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冰蛾

    希芜迷惑地抬起头，看见一只白白胖胖的馒头，顺着那个馒头往上看，是一张清瘦的脸庞，再往上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那眼睛里盛着某种情绪，或许叫作慈悲。

    一瞬间，那些慈悲又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惊恐，然后“哐当”一声，馒头的主人从仙剑上掉了下去，拖着屋檐上零碎的瓦片，一起问候了土地。

    此刻的希芜正坐在一个破败的屋顶上，周围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小镇，小镇里面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不知道这是哪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知刚才送馒头的人是谁，一切显得十分诡异。

    想到跌落屋檐下的人，希芜几乎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居然摸出来一大块纵横交错的凸起，她使劲儿扣，也没有扣下来，好像是一大块丑陋的伤疤。想到自己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这下子估计更没法看了。

    刚刚跌下去的人，很快又御剑飞了上来，见她捂着脸，眉头紧皱，全身脏兮兮的，活像只流浪犬，免不得同情起来。

    “咳咳，这人不可貌相，姑娘不必在意这副皮囊，百年之后，都不过白骨骷髅罢了。饿了吧，来，吃个馒头。”

    馒头又送到了希芜面前，可她一点儿也不饿，更没心情吃。她没有接，对方也没有收手，就这么僵持了几分钟，又一个修士御剑飞了过来。

    “师兄，你也不说等等我。”来人打量了希芜一眼，对着师兄惊喜地喊道：“咦，这么巧啊。师兄，这就是你的未婚妻！”

    “哐当。”师兄又跌落下去了。

    “还说不可貌相！”希芜嗤之以鼻。

    那个家伙第二次爬起来时，直接把馒头塞进希芜怀里，就御剑跑了，一溜烟的功夫，无影无踪，希芜甚至没看清他的背影。

    虽未入戏，希芜还是生气了，她恨恨地咬了一口馒头，似要把浑身的怨气撒在馒头上。可是，她竟然咬不动，明明是特别柔软的口感，但就是咬不断，也扯不下来。

    希芜举起馒头，居然在馒头上看见了一只水晶色的冰蛾。她晃了晃脑袋，又往下看，她抱着却不是馒头，而是冰蚕茧，此刻茧的上方破了一个口，冰蛾好像是从那里钻出来的。

    希芜又用脑袋蹭了蹭手背，确认脸上没有疤，方才只是一个梦，她还活着。放眼四周，还是无边无尽的黑，不过之前那种引力消失了，希芜已经不再下降了，冰蛾抓着蚕茧，蚕茧吊着她，一起往边际上飞去。

    不知坚持了多久，希芜终于脱力，从蚕茧上掉了下去。她尽力了，也看开了，如果现在死去，她也只有平静的接受。

    结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迎接她的不是无尽深渊，而是一块平地，一块距离她不是很远的平地。她在地上躺了一会儿，甚至睡了一觉，起来时感觉又饿又渴。她虽已筑基，却没有辟谷丹，储物袋里有两棵紫竹笋，这是青禾之前给她的。吃完紫竹笋，饥渴的感觉缓解了很多，灵力也恢复了些。

    她顺着地面摸索了一番，地面凉凉的，很坚硬，没有一点儿沙子，隐约有类似根状的凸起。凸起的尽头，似乎是石壁，她能摸到凹凸不平的石头，感觉很好攀爬。她又向其他方向摸索了一番，尽头都是这种石壁。

    头顶上黑乎乎的，只能看见一个小光点。那是她方才掉下来的位置，那个光点儿隐约像一只飞蛾。左右没有其他出路，希芜干脆往那光点爬去。

    每次希芜快抓住冰蛾了，它又往上飞一段，倔脾气的她，便一次次打破极限去追它。终于，它不飞了，希芜也追上了它，却发现它已经没了气息。

    它抱着冰蚕茧，落在一处凹陷的石头上，身上的荧光暗淡了些。它的身后，洁白的蚕茧上，多出了许多晶莹剔透的珠子。那些珠子，比珍珠剔透，比玛瑙干净，隐隐散发着生命的气息，蕴含着冰蛾最后的眷念与希望。

    “我会替你照顾好它们的。”

    一滴眼泪从希芜的眼角滑落，她小心地将冰蛾和蚕茧收进储物袋，又吃了些竹笋，补充了体力，接着往上爬。

    往上爬，这一开始是冰蛾的指点，现在也多了一份她的心有灵犀。她感觉自己好像突破了，可以感知到木系能量的气息，这种气息越往上越强烈，她觉得循着这种气息走肯定没有错。

    又过了许久，她终于爬到了尽头。尽头是一个平面，不似地底的平面那么光滑，摸起来很粗糙。而且，这个平面不大，她顺着摸了一圈，大概也就花了五分钟。

    她感觉自己像是困在一个带盖的桶里，就那种底盘大、越往上越细的桶，原谅她只能想到这些，因为里面什么都看不见。

    “咚咚咚，咚咚咚。”

    忽然，她感觉“桶”晃了一下，有一个东西在捶打“桶”面。不一会儿，离她不远的“桶”面破了一个小洞，钻进一只尖尖的东西。那东西，时而张开，时而闭合，好像要啄什么东西似的。

    对了，是“啄”，她终于想起来了，那像是一张鸟嘴，就像她曾经战斗过的黄雀那样的嘴。不对，比那黄雀的嘴还要细长，刚才差点儿啄到她的衣服了。

    “啄木鸟！”心里泛出这个想法时，她都震惊了，难道自己是在一棵树里面？她越是回想细节，便越肯定了这个想法。或许是她之前变小了，还没有变回来，又或许是树太大了，显得她很渺小。

    她思索的时间不长，因为啄木鸟最终放弃了这里，她听见了翅膀扑腾的声音。久违的阳光，从洞外照射进来，分外的明媚与刺眼。她适应了一会儿，爬过去，透过树洞望向外面。

    绿叶、蓝天、白云、青峰、群山…..

    好美！

    她的眼泪又来了，这种喜悦，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如同重生，比久旱之后的甘霖还让她兴奋，或者说，现在就是讨人厌的子晔在她身边，她也要抱着他转上两圈。对，就是那种无以言表的幸福。

    多亏了啄木鸟，希芜没有费多大功夫，就从洞里面钻出来了。这是一棵古老的桑树，看起来比琼桑地的桑树树龄还大。她钻出来时，和树上的桑葚差不多大，以至于她抱着一颗桑葚怎么也啃不着，那样子十分滑稽。随着进食，她越变越大，最后居然可以随手抓一把桑葚塞进嘴里。

    她身上的裙子是套仙衣，能够随着她的身量变化，只是此刻裙子脏得不能再脏了，衬托得她整个人就像地里刚爬出来的土王八。

    挨饿的滋味太不好受了，希芜吃饱后，又摘了许多桑葚放进储物袋，她还摘了许多桑叶，一部分放进储物袋，另一部分陪着冰蛾，长眠在桑树根下。

    “别了，冰蚕，这里应该是你最后的向往吧。”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使用了清洁术，整理了衣着，又不放心地摸摸右脸，确定光光滑滑的没有疤痕，便往外面走去。

    虽然走散了，希芜觉得自己都能活过来，青禾他们更不应该有事，而且她的契约还在，眼下她得找个人问问，没准儿大家就在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