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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山顶

    山脚下几人听了这一声呼喊,俱是愣了一愣。

    梼杌一口利齿磨了一磨,自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的,催命鬼,怎地比我来得还早!”

    当下瞥了面前三人一眼,哼了一声道:“算你们几个娃娃命好,本王现下无暇陪你们嬉戏,滚到一边去吧,莫要上来寻死!”话音一落,素影和江洛二人只觉眼前一花,梼杌硕大的身影往上猛然一窜,地上青石所铺的山道都被他一脚踹出了一个偌大的深坑。只见梼杌身形已在半空之中缩成了一个黑点,他竟是单凭腾空跳跃之力,已然窜至山腰之间,又在几处凸起的山石上借了两道力,钻入飘荡在山间的云雾内,不见了踪影。

    文墨被梼杌拎着,身不由己,只觉骤然间身躯拔高了百丈有余,又在山间云雾腾腾之处辗转腾挪,眼中所见尽是白茫茫一片,四处均是看不真切,心下明白乃是梼杌已然直冲往山顶而去。方才听得那一声呜喑嘶哑的呼喊之声,又见梼杌竟然放下素影等人不理,直往山顶冲去。

    文墨心下暗自揣测,在这人间地界能叫梼杌如此听话之人,难不成便是当日指挥梼杌做事之人。正在心中惴惴难安,东想西虑之间,忽然觉得眼前光明大盛,诸般景色陡然清明起来,只见得脚下群山耸立,草木挺拔,郁郁苍苍。这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梼杌竟然已是冲破了山间缭绕的云雾,到了太和山主峰峰顶左近。

    文墨只觉梼杌提着自己又是接连几个纵跃,眼瞅便已高出峰顶数丈,接着便自空中缓缓落下,正正站在山顶一片好大的广场之上。

    此处正是太和山主峰擎天峰顶,正是天下第一剑派紫霄剑派宗门所在,山顶在立派之时便被剑修们以飞剑削去一层,成了一片方圆百亩的平地。传至此时,平地上早已起了不少楼阁道观,鳞次栉比排成一片,正中间空出一块广场,正是紫霄派的演武场地。

    此刻演武场中站着不少人,文墨放眼看去,靠着诸多道观房舍的那一侧站立着不少身着紫衣的剑士,人群头里是一个温婉静雅的紫袍妇人。人群中有几人皆是当日在天河山中见过的紫霄派门人,文墨印象颇深的韩舞和独孤秋二人,则是分立在那妇人两侧,正在与那妇人低声说着什么,眼睛却是牢牢盯着这边,众人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另一侧则是一个身着华服的中年人,只是头脸绝非人族类属,眼眉细且狭长,脸上似笑非笑,一张巨口直咧至鬓角,口中尖牙交错。

    梼杌自空中落下之时,正是落在此人身旁。文墨被梼杌顺手一扔,摔在了那中年怪人身前,此刻他浑身难以发力,只得顺势软倒在地上,体内经脉之中仍是如岩浆奔流一般,只是紫府之内那道暖流来回的运转速度却是越来越快,身上灼烧之感也较前几日弱了许多。

    梼杌将文墨撇下之后,沉声道:“催什么催?你堂堂浑敦,竟然连这几个小猫小狗也打发不得了么?”

    那被梼杌称作浑敦的怪人呵呵一笑,回道:“紫霄宫主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之辈,梼杌妖王未免也太托大了。这便是那小子么?”话锋一转,却是将由头引到了文墨身上。

    梼杌冷冷道:“正是,你自家事情却要本王来劳心劳力,却不知又是何道理?”

