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集 波诡云谲
庞治道：“长坂道兄既如此说，必有良策。”
长坂真人道：“良策不敢当。那嬴家人虽说霸道，但既然能传承数千年，想来也绝非全然不知变通。此次姬家虽有错在先，但若将姬家诛灭，却只能泄一时之忿，于赢家未必能有什么好处。依贫道看来，赢家未必不能放过姬家，只在于用什么来交换罢了。待会去了虢略楼，我等不妨先设法弄清楚赢家究竟想要什么。如我等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投其所好，凑出令嬴家罢手的条件。”
众人听了，都连连颔首。
姬家众人见局势似乎正朝着对自家有利的方向转变，心下宽慰不少，便都附和称是。六长老更是激动万分，抢声道：“姬家如能逃过此劫，全赖庞老及诸位仗义相助，姬家上下感激不尽。若真能令嬴家就此罢手，我们自然不能……”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有僭越之嫌，六长老不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嬴家索要的……罢手条件，我们自不能教诸位破费去凑？”
六长老虽逾矩，但他的话却代表了绝大多数姬家人的想法。姬守中明白，到了这一步，顺着六长老的话头才是唯一选择，于是道：“六长老所言极是。姬家虽小，但也总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庞治连称“不用”，姬家众人却如何肯依。双方谦让间，日头渐渐西沉，不觉间已然时近酉时。姬守中借口整饬杯盘，安排晚宴，向庞治等告罪一声后领着姬家众人暂时离开了偏厅。
来到一处套房，姬守中令其余人等皆留在外间歇息，又命专人安抚无过、无牵兄妹，只带六长老一人到了里间。六长老倒也自觉，一到里间便跪下用力叩首拜道：“泄秘之罪，我合该万死，请家主责罚。”
姬守中怒道：“此刻姬家覆灭在即，便将你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实在是切齿痛恨，便由得对方用力磕头，不去制止和宽慰。
六长老却停止磕头，反安慰道：“家主倒也不必过于忧虑，既然有庞老在此，此番姬家定能安然无恙。”
姬守中道：“你对庞老倒是信心十足啊，这便是你将凤凰真髓的秘密泄露给他的缘故？”
六长老默然不语。
稍稍压抑了一下怒气，姬守中又道：“你且将你向庞治透露凤凰真髓消息的过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跟我讲一遍。”
六长老不敢不从，于是一边回忆，一边将如何与庞治结识、如何泄露凤凰真髓秘密的事和盘托出。原来去年深秋的一天，六长老带队押运一批财货从宛城返回弘农，途经娥岭时，遇到南阳刀客宋泛阳剪径拦路。在江湖上，被银钱难倒的英雄好汉并不少见，有时遇上了，资助一番也不失为一种结交朋友的手段，况且那宋泛阳本就是南阳地界有名的刀客，素有勇武之名，因而六长老在得知对方身份后，提出愿主动献上一车财货以解燃眉之急。然而，许是不想剪径的事为人所知，宋泛阳不仅拒绝了六长老的善意，反打算将六长老一行尽数杀死。六长老等人自不肯就戮，于是奋起反抗，却转眼就被宋泛阳格杀了大半，幸在危急关头，被突然出现的庞治给救了下来。
六长老等自然对庞治千恩万谢。在攀谈中，庞治对姬家其余武学固然毫不在意，却偏偏对西岐火要这门控火的道术称道不已，同时又提出疑惑，何以如此炙猛的热劲却不反噬自身。六长老谨记姬守中的叮嘱，自不敢透露凤凰真髓的机密，于是含糊其辞。
岂知庞治却料事如神，笃定道：“常言水火无情，古来善使水火者，皆有所恃。世间能驱使水火而不伤及自身者，要么身怀通天彻地之超凡修为，要么有至宝护身。”又道：“我鹿门派向以水镜术闻名于世，水镜术其实便是一门控水的道术，以水为镜，以镜生境。以水之柔和，修为不够火候的，想要催动这门道术，尚需借助如避水珠、神鸟反哺镜等宝物。且长期修炼水镜术之人，还需钻研道法，服用丹药，才能不为心魔所趁。以西岐火要术之炙热难当，反噬之力定然极盛，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自焚而死，若非有行之有效的化解之道，谁敢修习之？”
