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番外 我会在

    在那个春寒料峭的季节，初春的风如同锋利的刀刃，割得人心生疼。

    这样的季节，似乎没有例外，每个人都在风中颤抖，包括我。

    因为就在这样一个春天，我的父亲和母亲相继离我而去。

    我自小跟随母亲生活。我的父亲在我出生那年就抛弃了我们，只留下两样东西：我的名字和我的母亲。

    母亲独自一人艰难地抚养我长大，她无所不能，只要能赚钱的活儿她都做。她把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存起来，但她也告诉了我钱放在哪里。那些钱我一直没动，直到母亲也离去。

    母亲的身子并没有因为劳累而垮掉，相反，岁月的洗礼让她变得更加坚强。我曾以为，这就是命运，没有什么公平与否。但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错得彻底。因为上天对母亲的残忍，远超我的想象。

    “错儿，娘要出门了。要和娘一起去吗？”那天，母亲像往常一样温柔地对我说。

    “自然要去的。”我毫不犹豫地回答。因为只要有母亲在，那个家才是完整的家。母亲带着我出了门，她告诉我，父亲离开我们是对的，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他选择了离开。母亲还告诉我，父亲离开的那天是这样的：

    “今年春，冷得刺骨。你们娘俩好好在家中，莫要再出去，小心染了风寒。我今日早些出门，天黑前一定回来。”这是父亲对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那时，家中做的是小本生意，酿的酒要送到别的镇上去。

    “天这般冷，出去将衣服裹紧。你也要关心自己。若是惹上风寒你便哪也去不了了。”

    “好，家中有你在，我一定早些归家。等我。”

    “放心，我在。”

    母亲告诉我，父亲离开的那个夜晚，她等到了深夜，最终疲惫地睡去。但她在夜半惊醒，发现父亲还没有回来。她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直到天亮，她都没有等到他。于是他便去寻找父亲，直到数年过去，父亲依然音讯全无。

    母亲外出时，总是带着酒。我也跟着她，帮她抱着那些醇厚的酒坛。

    就在那个我们一同出门的日子，那个改变了我们命运的人出现在了我们面前。他买下了所有的酒，他就是未来的宰相，南长平。他的身边经常站着的是南沉，而不是我。

    南长平对母亲说了一番话，然后就在几天之内消失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信中说，他见到了父亲，并与父亲一同离去了。

    我时常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和母亲一起出门，她的一生是否就不会草草的结束。

    母亲离去后，我的世界仿佛崩塌了。我试图寻找她，但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南长平在几天后找到了我，说要收留我。我无家可归，母亲也离我而去，所以我跟了他。

    然而，我们后来才意识到，他收留我，只是想利用我。他看中了我的潜力，将我带到了京城，教会了我武艺。直到将我炼成了一把锋利的刀。直到临死之前，南长平才发现，他手中的这把刀，其实是一把逆刃刀。

    我就是杀他的那把刀。

    我是赵错。

    待在南府的日子，我并未感到阴沉。相反，我在这里的生活其实很不错，比我跟着母亲好了不止千百倍。可是母亲却不在了。

    我的武学天赋似乎很高，境界的提升速度惊人。被南长平收留时的我，六岁。八境的我，十九岁。可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我依然在寻找父母，或者等待他们找到我。

    在南府中，我遇到了花锦。看着她，我仿佛看到了和母亲身上一样的坚韧。于是在南长平对她用刑时，我站了出来，让她成为了我的丫鬟。

    我本不想接纳别人，可那个人是你。

    不知是因为我帮助了她，还是我无意识的关心，她似乎对我产生了感情。我害怕回应这份感情，我害怕她也会离开我。

    直到有一天，我在房门门缝上发现了一封信。信中说，母亲还活着，而且她就在南长平手中。尽管我知道这可能是有心人的阴谋，我还是选择相信。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没有立即去找南长平。我没有把握能够对付他并找到母亲。因为他同我一样，是八境。

    后来，我找到你，想知道你会不会一直陪着我，于是我很委婉，也算是问了一句吧。

    你告诉我你会。我非常高兴。

    我下定决心，一旦找到母亲，我们就远离这个地方，再也不回来。

    我记得你穿着我为你买的衣裳那天，你的笑容如春花绽放，很美。

    谁能料到，南长平野心之大，竟然觊觎王位。可我不在意，我关心的只有你和母亲。

    就在不久之后的一天，我偶然遇见了谭木，他的眼神中有着与众不同的东西，我无法确切地描述那是什么，但我知道那绝非寻常之物——毕竟，在我一生中遇见的人里，几乎没有人拥有那样的眼神。

    遵从南长平的命令，我来到了谭府。这或许是我生平第一次要夺取一个人的生命，而那个人就是谭木。

    然而，南沉的疯狂举动让我震惊。回望过去，他的这一行为其实并不令人意外。南沉的生活，至少从我来到南府之后，就一直处于紧张和不安之中。

    南沉刺入我身体的刀刃，并未带来预期的痛楚，而他随后告知我的那些话语，几乎让我的心再次死去。

    我的脑海中只剩下“报仇”这两个字。我下定决心要报复，要追杀南长平。

    南长平谋反那日，谭木问了我几个问题，听完我的回答后，他告诉我只要除掉南长平，就可以放我自由。

    可哪怕不用谭木说我也会去杀他，哪怕是死也在所不惜。

    果然，南长平气若游丝地出现在我面前。我紧握剑柄，将剑刃一寸寸地从他的身体抽出，我的心脏也随之猛烈跳动。直到南长平亲口告诉我，母亲已在他的手中逝去，那一刻，我的心跳仿佛静止，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痛楚，那是一种触及灵魂的疼痛。

    我挥剑割开了南长平的喉咙，然后转身离去，因为我已无力再看他那恶毒的面容。我真是可悲啊。

    当我回到南府，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已经醒来。然而，我害怕打扰到你，所以我独自处理自己的伤口。

    直到你那冰凉的手触碰到我，我的脸上分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

    我们都在强忍着泪，可都没有忍住。

    我静静地看着你专注地为我处理着伤口。在你细心为我处理伤口时，我告诉你，我们即将离开这个地方。

    你是高兴的，我知道。

    我知道，你害怕我回不来。

    所以我回来了。

    我想起了你曾说过你会在。母亲也和父亲说过一样的话。

    现在，你就在我身边，我期待着你为我穿上那袭红裙。

    我相信，那一刻的你会是最美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