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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至少我们在进步

    苏州旧文人的力量比扬州要弱得多。

    否则这帮人也不会想着要在经济领域上同新文官打擂台了。

    这是绝对不理智的做法,旧文人的优势应该是在政治上,政治上无法压制新文官,就已经代表着他们的失败了。

    在扬州,好歹旧文人们还有议会里的不少人,他们最后努努力,也是能够把军队召来的——如果不是当时卓后人出了头,让纺织工们抵抗了一阵子,扬州事件的结局绝对是纺织工组织被直接打垮,当地的劳工组织高层估计要么离开扬州,要么被抓一批杀一批。

    失去了劳工组织这个对抗旧文人对号的打手后,扬州的新文官也毋庸置疑会受到严重的影响。虽然不至于让他们失去优势地位,但让出一些利益是必然的。

    这也是为什么扬州议会中始终有一部分人在阻止局势的升级——让局面升级到只有掌握着武力的人说话才算数后,无论结局任何,新文官们都输了。

    苏州的情况稍好,这里的议会已经被新文官完全控制了,旧文人只能凭借着过去累积的土地和财富,以及自身的‘名望’在地方上发挥一定的影响力,甚至被逼到不得不和新文官在经济上对抗。

    出于这一点,当卓后人接受了新文官们的委托,开始着手整理苏州的钱庄体系后,他基本上也算是得到了在这个地区的安全保证了。

    卓后人今天早上提出了要见一见城里几个比较大的工坊的负责人,于是在中午,新文官便派人告知了他,已经安排好晚宴,卓后人要求见的人到时候会到场。

    晚宴被安排在拙政园。

    那是苏州最好的园林,在几次扩建和交易后,这里成为了苏州经济委员会负责的一个类似于招待所的地方——实际上,这里早已经成为了经济委员会的成员们的‘疗养院’。

    现在,卓后人也可以随意的使用这里了。

    卓后人得知之后,一时有些恍惚,他曾经也和自己的二代朋友们去过类似的地方,只不过,当时他只是一个小跟班,甚至只能在酒店外面等人,远远的看一样里面。

    他看了看一旁一边和工联那個叫的宫什么良的家伙交流,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面条的李贶生,有些犹豫。

    李贶生察觉到了卓后人的犹豫,扭头看了一眼卓后人,随意的说到:

    “你自己去呗,我懒得参与这种事情,而且我出现的话不知道得有多少人来烦我。”

    卓后人其实也不太弄得懂自己在犹豫什么,思考了片刻之后,他还是绝对去一趟。

    到了晚上,在拙政园里,卓后人看见这里的新文官们完全没有平时工作是所表现的,更像是工程师或者会计的一面。

    而是显得更加......像是那些旧文人一样。

    这些新文官大多家世并不显赫,即使如此掌握了巨大的权利和大量的财富,他们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去享受。

    那么,一个简单的逻辑便形成了,当一群掌握着大量财富和权利的暴发户们进入了传统的高层圈子,却又不熟悉传统的礼仪、文化时,他们自然而然的,便想着去模仿。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帮新文官,同旧文人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于是他们模仿着那些旧文人和传统权贵享乐的同时,又不断的去否定对方的文化和传统,将这些人的繁琐礼仪一边视为导致这群老东西们堕落的原由,一边却又乐此不疲的去效仿。

    自卑又自傲的一群家伙。

    他们开诗会,他们吟诗作对,他们学着文人玩将进酒那一套,甚至愿意花费大笔大笔的钱财来复原一些古建筑,并在其中扮演着春秋、秦汉、隋唐亦或者赵宋时期的权贵们。

    有些时候由于持有财富的优势,他们甚至能比一些文人更加准确和严谨的还原传统中的东西,他们的享乐文化在短短数十年里已经进化到从单纯的彰显财富变成了比较文化符号和底蕴的程度。

    而这一切,在他们离开自己精心准备的享乐空间后,又会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那些旧文人中,也许有的会因为其知识被新文官们邀请来作为享乐的‘顾问’,但只要离开享乐空间,这些旧文人就会立刻意识到,他们在享乐中同这些新文官们结下的交情,是完全无法在正事中派上用场的。

    冷漠无情的会计和工程师,以及温和好玩的享乐者,这两面性在新文官们的身上被展现的淋漓尽致。而这种完全将公事同私事分开的行为,也使得不少旧文人就此抨击新文官们道德败坏,不讲人情之类的。

    当然,这样的指责其实没有太大的意义。作为大部分都是从底层出身的新文官而言,他们深知自己如今的地位完全依赖于他们所持有的财富和权利,如果没有这些,连这个拙政园都不会成为他们的所有物,那些士绅文人们恐怕宁愿毁了这里,也不会将这里卖给他们这帮‘庸俗之徒’的。

    所以......