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六长老担心若仍欺瞒不说，不仅会错失结交对方的机会，反而有可能因此得罪了对方，况且对方在江湖上的声望极佳，绝非奸邪之人，于是放下防备，将凤凰真髓的事情给透露了出去。
听六长老说完经过，姬守中问道：“你说完以后，他如何反应？是否露出了觊觎之色？可曾开口跟你索要？”
六长老仔细回忆了一番，以肯定的语气道：“听我说了凤凰真髓的事，庞老神色平常毫无异样，只说了一句姬家兴复有望，并没有丝毫讨要之意……我想鹿门派家大业大，凤凰真髓虽然神奇，却未必能入得了庞老的法眼吧？”
姬守中又问：“那庞老就没追问凤凰真髓的来历？”
六长老仔细思索一番道：“似乎……似乎是问了，不过我说这件事是姬家的最高机密，只有家主你一个人知晓，他就没多问了。”
姬守中道：“你再仔细想想，他究竟还说了些什么，一个细节也不要遗漏。”
实在是事情过去了太久，加之年事已高，六长老又费力思索了半天，实难再记起些什么，便摇了摇头，却反问姬守中道：“家主莫非是在疑心庞老吗？”不待姬守中回答，续道：“恕我直言，家主连二公子都肯相信，便当信任庞老才是。况且眼下之危局，咱们还须倚仗庞老等人搭救，万不可寒了义士之心哪。”
六长老此语，已然十分无礼，姬守中却强忍怒火道：“六长老想哪里去了？庞老贤名播于四海，我岂敢怀疑他老人家？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担心咱们奉若至宝的凤凰真髓，其实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法眼。若当真如此，人家此次保全姬家的大恩，咱们将以何物相酬呢？”
六长老点点头，不疑有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姬守中身前案几摆放的玉瓶上，神情一振，补充道：“家主，我想起来了。当时……庞老似乎对别的都不甚在意，却唯独对盛放凤凰真髓的容器十分感兴趣，我正诧异着，似他这等高人，竟也闹出了买椟还珠的笑话，他却解释说，他素有收集天下奇异器皿的嗜好。由于家主每次给我们分发凤凰真髓时，皆是以玉瓶盛装，我据实以告，他却只是不信，还说：‘能盛放凤凰真髓数千年而不坏，那容器定也是难得的宝物。’他还请我代为收集盛放过凤凰真髓的容器，空的即可。不敢相瞒，这段时间，我已从咱们姬家子弟身上收集了七八个玉瓶，全都给他送了去。”
听完六长老的话，姬守中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毕竟是积威已久，六长老以为姬守中正为他私自送庞治玉瓶的事而生气，赶紧又开始磕头，口中连连告罪。
这时，姬家众长老一窝蜂地都涌进了里间。若在平日，未经传唤，众人决不敢如此冒失，但眼下生死攸关，有些规矩和礼节便在故意或不经意间被忽略了。
见六长老额头上满是血污，大长老不忍，上前将其拉起，对姬守中恳求道：“家主恕罪！眼下事已至此，再追究老六的责任已然于事无补。何况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暂时饶了他吧。”
紧跟着又一名长老劝道：“是啊家主，请饶了六长老吧。若非六长老有幸结识庞老，若非六长老赠送玉瓶，姬家何来强援？如今庞老愿意出面维护，姬家定能安然渡过此劫，六长老也算立了大功。”
其余长老也都齐声道：“请家主饶了六长老吧。”
原来众长老之前虽在外间，但都屏息聆听，加上套间里外本就通透不隔音，所以对姬守中与六长老此前的谈话，他们都听了个真切。
姬守中之所以冷沉着脸，本就与六长老赠玉瓶之事无甚关联，何况危急关头最忌人心涣散，于是借坡下驴道：“既然诸长老都在为你说情，你起来吧。”六长老之事可以就此揭过，但众人擅闯里间的事，却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又道：“只不过……值此危难之际，看来有不少人……已不将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吧？”
众长老互相望了望，哪里不知道姬守中的意思，齐声道：“我等不敢。”
但姬守中的面色不见丝毫好转，大长老见状，上前深深一揖，恭声道：“家主见谅，众长老也是忧心嬴家之事，实在难以安坐，这才急于和家主议一议……况且，若让庞老在偏厅久等，便是我姬家怠慢客人了。”论辈分，大长老是姬守中的亲叔叔，论亲疏，大长老平日最受姬守中信任。所以，有些话只有大长老能说，也只有大长老敢说。