    浑敦却不接他的话头,淡然道:“你现下将他拎来给我,倒还不如先寻个地方将这小子藏好,这般交到我手上,没得让人阻手阻脚,好不麻烦。”

    梼杌撇了撇嘴道:“却不知怎地被一帮小鬼咬住不放,不交了给你只怕是又叫人劫了去。”

    浑敦将眼睛斜过来,往梼杌这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又转回头去,接着便似难以忍耐一般冷冷嗤笑两声。

    梼杌怒道:“怎么?”浑敦却是摇摇头并不回话,仍是冷笑不已。

    梼杌正待怒喝两句,却听得前面那紫衣妇人淡淡开口道:“两位妖王今日到我紫霄宫来,便是为了演这些小儿争嘴的无聊戏码给我们看的么?”

    梼杌先是愣了一愣,顺口回道:“不是。”旋即又怒上心来,断喝道:“王爷们说话,哪里有你个妇人插嘴的道理?”

    紫衣妇人冷笑一声道:“如此看来,梼杌妖王竟然不是妇人生养的了?不然怎地连话也听不得妇人说?”

    梼杌被噎了一噎,眉毛陡然立起,两只巨手上指甲森然伸出,浑身一股猩红妖气缓缓渗出。他沉声道:“沈幼君,本王本来念你妇道人家执掌一派不易,不欲与你计较,只杀你一半门人即可。如今你自己作死,今日紫霄宫中休想留下半个活口,这场血灾便从你身上开始吧。”

    那紫衣妇人便是紫霄宫宫主沈幼君,她向来便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今日心中明白,两名妖王大张旗鼓上了山来,客非善来,事难善了,当即便教派中诸位弟子将守山大阵展了开来。守山大阵本是用来护住整座擎天峰的,但来者并非普通妖魔,罡气护盾展开如此之大,防护之力便有稍稍不足,极易被妖王攻破。故而沈幼君便将护山罡气极力缩小,堪堪护住山头要害之地,连殿外演武场也只护住了一半。如此一来,护盾处处变得灵力浑厚无匹、易守难攻。

    浑敦在护盾之外观瞧一阵,只觉自己一身妖力均走了阴柔难明的路数,如此攻坚破障的活计,还是需梼杌那般霸道刚猛的妖力方可奏效,故而在护盾之外等候,直到察觉梼杌的妖气已然到了山脚下,方才出声呼喊,将他唤上山来。

    沈幼君见梼杌已然作势欲扑,担心他妖力冲击罡气护盾,主持护山大阵的十数名弟子只怕要受极重的内伤,当下便跨前一步,自护盾之内走了出来,开口冷笑两声道:

    “梼杌妖王好大的口气,前些时日来我紫霄宫无功而返,如今怎地又这般底气十足?素闻梼杌妖王睥睨天下,没想到今日还是要借了别人的威风。”

    四月里梼杌曾来紫霄宫叫阵,和沈幼君往来斗了数百合,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隐隐还被紫霄宫主压了一头。但今日尚有浑敦妖王在旁掠阵,以一对二,沈幼君心中无底,是以先用话头挤兑梼杌两句,若是能搏一个单打独斗的局面,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但料想对方二拜山门,当是深思熟虑、谋划已久,沈幼君倒也未曾奢望两句话便能挤兑出个大好局面,只不过临阵一试,聊胜于无罢了。

    梼杌听沈幼君言辞之中多有讥讽,不怒反笑道:“便叫你心服口服!浑敦,今日乃是本王和沈宫主二人单打独斗,你且在一旁看着,省得叫人族笑话我妖族依众凌寡,非英雄行径。”

    浑敦冷冷看了二人一眼,回道:“你自己好自为之,莫要以为一只吞天蝉便可天下无敌,没得误了帝君正事。”说完便伸手将文墨拎起,退到了一旁。

    沈幼君见自己一句话竟然得偿所愿,不免愣了一愣,随后笑了两声道:“既如此,那还请梼杌妖王出手指教吧。”

