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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是雪夜

    这已经是今年冬天的第三场雪了,拉开窗帘,透过窗户,外面白茫茫一片。阳光在雪花的映射下,格外刺眼。穆宝财和余桂华一如往常早早起来,穆宝财把扁担放在肩膀上,挑着两个水桶去打水。水桶都是薄铁皮做的,结实,耐用。屯子里公用一口大水井,在屯东头吕大爷家旁边,据说这口水井有几十年了。井口比较大,吕大爷怕屯子里小孩子玩闹掉进去,就在上边放了几块木板。家家户户,也怕孩子有危险,每每出去玩都得叮嘱一声,离井远点。水井边沿是方方正正的,由四块木方搭建而成。整个井沿比地面高出二十厘米左右。地面积存的雨水或融化后的雪水都带有泥土,高一点可以避免泥水淌到里面,污染水源。水井正上方是一个木制的支架,一个实心的铁棍横跨在上面,铁棍穿在一块圆柱形实木里,中间有空当,转起来不会卡涩。这块木头可谓是千选万选挑出来的,用来旋转的把手,就是从树桩侧面长出来的,靠近圆面,延伸出去,又与木桩平行,粗细也很合适。木桩上系着一条绳子,另一端系着一个水斗,胶皮做的,和牛车上的轮胎材质差不多。水斗呈圆柱形,中间肚子比两边宽,上边开口,下边有一个一拳大的缺口,缺口上面是一块完整的胶皮,半封闭。水斗进入水中,靠本身的重量下沉,这时半封闭的胶皮被水顶起来,直至整个水斗都没入水中,胶皮又落回去。然后转动把手,水斗就随着绳子升上来了。水斗下边不是封闭的,所以会滴滴嗒嗒的往下漏,并不多。

    穆宝财走到井边,放下扁担。这时,吕大爷正拿着镐刨着井边的冰块,虽然六十多了,身体依旧很硬朗。“吕叔,又刨冰呢,剩下的我来吧”,说完就从吕大爷手中把镐拿了过来。吕大爷指着冰块说:“早上过来打水,就顺手把四周的雪扫了扫,把冰坨刨刨”。穆宝财一边用力刨着一边说:“是啊,快过年了,谁要摔伤了可不好”。平常十多天就有人来刨冰,谁有空就来,也没人计较,一般吕大爷居多。不一会儿周围的冰都刨掉了,穆宝财拿过铁锹,把冰都扔到壕沟里,又拿扫帚扫干净了。穆宝财准备打水,吕大爷收拾工具。“吕叔,吃饭了没呢”?穆宝财问。“吃过了,我们老两口吃饭早”,吕大爷说着拿起工具,催促着,“赶紧打水吧,回去慢点别摔着。”。说完吕大爷把工具放在院子里,回屋去了。穆宝财把两个桶装了一大半,然后把井口盖好,挑着水桶往家里走去。虽然路程远,但桶里也不能装的太满。水满则溢,人满则失就是这个道理。

    回到家,赶紧把水倒进缸里,余桂华在烧火,正把苞米杆一根一根的往里放,锅边冒着白气。看到穆宝财回来了,抓了一大把苞米杆放了进去。穆宝财拿起扫帚先是把前院扫完,接着扫到后门,又沿着后院小路一直扫到柴火垛底下。一家人坐在一起开始吃饭,饭菜都是昨天剩的,早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了。两个老人之前自己做,这两年身体都不太好,余桂华就不让他们做了,都在一起吃。穆鹏已经三个多月了,长的白白胖胖。幸好母乳很充足,要是不够就难办了,家里也拿不出钱买奶粉。他额头很大,高鼻梁,脸很圆,谁看见都说孩子长的好看,有福样。其实对每家孩子都这么说,都爱听好的。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个滤镜,身处同一个世界,看到的东西却不同。耳习于所闻,则喜谀而恶直;目习于所见,则喜柔而恶刚;心习于所是,则喜从而恶违也。三习既成,乃生一弊,喜小人而厌君子。传统思维,传统文化,造就无数个传统的人。既有不同,又无不相同。

