妖,马瑞斯这个方方正正、健健康康的大活人可太可爱了。

    赫尔卡望向木材区右侧边缘,那里的景象就健康多了,平坦的黄白色沙地上,一只小蝎悠哉悠哉,缓缓爬行,远远望去,令人心旷神怡。

    本来是这样的…

    直到一截高大的翅锋忽然浮出沙海表面,仅出现了一个呼吸便又落了下去。

    那只小蝎从此左一半右一边分道扬镳,不过从姿态上看它生前还是很悠闲的。

    “特娘的沙漠里哪来的鲨鱼?”

    赫尔卡心头本就难消的惊恐之意顿时再添一笔,无聊之意烟消云散。

    他屏息凝神,目光直视前方,不是因为他有多爱这份工作或者多想陪马瑞斯挥洒汗水…

    实在是此地危机四伏,一想到那种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活生生存在于自己的一左一右,赫尔卡便什么都想不了了!

    兴许女孩那白净的足早已变成了蛇尾,正滋滋吐着蛇信,立在塔底待他自投罗网…

    兴许木材区下其实也是沙地,他刚才看木材区和沙漠区的界限分明不是那么分明,那能在沙海中狩猎的冷血猎手完全可以感受到鲜活至极的他,然后悄无声息地提前游到他的前方等待…

    再然后在赫尔卡的某一次无知的跳跃中悄悄探出自己锋利无比的背鳍…像刀切豆腐那样轻松切开所有的挡道的木材和正一头撞向它的…

    赫尔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努力地告诫自己不要乱想,在这个过程中,他渐渐接近了塔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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