姬守中心下清楚，此刻众人心中唯一的想法，无疑便是求得庞治等人出手相助，所谓的议一议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将这一想法彻底敲定并尽快落实下去而已。只得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众人的失礼，肃声道：“姬家此次危机，若只靠我们自己，绝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求助于外人。适才庞老虽说愿意出面维护，且并未提出任何条件，但人家如此厚恩，咱们却不能不识趣。既然有求于人，自当投其所好。一会筵席之上，大家还须尽力探探庞老等人的喜好，咱们堂堂姬家，未必没有能为庞老分忧之处。”
众长老闻听此言，果然都喜笑颜开，连连称善，当即便催促着要姬守中去主持酒宴。姬守中请六长老及众人先去陪客，但众人担心家主不亲至的话，失了礼数，反惹贵客不快，便都不肯依。
“哼！你们莫不是要将我绑过去么！都给我滚！”姬守中暴怒，又发了一通火，才将众人赶了出去。
大长老却仍留在房内，待众人都离开后，再次郑重致歉道：“家主恕罪，非是众长老忘了尊卑，实在是因为事态太过紧急。”
姬守中摆摆手，苦笑道：“这点事我还是能想明白的。生死关头，难得有个活命的希望，哪有不想办法去牢牢抓住的？况且，莫说只是有些失礼，此刻……即便有人生出将我父子三人捆起来送给嬴家的心思，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大长老本想说“绝无可能”，但稍一琢磨，便觉得的确“大有可能”，只得叹口气道：“唉！二公子平日虽贪玩了些，但并非没有分寸，况且当时还有姬强、姬勇陪同，他怎么可能……至于大公子，就更不可能无端杀死嬴家弟子……这些事，实在太过反常。外人也就罢了，可咱姬家人却没道理不清楚真相。”说到这，大长老冷“哼”一声，厉声道：“自家人里若真有谁胆敢大逆不道，老夫我必活剐了他！”
姬守中道：“真相……已然无关紧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虽然知道，却万万没想到，凤凰真髓和西岐火要竟会给姬家带来如此泼天大祸……”
大长老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两人沉默半晌，姬守中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截断掉的剑尖，递给了大长老。大长老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截剑身上苍劲有力地刻了十二个字——“凤凰真髓秘泄，留神鹿门庞治。”
长坂真人道：“良策不敢当。那嬴家人虽说霸道，但既然能传承数千年，想来也绝非全然不知变通。此次姬家虽有错在先，但若将姬家诛灭，却只能泄一时之忿，于赢家未必能有什么好处。依贫道看来，赢家未必不能放过姬家，只在于用什么来交换罢了。待会去了虢略楼，我等不妨先设法弄清楚赢家究竟想要什么。如我等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投其所好，凑出令嬴家罢手的条件。”
众人听了，都连连颔首。
姬家众人见局势似乎正朝着对自家有利的方向转变，心下宽慰不少，便都附和称是。六长老更是激动万分，抢声道：“姬家如能逃过此劫，全赖庞老及诸位仗义相助，姬家上下感激不尽。若真能令嬴家就此罢手，我们自然不能……”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有僭越之嫌，六长老不由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嬴家索要的……罢手条件，我们自不能教诸位破费去凑？”
六长老虽逾矩，但他的话却代表了绝大多数姬家人的想法。姬守中明白，到了这一步，顺着六长老的话头才是唯一选择，于是道：“六长老所言极是。姬家虽小，但也总有些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庞治连称“不用”，姬家众人却如何肯依。双方谦让间，日头渐渐西沉，不觉间已然时近酉时。姬守中借口整饬杯盘，安排晚宴，向庞治等告罪一声后领着姬家众人暂时离开了偏厅。
