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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一次意料之外

    冬雪砚春的料理味道十分温和,比起前段时间吃的各种翻炒的重口味料理,还是吃平淡的家常菜更让人感到温馨。

    “你小时候根本不会煮饭。”清源晓海把碗递过去,“麻烦再添半碗南瓜粥,再撒一点点糖。”

    “因为那时候我才十岁诶,连锅都拿不起来。”她接过碗,又帮清源晓海添了半碗南瓜粥,再加了一勺糖,“再说了,你十岁不也不会煮饭吗?”

    清源晓海点了点头,自己确实是离开了会津若松才学会的煮饭。

    “哦,这个萝卜干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吃下饭。”

    “如果变味那就是坏了。”冬雪砚春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去,“最近有和渔麦她联系吗?”

    “当然有,她主动联系我的喔。”他有些得意地说。

    “那你有和她聊些什么呢?”

    “嗯......就是长辈经常会对出门在外的孩子聊的话题吧。”

    清源晓海只是在不断吧唧着嘴,父亲当初离开自己的时候也会发来信息,可实际上也只是说“饭吃了没”“生活费够用吗?”之类的话题。

    他当初还觉得父亲除了会说这些外,一点意思都没有。

    结果现在轮到自己扮演他的角色了,和渔麦之间的话题竟然也变成了这幅模样,也是怪好笑的。

    “有打算去东京看渔麦吗?”

    “我也有这个想法,但摆出一副思念自己的妹妹,不远百里去看她的模样恐怕会被渔麦说恶心。”

    “哈哈,不会的啦,她会很开心的。”

    “因为光闻气味就被她说恶心了。”

    “你怎么还惦记这件事啊......”

    “这足以证明这句话对我的心理打击有多大。”

    清源晓海喝了一口南瓜粥,去东京见渔麦也不是不行,但起码也要等三个月吧?

    不对,和外地的亲人大概要时隔多久见一面才何时呢?一个月?三个月?半年?还是一年?

    说实在连他也想不清楚了。

    渔麦的话题就此结束好了,清源晓海凝视着对坐的冬雪砚春,或许是太热,她正埋头用勺子不停地在碗的边缘画圈。

    “砚春,叔叔回家了吗?”

    冬雪砚春突然间停下勺子,轻吁出一口气说:

    “还没,不过也无所谓,我已经做好了和母亲一起吃苦头的准备。”

    清源晓海用黑夜般的眼睛审视着她,她就像一艘缥缈的小船,在汪洋大海中上下倾浮。

    “其实也没必要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舍弃掉其中一部分也是一种选择。”

    就法律上而言,子女并没有一定要为父亲偿还债务的义务。

    “那晓海你能做到?”冬雪砚春抬起头看着他,那张隐隐有着婴儿肥的脸蛋在灯光下透着光泽。

    “做不到。”

    自己还是无法和父亲切割开来,无法和渔麦切割开来。

    “对吧,我也做不到。”冬雪砚春挤出一抹微笑道。

    “那真没办法,只能抗一抗了。”

    “晓海,我也想无事一身轻,可我的心愿和父亲的死亡是相关联的,等到有朝一日他如果真不在了,我一定会后悔的,很快这份后悔就会演变成我新的累赘继续压在我身上——”

    东雪砚春露出百感交集的神情,手里的勺子就像一个搅拌棍,在碗里来回转动,无数蒸腾的白色雾气扶摇而上。

    “更何况我父亲煮的饭菜还挺好吃的......”

    为了打消弥漫开来的感伤气氛,清源晓海笑着说道:

    “有我的好吃吗?”

    “那还是晓海大爷的好吃。”她的嘴角微微一扬说,“渔麦不在真好,我每天都来吃。”

    “这种话可别被她知道,还有,每天是不是太过分了。”

    “因为我一个少女在卧室里吃感觉超寂寞的,还是想有阳光帅气的邻居少年陪。”

    冬雪砚春意味深长地挑来视线,像是恶作剧般地伸出舌头在唇边舔舐了下。

    虽然她的这番话明显具有挑逗含义,但清源晓海却没有邪气大起,然后上前开黄腔的从容了。

    因为说不定她的这种言行举止,是自己强迫她表现出来的。

    “好,那你就留下来把碗洗干净,我在旁边看你洗,让你不再寂寞。”

    “晓海大爷是还想贴着我的身体挽袖子是吗?”