    梼杌狞笑一声,猛地足下一动,一股巨力带着灼热妖力,须臾间右拳便递到了沈幼君面前,拳风刮来竟似钢刀利刃一般。沈幼君身形微错,避开迎面而来的一记猛击,手自身后一引,一柄硕大无朋的阔刀从她背后直飞而起,那阔刀刀身便有二尺来宽,六七尺高,厚背薄刃,只刀柄便有三尺来长,整把刀好似块门板一般。这阔刀巨刃带起一溜紫色电光往身前猛然斩下,梼杌若然还不收手,便要将他连手带人斩做两段。

    梼杌哈哈一笑,右手电转撤回,左手又是运起一道赤炎一般的妖气,一掌拍在阔刀侧面,激起一声鸣钟击鼓般的巨响,将那柄巨刃生生往后逼退了几尺。

    沈幼君借着巨刃退后之势,伸手将刀柄接过,借力拧身回旋,一刀接着一刀劈出,一时梼杌身前上上下下,四处俱是寒光四射,刀芒闪动,银白刀芒裹挟着紫色电蛇直卷成一个陀螺一般,连沈幼君的身形都遮挡起来,看不太真切。

    梼杌却是丝毫不惧,只迎着刀光贴身上去,在道道刀锋之内辗转穿插,拳脚递出,夹杂在沈幼君刀势间歇之际,直往那柄巨刃侧面击打,两人对拆了十数招后,却见沈幼君刀势渐渐缓了下来。

    文墨被浑敦拎着扔在场外,只得躺在地上,还被浑敦踩了一只脚在身上。他知晓此番若是让梼杌和浑敦占了上风,紫霄剑派固然大厦倾颓、难有幸理,自己这边只怕也是凶多吉少。因此哪怕身上经脉阵痛,依然还是挣扎着抬起头紧紧盯着场上局势。

    此刻看到沈幼君刀势为梼杌所阻,文墨心下陡然一沉。他此处望去正好看到梼杌右手收在身后,已然蓄劲成拳,拳头周遭隐隐有无数猩红火星不断闪灭,料来自是一招极为刚猛的拳招留作后手,此刻怕是要见势递出。

    文墨偏头看了看浑敦,只见他也紧紧盯住场中,并未在意自己,当下便将心一横,奋力喊道:“当心他右手!”

    话音甫落,梼杌一个马步扎下,右肩探出,一股劲力直透肩背,带着右拳猛然击出,拳风轰然燃起,带着一股烈火直奔沈幼君面门而来,拳风之中十几道暗劲彼此纠缠,或旋或刚、或柔或利,若是沈幼君贸然格挡,只怕整个人都会被其中裹挟的暗劲扭成麻花。

    正在此时,只见得场中一道明亮刺目的光华爆了开来,文墨只觉看得一眼就好似无数锋刃在脑海之内削切刺击一般,连忙将双眼紧紧闭上。

    梼杌和沈幼君本就是近身缠斗,他一拳击出,招数迅捷如电,如此近的距离,本就避无可避,若是格挡却又会被暗劲所伤。正当梼杌心下暗喜之时,一道明亮至极的剑光却是凭空在他与沈幼君之间冒了出来,猛然和梼杌击出的拳风撞在一处,两处劲力挨在一起,便是一声轰然巨响爆了开来,一股劲风自两人之间向四下席卷而过。那道剑光和梼杌轰出的炽烈拳风一道直飞上天空,往上激射了数百丈才轰然爆开,倒似是在天上炸开了一道绚丽的烟花一般。

    梼杌定睛看去,却见沈幼君右手握着阔刀刀柄,将门板似的巨刃扛在肩头,阔刀刀柄尾端少了半截,露出一个孔洞来,原来刀柄竟是中空的,她左手握着一柄三尺长剑,剑刃薄如蝉翼、几近透明,想来自是从中空的刀柄内抽出来的。

    沈幼君笑道:“妖王今时倒是不同往日,本座这柄‘冥王笑’却是有些年头未曾出鞘了。”

    梼杌咧嘴一笑,问道:“沈宫主惯用的巨刀‘阴河渡’本王自是早已领教,现下这柄利器又是甚么来路?”