来到一处套房，姬守中令其余人等皆留在外间歇息，又命专人安抚无过、无牵兄妹，只带六长老一人到了里间。六长老倒也自觉，一到里间便跪下用力叩首拜道：“泄秘之罪，我合该万死，请家主责罚。”
姬守中怒道：“此刻姬家覆灭在即，便将你碎尸万段，又有何用！”实在是切齿痛恨，便由得对方用力磕头，不去制止和宽慰。
六长老却停止磕头，反安慰道：“家主倒也不必过于忧虑，既然有庞老在此，此番姬家定能安然无恙。”
姬守中道：“你对庞老倒是信心十足啊，这便是你将凤凰真髓的秘密泄露给他的缘故？”
六长老默然不语。
稍稍压抑了一下怒气，姬守中又道：“你且将你向庞治透露凤凰真髓消息的过程，一五一十、仔仔细细地跟我讲一遍。”
六长老不敢不从，于是一边回忆，一边将如何与庞治结识、如何泄露凤凰真髓秘密的事和盘托出。原来去年深秋的一天，六长老带队押运一批财货从宛城返回弘农，途经娥岭时，遇到南阳刀客宋泛阳剪径拦路。在江湖上，被银钱难倒的英雄好汉并不少见，有时遇上了，资助一番也不失为一种结交朋友的手段，况且那宋泛阳本就是南阳地界有名的刀客，素有勇武之名，因而六长老在得知对方身份后，提出愿主动献上一车财货以解燃眉之急。然而，许是不想剪径的事为人所知，宋泛阳不仅拒绝了六长老的善意，反打算将六长老一行尽数杀死。六长老等人自不肯就戮，于是奋起反抗，却转眼就被宋泛阳格杀了大半，幸在危急关头，被突然出现的庞治给救了下来。
六长老等自然对庞治千恩万谢。在攀谈中，庞治对姬家其余武学固然毫不在意，却偏偏对西岐火要这门控火的道术称道不已，同时又提出疑惑，何以如此炙猛的热劲却不反噬自身。六长老谨记姬守中的叮嘱，自不敢透露凤凰真髓的机密，于是含糊其辞。
岂知庞治却料事如神，笃定道：“常言水火无情，古来善使水火者，皆有所恃。世间能驱使水火而不伤及自身者，要么身怀通天彻地之超凡修为，要么有至宝护身。”又道：“我鹿门派向以水镜术闻名于世，水镜术其实便是一门控水的道术，以水为镜，以镜生境。以水之柔和，修为不够火候的，想要催动这门道术，尚需借助如避水珠、神鸟反哺镜等宝物。且长期修炼水镜术之人，还需钻研道法，服用丹药，才能不为心魔所趁。以西岐火要术之炙热难当，反噬之力定然极盛，只怕稍有不慎便会自焚而死，若非有行之有效的化解之道，谁敢修习之？”
见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六长老担心若仍欺瞒不说，不仅会错失结交对方的机会，反而有可能因此得罪了对方，况且对方在江湖上的声望极佳，绝非奸邪之人，于是放下防备，将凤凰真髓的事情给透露了出去。
听六长老说完经过，姬守中问道：“你说完以后，他如何反应？是否露出了觊觎之色？可曾开口跟你索要？”
六长老仔细回忆了一番，以肯定的语气道：“听我说了凤凰真髓的事，庞老神色平常毫无异样，只说了一句姬家兴复有望，并没有丝毫讨要之意……我想鹿门派家大业大，凤凰真髓虽然神奇，却未必能入得了庞老的法眼吧？”
姬守中又问：“那庞老就没追问凤凰真髓的来历？”
六长老仔细思索一番道：“似乎……似乎是问了，不过我说这件事是姬家的最高机密，只有家主你一个人知晓，他就没多问了。”
姬守中道：“你再仔细想想，他究竟还说了些什么，一个细节也不要遗漏。”
实在是事情过去了太久，加之年事已高，六长老又费力思索了半天，实难再记起些什么，便摇了摇头，却反问姬守中道：“家主莫非是在疑心庞老吗？”不待姬守中回答，续道：“恕我直言，家主连二公子都肯相信，便当信任庞老才是。况且眼下之危局，咱们还须倚仗庞老等人搭救，万不可寒了义士之心哪。”
六长老此语，已然十分无礼，姬守中却强忍怒火道：“六长老想哪里去了？庞老贤名播于四海，我岂敢怀疑他老人家？之所以这么问，无非担心咱们奉若至宝的凤凰真髓，其实根本就入不了人家的法眼。若当真如此，人家此次保全姬家的大恩，咱们将以何物相酬呢？”
六长老点点头，不疑有他，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姬守中身前案几摆放的玉瓶上，神情一振，补充道：“家主，我想起来了。当时……庞老似乎对别的都不甚在意，却唯独对盛放凤凰真髓的容器十分感兴趣，我正诧异着，似他这等高人，竟也闹出了买椟还珠的笑话，他却解释说，他素有收集天下奇异器皿的嗜好。由于家主每次给我们分发凤凰真髓时，皆是以玉瓶盛装，我据实以告，他却只是不信，还说：‘能盛放凤凰真髓数千年而不坏，那容器定也是难得的宝物。’他还请我代为收集盛放过凤凰真髓的容器，空的即可。不敢相瞒，这段时间，我已从咱们姬家子弟身上收集了七八个玉瓶，全都给他送了去。”