    “怪不得在面对冷漠无情的资本主义时,人们甚至会出现渴望回到封建主义的现象。”

    卓后人不由得感叹到。

    自从他出现在拙政园后,已经不知道有多少批新文官和商人、工坊主来找过他了。他们带着明显是因为利益关系而出现的讨好态度,热情的对待着卓后人这个刚刚出现在苏州圈子中的‘新人’。

    这种极度资本化的社会关系和人际关系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都太不稳定了,一时因为自己能够为他人带来利益而受到追捧,同时也可能因为无法为他人带来利益而受到相反的对待,对于很多无法确保自己未来的人而言,这种状态的确时相当难受的。

    恐怕绝大部分人都更加习惯封建体系下的人身依附关系,那也许并不美好,但它至少足够稳定。

    稳定胜于一切嘛。

    卓后人对此是再清楚不过了,不过也同样的,作为一名在资本主义社会里成长的青年......也许如今以这副身体来看应该称之为少年?总之,他同样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关系这一套并不陌生。

    卓后人稍微显得有些生疏的应对着各方人员,并很快通过对方的自我介绍和主动讨好适应了现状,一时间,他有种在前世中跟那些公子哥富二代们待在一起的错觉。

    只不过现在轮到他成为公子哥了。

    “朝廷最近将一部分债务用实物抵押了,不少朝廷下辖的产业被分割了出来,用产业红利偿付了债务。”

    “这似乎只能延缓债务吧。”

    “但足够了,这是长久的生意,相比起逼迫本就没钱的朝廷偿还债务,不少产业的红利都是可以长期保持的。”

    “这似乎......”

    “我知道你们在顾虑什么,不过关于这一点,我认为还是可行的,李贶......李先生对此也有过考量,而诸位相比都是知道的,李先生对于天朝各方面产业资本的发展可以给予了不遗余力的帮助的。”

    “您的意思是......”

    在封建王朝,资本的发展永远会面临着一个最大的问题——皇权。

    从权利关系上来说,封建体系下,皇帝就是天下最大的私产持有着,整个国家都是皇帝的私有物。理论上,皇帝本身也是最大的地主。

    在这一体系之中,资本作为一种抽象的事物,并不像土地一样有着具体的表象。它在诞生之初也绝无往后那般恐怖骇人的姿态,仅仅只是皇权的轻微压制,便足以让大部分早期资本破灭。

    封建时期越是强大的国家,也越是如此。

    介于此,在封建王朝,资本的持有者们往往都出于被打压的劣势地位中。特别是在天朝,这个封建时代最为强大的国度,极少有纯粹的商人敢于向朝廷借钱,除非这位商人背后同样有着来自于统治阶层的力量。

    因此,在正德年之前,理论上是根本不存在朝廷债务这种东西的,因为没人敢借给朝廷钱,那是根本要不回来的。

    正德皇帝用自己六十一年累积下来的声望,外加上李贶生的担保和地方新文官体系的介入,最终才使得朝廷没有破产而通过债务勉强保持了财政收支,可这就是极限了。

    一旦正德皇帝去世,朝廷的信用就会瞬间破产——没有资本的持有者敢保证一位封建王朝的皇帝会不赖账。

    由李贶生的担保也无法阻止。

    于是,想要突破这一点,就需要一点点小小的......改变了。

    朝廷现在手中有着大约七千万两的债务,其中差不多两千万两属于恶性短期债务,是必须及时偿还的。剩下五千多万两则被李贶生拆分为了好几个长期债务,通过各种产业的财富,红利分配以及经济结构重组保证了长期偿还的稳定性。

    如此一来,这五千万两的债务就不再是债务了——它成为了某种意义上,朝廷可以用来保证的‘信用’。

    一份用来改组钱庄体系的‘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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