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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金建库去世

    01

    正月里,金问山回浊溪看望了父母,将赵如意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们,老两口很高兴。

    中午吃完饭,潘新月拿来两片胃药,让金建库吃下。

    金问山问:“爸,你是胃不舒服吗?我这两天有空,陪你去看病吧。”

    潘新月接话道:“你爸就是个老顽固。去年夏天就有胃疼,我劝他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劝了还好几次也不听。”

    金建库摆了摆手,“年龄大了,有点不舒服是正常的,动不动去医院,我这点退体金够吗?我还得攒点给我孙女读大学呢。”

    金问山哭笑不得:“爸,我有钱,我的女儿不用你操心。再说了,你有医保,去医院也花不了几个钱。”

    金建库面露愠色,“说不去就不去,不要再烦我了。”

    金问山不再说什么,他了解父亲的性格,善良而固执。父亲有才华,但不屑于官场斗争,也不肯向人低头,一辈子就混了个县图书馆副馆长的闲职。他看穿了人性,却又不愿沉溺其中。

    执拗,既是父亲的原生性格,也是他面对现实的防御机制。人,只有在某些方面变得固执一些,偏激一些,才能守得住寂寞,拿得住操守。

    金问山道:“爸,不去就不去,可药得坚持吃呀。如果情况有变化,你得听我的,一定得去医院检查。”

    “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喜州吧,你老婆孩子都等着你呢。”

    02

    2017年5月9日,金问山像往常一样,巡查完海鲜楼当天的配货后,去接女儿放学。

    刚接到大女儿金行简,金问山接到母亲的电话,父亲金建库在家里晕倒了,让他赶紧回家看看。

    金问山把金行简交给了一位熟识的家长,让他带女儿回家。又给赵如意打了个电话,让她去接小女儿赵凤至。

    安排好一切后,金问山驱车赶往浊溪。到家时,得知父亲已被送往浊溪人民医院,他又赶往医院。

    在医院的四楼,金问山找到了坐在过道上的母亲。潘新月在发呆,见金问山过来,眼泪涮的一下奔涌而出。

    “妈,你先别哭,爸怎么样了?”

    “在里面的病房休息呢,医生说,他是胃癌。”

    金问山去二楼找到了消化外科的肖医生。肖医生说:“我们给他做了个B超,你看,胃部的肿瘤很明显。”

    “可以手术吗?”

    “能否手术,得再做CT和活检。你也知道,我们这是县医院,医疗水平有限。你最好是去喜州的三甲医院,或者直接去上海的大医院。”

    金问山给汪奇和赵健康分别打了一个电话,两人都表示:马上送上海治疗。

    03

    第二天一早,赵健康把厂里的丰田埃尔法开到了浊溪县人民医院。商务车的空间大,病人可以半躺着。

    金建库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出了自己的病情严重,他不再执拗,非常配合地上了埃尔法的第二排。赵健康和金问山两人轮着开车,马不停蹄地跑了六个多小时,来到了上海某大医院。

    到了医院后,金问山找人塞了一万元的红包,当晚住进了医院。次日,金建库做了PET-CT的检验。结果出来后,当值的黄医生把金问山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黄医生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金问山紧张得不敢说话。

    黄医生道:“你父亲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乐观。”

    “能详细说说吗?”

    “你看”,黄医生指着片子道:“肿瘤已经转移到肝脏、脊柱,手术已经没意义了。”

    “那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给你开些药吧,回家静养。如果痛得厉害,你拿着病历,到当地医院开些吗啡止疼。”

    “我爸还能活多久?”

    “这很难判断,短则两个月,长则半年。”

    04

    从上海回来了,金建库的情绪很差。金问山把海鲜楼全权交给了张省中打理,自己回到浊溪照顾金建库。

    赵如意的确是个善良的女人,挺着个大肚子,每天换着花样给公公做滋补汤,让阀门厂的司机送到浊溪去。

    6月的一天,金建库对金问山说:“我这一辈子呀,挺有福气的。老婆贤惠,儿子会读书,儿媳妇又孝顺。唯独这命不长,有点遗憾。”

    “爸,不要瞎想。我请一个台湾的大师给你算了电脑卦,大师说你最少能活85。”

    “儿呀,别说这些安慰话了。我是病了,不是傻了。”

    父子俩沉默不语。

    7月5日,赵如意生了,是个儿子。金建库听闻,露出了自生病以来难得的笑容。

    金问山逗他道:“爸,你还敢说自己不重男轻女?这么多天了,你就今天最开心。”

    “是呀,多少有点重男轻女哈。”金建库摸了摸毛发并不富裕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以前有孙女,我开心。可这开心劲儿,就是比不上有孙子。”

    人呀,有些东西是藏在潜意识的冰山之下,平常意识不到。只有在合适的场景下,才会咕噜咕噜冒着热气升腾上来。

    金问山说:“爸,你给孙子起个名吧。”

    “让你老丈人取吧。我生病以业,你老丈人一家对我百般照顾,这‘取名权’就交给老赵家吧。”

    “爸,要是这么说,让宝宝跟老赵家姓?”