    沈幼君将左手那柄轻灵长剑挽了几道剑花,淡淡道:“阴河渡厉鬼,冥王笑冤魂,过了阴河自然见了冥王,剑长三尺三寸,刃宽一寸两分,通体冥山鬼蟾玉打磨而成,重三斤六两一钱。已有约摸十载未曾示人,妖王可愿舍去满身血肉,来品鉴一番?”

    梼杌哈哈大笑,满口利齿磨了一磨,沉声道:“得缘见面,幸之何如?”话音一落,双拳运转如风,合身扑上,直踏中门而来。

    沈幼君左手一松,冥王笑激飞而出,在空中盘旋几转,带着条条锋锐气劲,直往梼杌顶上刺击而来,那柄巨刃阴河渡却也未曾停歇,直被沈幼君舞得虎虎生风,一套刀法大开大阖,直似劈山开海一般,隐隐夹着风雷之声,只奔着梼杌脖颈而来。

    梼杌妖气汇聚双手,左掌右拳,扑击之时直似猛虎下山、恶兽奔腾,往往右拳击出,招至中途又化为掌法路数,将巨刃拍开,左掌按出却半路转为拳法,在沈幼君护身罡气之上击出阵阵涟漪。双手拳掌变换,玄妙无常,其间又在沈幼君刀势前招已尽、后招未起之时,转为指法、擒拿等小巧灵动招式,意图将巨刃夺下。

    他二人激斗不休,看似温婉无力之人却是招数大开大阖、力能劈山,看来壮硕威猛之人,招数却是灵动迅捷、连绵不休,两人手中路数却又是刚柔兼备、阴阳流转,实是当世难得一见的高手过招场面。文墨在一旁睁大双眼,强忍着身上经脉灼烧之痛,一面仔细观瞧,一面在心中与自己所学的拳脚功夫相互印证,只觉阴阳变换、玄奥无比,看了一阵便大有受益匪浅之感。

    文墨又看得一阵场上二人拆招激斗,突地觉得紫府内一阵剧痛,接着便是往内一缩,浑身炙热滚烫的妖气顺着经脉猛地往紫府之中涌去,顿时便是一阵头晕目眩。文墨心中大叫不好,猜测怕是梼杌这些日子打入自己体内的妖力在今日突然爆发,如此大量的妖力往脑内紫府中涌去,不是将自己头颅撑爆,便是将自己神魂冲散,此后变做个痴傻废人。

    一念及此,文墨心下大为恐慌,当下也顾不得强运灵力筋脉会剧痛无比,急忙用灵力与那满身的妖力在经脉中拉扯僵持。浑身劲力堪堪运起时,文墨隐约感到浑敦踏在自己身上的脚挪了开来,但自身情势危急,也顾不得细想,当下仍是勉力控制体内灵力与妖力对抗,痛得一身冷汗横流,只觉脑中一声巨响,便即晕了过去。

    浑敦此刻见场内二人激斗不休,只觉如此耽搁下去,拖得久了难免夜长梦多,见周遭也无人现身,当下便举步往场中行去。

    刚刚踏入演武场中时,浑敦忽觉身后风响,心中便知不妙,猛然回身,将双手拦在身前,五指间已然夹了几只甲虫形状的蛊兽。却见一道青光自天外瞬时扑至自己方才站立之处,将那横躺在地上的少年裹了起来,旋即飞入了紫霄宫的护山罡气范围之内。

    那道青光落地之后,便化作了三个人影,其中那名青袍道人浑敦认得,乃是回龙观的观主云松子,另外两人看来却是眼生。一个是名红衣红裙的娇俏少女,另一名则是一个白衣白发的俊俏少年道人,那少年道士背上背着一柄铜钱红线扎成的长剑,双手打横抱着那名叫做文墨的少年,口中说道:

    “云崖,师父才几日未见你,怎地搞成这副模样?谁欺负你的跟师父说,是这个咧嘴怪么?师父帮你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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