    “拜托,除了贴贴,我真的一点动作都没有。”

    “要是有多的动作,我想我也不会生气,就当是你的腰带。”

    “OK,我知道砚春你的底线在哪里了。”

    两人相视一笑,柔和的灯光蔓延在客厅里。

    “你喊摇月了嘛?”冬雪砚春突然问道。

    “什么?”

    清源晓海有些濡湿的嘴唇微张,没有防备的耳朵在一点一点地发热。

    “你不是说过请摇月同学一起去猪苗代湖吗?”冬雪砚春的嘴角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

    清源晓海桌子底下的双腿在轻轻晃动着,就连上半身也有些轻微的幅度。

    “还没呢。”他说。

    冬雪砚春看着少年的脸庞,尽可能地咽下叹息声说:

    “你出事的那天,摇月下午突然就请假回去,我以为她是来找你的。”

    “我以为”三个字让清源晓海的心里有些发毛,耳郭里好像听见空调制冷剂的水滴落的声响。

    “她能来找我做什么。”清源晓海仍以一窍不通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还没邀请她吗?”冬雪砚春瞪大了眼睛,诧异地询问,“这样不行啊,要让人家早些做准备,如果她有些事要提前离开会津若松呢?”

    清源晓海愣了会儿,随即取出手机说:

    “那我打给她。”

    这时,冬雪砚春突然摇了摇头,同时从裙兜里取出手机说:

    “不用,我打过去就好了,毕竟晓海你看上去也好像很为难。”

    清源晓海的心底逐渐一点一点渗出带着疙瘩的感情,他正欲分析这种感情,冬雪砚春的电话就打通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打开免提说:

    “摇月?现在有空吗?”

    这时,扬声器里传来清澄的声音。

    “嗯,怎么了吗?抱歉我晚上不能出门。”三枝摇月说。

    “不是啦。”冬雪砚春很自然地开口,视线盯着屏幕上的那一串数字,“只是你暑假有安排吗,我们一起去猪苗代湖玩怎么样?”

    那一串数字,清源晓海早已背得滚瓜烂熟。

    “去猪苗代湖?”三枝摇月问。

    “咦?你没听晓海说过吗?他难道一直都在傻傻地在图书室里摆书吗?”

    “......没听过。”

    冬雪砚春稍微露出纳闷的表情,瞄了清源晓海一眼说:

    “那一起来吧,去的人有我、吉原同学、兰子姐,还有晓海。”

    “不了,我也没受到其他人的邀请。”三枝摇月说。

    “没受到邀请,是吗......”

    冬雪砚春的视线瞄了清源晓海一眼,随即面带笑容地说,

    “那现在邀请你和我们一起去吧,人多点好玩,吉原和兰子姐都很随和的。”

    “抱歉,清源同学貌似也不会邀请,算了吧,我还是——”

    三枝摇月的话还没说完,冬雪砚春便倏然抬起了头,看向清源晓海的笑容中带着些许俏皮,宛如使坏的恶魔。

    “晓海,你会答应吧?”

    那头的三枝摇月突然卡了壳,如果不是显示还在通话中,估计都让人以为已经挂断了。

    清源晓海呆滞了会儿,内心的不安在逐渐膨胀,但还是用带着笑意的语气说:

    “当、当然答应。”

    “摇月你看,有我在,他不敢不答应的。”

    “是......是吗?砚春你把他调教的真好。”三枝摇月的声音听不出任何的情绪,但就是因此,让清源晓海愈发心乱如麻。

    “那下周二可以吗?集合地点之后再和你说。”

    “......好,抱歉我现在有些事情,砚春我能先挂断吗?”

    “那拜拜。”

    “嗯。”

    电话被挂断,冬雪砚春直接把手机揣进兜里,身子微微前倾笑着说:

    “听见了嘛?摇月同学说你被我调教的很好。”

    “你想调教我还早了十年。”清源晓海故作好笑地说。

    冬雪砚春捂住小腹大笑出声说:“那我就在二十五岁那年再好好调教晓海。”

    “那现在先好好调教碗筷吧。”

    接着,两人把餐具一起收拾个遍,冬雪砚春又待在客厅里聊了会儿天,直到晚上八点,才拿起书包离开。

    因为就在隔壁,所以清源晓海都不用送她出门。

    过了会儿,他掏出手机,给三枝摇月打去了电话,把手机贴在耳边,保持一定程度的戒心开口。

    “......喂?”