听完六长老的话，姬守中沉默不语，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毕竟是积威已久，六长老以为姬守中正为他私自送庞治玉瓶的事而生气，赶紧又开始磕头，口中连连告罪。
这时，姬家众长老一窝蜂地都涌进了里间。若在平日，未经传唤，众人决不敢如此冒失，但眼下生死攸关，有些规矩和礼节便在故意或不经意间被忽略了。
见六长老额头上满是血污，大长老不忍，上前将其拉起，对姬守中恳求道：“家主恕罪！眼下事已至此，再追究老六的责任已然于事无补。何况大敌当前，正是用人之际，不如暂时饶了他吧。”
紧跟着又一名长老劝道：“是啊家主，请饶了六长老吧。若非六长老有幸结识庞老，若非六长老赠送玉瓶，姬家何来强援？如今庞老愿意出面维护，姬家定能安然渡过此劫，六长老也算立了大功。”
其余长老也都齐声道：“请家主饶了六长老吧。”
原来众长老之前虽在外间，但都屏息聆听，加上套间里外本就通透不隔音，所以对姬守中与六长老此前的谈话，他们都听了个真切。
姬守中之所以冷沉着脸，本就与六长老赠玉瓶之事无甚关联，何况危急关头最忌人心涣散，于是借坡下驴道：“既然诸长老都在为你说情，你起来吧。”六长老之事可以就此揭过，但众人擅闯里间的事，却不能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又道：“只不过……值此危难之际，看来有不少人……已不将我这个家主放在眼里了吧？”
众长老互相望了望，哪里不知道姬守中的意思，齐声道：“我等不敢。”
但姬守中的面色不见丝毫好转，大长老见状，上前深深一揖，恭声道：“家主见谅，众长老也是忧心嬴家之事，实在难以安坐，这才急于和家主议一议……况且，若让庞老在偏厅久等，便是我姬家怠慢客人了。”论辈分，大长老是姬守中的亲叔叔，论亲疏，大长老平日最受姬守中信任。所以，有些话只有大长老能说，也只有大长老敢说。
姬守中心下清楚，此刻众人心中唯一的想法，无疑便是求得庞治等人出手相助，所谓的议一议无非是希望自己能将这一想法彻底敲定并尽快落实下去而已。只得点了点头，不再纠结众人的失礼，肃声道：“姬家此次危机，若只靠我们自己，绝难幸免，为今之计，只有求助于外人。适才庞老虽说愿意出面维护，且并未提出任何条件，但人家如此厚恩，咱们却不能不识趣。既然有求于人，自当投其所好。一会筵席之上，大家还须尽力探探庞老等人的喜好，咱们堂堂姬家，未必没有能为庞老分忧之处。”
众长老闻听此言，果然都喜笑颜开，连连称善，当即便催促着要姬守中去主持酒宴。姬守中请六长老及众人先去陪客，但众人担心家主不亲至的话，失了礼数，反惹贵客不快，便都不肯依。
“哼！你们莫不是要将我绑过去么！都给我滚！”姬守中暴怒，又发了一通火，才将众人赶了出去。
大长老却仍留在房内，待众人都离开后，再次郑重致歉道：“家主恕罪，非是众长老忘了尊卑，实在是因为事态太过紧急。”
姬守中摆摆手，苦笑道：“这点事我还是能想明白的。生死关头，难得有个活命的希望，哪有不想办法去牢牢抓住的？况且，莫说只是有些失礼，此刻……即便有人生出将我父子三人捆起来送给嬴家的心思，我也完全能够理解。”
大长老本想说“绝无可能”，但稍一琢磨，便觉得的确“大有可能”，只得叹口气道：“唉！二公子平日虽贪玩了些，但并非没有分寸，况且当时还有姬强、姬勇陪同，他怎么可能……至于大公子，就更不可能无端杀死嬴家弟子……这些事，实在太过反常。外人也就罢了，可咱姬家人却没道理不清楚真相。”说到这，大长老冷“哼”一声，厉声道：“自家人里若真有谁胆敢大逆不道，老夫我必活剐了他！”
姬守中道：“真相……已然无关紧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个道理我虽然知道，却万万没想到，凤凰真髓和西岐火要竟会给姬家带来如此泼天大祸……”
大长老紧咬牙关，沉默不语。
两人沉默半晌，姬守中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截断掉的剑尖，递给了大长老。大长老接过来一看，只见这截剑身上苍劲有力地刻了十二个字——“凤凰真髓秘泄，留神鹿门庞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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