    “那不行,绝对不行。我孙子必须姓金。”

    06

    8月16日,赵如意已经出了月子。赵家人举家出动,开了两辆商务车,来浊溪探望金建库。十几号人,将金建库家的客厅挤得满满当当。

    金建库望着襁褓中的孙子,嘴巴咧到了脑后。

    赵兴财拿出一张红纸说:“亲家。我找了喜州最有名的算命先生,结合小宝的八字,取了个吉祥名字。”

    赵兴财喝一口茶,颇为得意地说道:“当然,我也给出了指导意见。亲家,这名字我谁都没告诉,先拿来给你看。”

    金建库接过红纸一看,“金传福。嗯,好名字。”

    金问山哭笑不得,果然是老丈人的取名风格,全是拜年话。

    赵如意也觉得这名字太乡土,但又不想驳了赵兴财的兴致,她轻轻地说了一句:“爸,这名字是不是太传统了些。”

    赵兴财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传统才好,咱们中国人,不忘本。”

    赵健康突然想到了什么,“传福。听这好耳熟,好像比亚迪的老板就叫传福。”他掏出手机,百度了一下,“他叫王传福,当过中国首富。”

    金建库道:“这才是好名字。亲家,你是有水平的,和首富的长辈想到了一块去了。”

    赵兴财哈哈大笑:“亲家,咱们这孙子,看着就聪明,说不定以后也能当首富。”

    房间里都是快活的空气。

    金问山想,就今天这气氛,传福这名字算是改不了。想到以后喊儿子“金传福,金传福”,怎么听着都像是在喊旧社会的大地主。

    07

    到了八月下旬,金建库的情况急转直下。

    8月26日之后,金建库吃不下任何东西,只能用棉签沾了水,吸点水份。

    9月2日晚,天降大雨,温度不足20度,金建库轻轻地说了一声“冷”。金问山脱光了上衣,盖上薄被搂着金建库,用体温给他取暖。在金问山的童年记忆里,父亲雄壮得像一座大山。如今,这座大山塌缩成一截枯枝。

    搂着父亲想着往事,金问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金问山醒了,发现怀里的父亲冰冰凉凉。他心里一阵慌乱,打开灯。金建库嘴角微张,眼睛微睁,他已经永远地睡着了。

    金问山看了一下时间,9月3日凌晨一点半。

    金问山唤醒了睡在隔壁的母亲,两人烧了热水,细细地给金建库擦洗了身子,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寿衣。

    在这个过程中,潘新月没有流泪,只是数落着金建库太固执。可能是数月的辛劳与哀伤,早已让她流干了眼泪。

    等一切完备之后,金问山拨打了殡仪馆的电话。

    半小时后,殡仪馆来了一辆辆运尸车。

    车上下来两个穿着黑衣黑裤的中年男人,两人戴上白手套和口罩,进了家门,将尸体装进一个塑料大卷包并束了口,用担架抬到车上。

    金问山跟母亲交待了几句,跟着运尸车走了。

    家中空空荡荡,潘新月静默了几分钟后,放声大哭。

    08

    按照金建库生前的意思,丧事一切从简。金问山只通知了小范围内的亲友过来参加。

    丧事办完后,金问山决定在浊溪呆一段时间,一是处理抚恤金、银行卡注销等琐事,二是陪陪母亲。

    周末,汪奇特地赶回浊溪,把金问山叫出来吃宵夜。两人来到的浊溪一中旁边的“眼镜烧烤。”

    金问山尝了一口烤鸡翅道:“还是当年那个味,好吃。”

    汪奇道:“读高中时,想着要是每星期能吃一顿烧烤,该有多幸福。现在呢,想吃啥吃啥,却再也没有那种期待的感觉了。”

    “是呀,年纪越大,能感动自己的事情越来越少了。特别是我爸走后,我常常想,人这一辈子图啥,人生有意义吗?”

    汪奇道:“我觉得吧,人生本无意义,意义是由自己寻找的。人不可能拥有任何东西,人赤裸裸地来,空着双手而走。活在这世上的几十年,无非是一场体验,是在玩一个《地球OL》的超大型虚拟游戏。”

    “是呀,这确实是一场游戏。人生一世,草木一秋。”

    汪奇喝了一口酒,“问山,你知道我一年挣多少吗?”

    金问山答:“以你小子的知名度,一百万肯定有。”

    “不止。”汪奇狡黠一笑,伸出了三根手指。

    “靠,这么挣钱?”

    “嗯。读大学的时候,一万块我能花一年。现在,我一天就能挣出来。可钱带给我的快乐,越来越少了。我准备搞个‘间隔年’”,找一找人生的意义。”

    “行呀,这么新潮。这个间隔年,你准备怎么个过法?”

    “想去贵州山区支教。”

    “跑这么远,安书能同意?”

    “她和我一起去。”

    “那你儿子怎么办?”

    “丈母娘带着呢。他乖的很,我把支教的事情一说,他说爸爸你这是做好事,尽管去,有空多打电话就行。”

    金问山摇摇头,“佩服,你们这些有钱人,已经到了马斯洛需求层次的高阶部分,我理解不了,但大受震撼。”

    09

    回到喜州后,金问山没有心思工作,好在张省中和胡曼波两人,一主一副,将海鲜楼运转地很好。

    10月的一天,下起了雨,金问山开车去接大女儿放学。

    在校门口等女儿时,他看见一个小男孩出来后,他的父亲赶紧给他撑住了伞。父亲举着伞,伞面完全向儿子那边倾斜,父亲的左侧身体,被雨水渐渐打湿。

    金问山想起了小时候父亲接他放学的情景,心中琴弦被触动,眼泪止不住地留。

    金行简上车后,看见他在流泪,安慰道:“爸爸,我知道,你想爷爷了,我能理解你的感受。”

    金问山道:“谢谢你,小简。你还小,可能还理解不了。”

    金行简眼眶眨红,“我能理解。要是有一天你离开我了,我也会很难过的。”

    金问山心中一暖,摸了了摸女儿的头。

    晚上九点,孩子们都睡下后。金问山来到海鲜楼,客人们走得差不多了,胡曼波正带着服务员收拾餐桌。

    金问山吩嘱厨师长叶银针给自己烧了几个菜,等到员工们都下之后,金问山关上大门,在大堂里喝起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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