    “谁?”

    听筒内传来和往日无异的冷静声音,让清源晓海的心里瞬间产生胆怯的情绪。

    “我,清源晓海,现在就我一人。”

    “调教你的砚春呢?”

    一阵凉意从清源晓海的后背窜起。

    “她回家了。”

    “那你再打电话给她不就好了,给我打电话做什么?”

    一阵短暂的沉默降临,两人如同两块无法咬合在一起的齿轮。

    对她来说,自己究竟是多会藏匿的人呢?

    “如果你不想来可以不来的。”

    清源晓海万分注意着让自己的口吻保持轻松,然而不知为何,三枝摇月却浅短地吁出一口气,宛如是将体内积攒的疲劳一口气吐出。

    “行,既然你这么想,我那天临时找个借口推托掉。”

    她这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清源晓海知道她的认真。

    可正因为如此,清源晓海的心里却意外地不能接受。

    体内仿佛存在着无可救药的意识,这份意识之强烈,说不定连自我意识都能抹杀掉。

    短暂的沉默过后,清源晓海不由得开口,窗外黑色的树影,在月光下缓缓摇摆。

    “......我根本就不想。”

    他轻轻捏着手背,那份疼痛沿着肌肤逐渐扩散到全身。

    “我知道你不想,毕竟会很麻烦。”

    三枝摇月的声音听上前很是落寞,仿佛在说“这是没办法的事”,让清源晓海的心情难以平静下来。

    “我根本就不想你不来。”他不由得说。

    会津若松郊外的夜已深,黑暗宛如一万米的大海底部一般深邃,一切声响都被大气压碾碎。

    唯独三枝摇月的声音,就像从海底忽然浮出的一颗气泡。

    “......你很想我去吗?”

    她的声音如一条从绸缎中抽离而出的绣线,从清源晓海的耳边进入,逐渐捆绑住他内心涌动不已的情绪。

    仿佛三枝摇月就坐在自己身边,清源晓海马上别开了脸说:

    “......没有。”

    “骗人,你其实很想吧?”

    清源晓海对这句话闭口不言,所幸她并不在这里,自己的表情也不会被她看见。

    “清源同学,请问你觉得还要做几件事,才能让我回心转意和你复合呢?”他听见三枝摇月重重呼气的声音。

    从三枝摇月口中听到“复合”二字,清源晓海的心里感到羞耻又手足无措。

    他不是很懂为什么摇月现在说这些,但自己也没了去在意这些事情的从容。

    “......我有说要和你复合吗?”

    “......那、那你不想的话,为什么还要找我呢?你回来后,明明可以不和我有任何联系的。”

    听着她的话,清源晓海的心脏在一阵狂跳,吵闹不已,仿佛每次眨眼产生的一瞬间黑幕里,都是呈现出三枝摇月的身影。

    而自己,仿佛也变回了当年那个乳臭未干,只会听着她的琴声入睡的小鬼。

    在不经意间,自己还是和三枝摇月产生了若即若离的关系。

    她看上去触手可及,却又像天上的月亮般远在天边。

    “你还在吗?”

    三枝摇月忽然再次出声,清源晓海似乎闻到了她的气息,那清丽的香气仿佛要抓住他的衣领。

    他甚至有些害怕会不会被这股香气带回国小的时候,控制不住得说出信封上写的“我好喜欢你”。

    “我或许是想见你。”清源晓海说完便屏住了呼吸。

    电话的那头在一瞬间没了声音,他拿下手机一看,已经被挂断了。

    清源晓海有些筋疲力尽,这时手机里又传来了信息,是三枝摇月发来的——

    “好,算第一次意料之外”。

    意料之外......

    他趴在沙发上,念叨着“还真是有够傻的”,不过自己和她一样,也是有够傻的。

    可与此同时,冬雪砚春的字里话间,却让清源晓海感觉些许后怕。

    因为大家都明白,会津若松没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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