    穆波吃完饭,带着爸爸的棉帽子出去玩了。戴在手上的手闷子是妈妈用尼龙布缝制而成的,里面是用棉花填充的,很暖和。余桂华怕孩子玩起来随处乱丢,就在两个手闷子上连了一根绳,绳子搭在脖子上。脱下手闷子玩的时候,既不会掉,带上也方便,走哪儿跟哪儿。一群小伙伴跑到村西头路旁的树林打雪仗,大家彼此年龄都差不多。有东院的郑国民大哥家的小雨,因为在屯子里辈分大,基本和同龄人都差一辈。还有郑国辉大哥家的丽曼,吕中仁大哥家的胜男,都在村西头住,就隔几户人家。小雨是男孩儿,剩下都是女孩儿。玩着玩着,小雨跑到地头,用手闷子把上面的一层雪扫到一边,用力跳到上边,双脚前后左右的蹦着。

    九十年代,东北的雪非常大,前两场下了足有三十公分,这次也有十多公分厚。每天都有零下三十度,西北风一直凛冽的吹着,雪被风扫的越来越硬。其余几个孩子也开始这样玩起来。小雨又跑去找了一根粗树枝,折断后用接茬处开始挖洞。雪冻的太硬了,起初不太好挖,很费力。挖到底下就好些了,没那么硬了,不一会儿,就挖到黑土层。又用力挖了几下,邦邦硬的,戳的手很疼。接着又开始把洞扩大,现在一个人蜷缩着可以躺下了,自己猫里边嘿嘿笑。穆波几个人看着他躺了进去,互相使个眼神,一人一大捧雪,敲敲靠近,随手全撒在小雨身上,迅速跑开了。小雨站了起来,低着头用手闷子把脸上的,脖梗子里的擦掉,开始哭起来了。丽曼说:“让你装,看我不打你”,说完拿起雪块扔了过去。胜男看他一动不动,赶紧过去看看,“真是哭了,你俩过来吧”,她对着穆波和丽曼喊着。然后安慰着说:“我们不是故意的,别哭了好不好”?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终于把他哄好了。小雨马上又跑又跳,就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接着他们弄了五六块大雪块,两个人抬一个,在路中间摆了一排。直到玩累了,几个人才回家。

    穆波把手闷子往炕上一扔,摘下帽子,头发湿漉漉的。刚刚还挂着白霜的眼睫毛,瞬间变成水珠滴滴嗒嗒的往下掉。脸蛋子也红红的,一边一个大红脸颊。余桂华摸了摸手闷子,潮的乎的,拿过来放在炕头热乎着。看着女儿满头的汗,帽子里面也是湿透了。把帽子翻了面,把里边朝外,也在炕头铺好。拿过毛巾,给孩子头发擦干净了,不然容易感冒。穆波坐在炕沿上,余桂华蹲下来把孩子的棉鞋也脱了下来,袜子也脱了下来,鞋子放到了炕头的炕席底下。都放好了以后余桂华就出去了,穆波也跑到炕头,把脚放在褥子底下。穆鹏盯着姐姐,身体一个劲往穆波这边够,试了好几次,终于翻过身来,一只胳膊压在身体底下。先是开心的笑着,一会儿又哭了起来,穆波以为是胳膊疼,于是帮弟弟拿了出来。穆鹏还是哭了不停,只好大声喊着妈妈。余桂华走进屋里,看看儿子会翻身了,开心的笑了。穆波见妈妈一点不着急,还在那笑,说:“妈,别笑了,看看弟弟是不是胳膊压坏了?一直哭”。“没事的,刚学会翻身都这样,你弟弟这是还没适应”,余桂华说。于是把穆鹏转了过来,让他平躺着。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穆鹏翻起身来变得容易多了,只是能翻过来,却翻不回去。这回余桂华没有管,因为孩子这些动作都是摸索而成的,多练习练习就都会了。

    老人常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明年又是一个好年头。农民一年到头来就这么点念想,年景怎么样?庄稼好不好?这才是真正的写照,在生存没有得到保障时,努力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愿望。吃喝不愁了,就开始琢磨找点乐子,人的欲望是一点点变大的。度过悠悠岁月,忽然有一天发现,欲望比人大。即使生活又回到生存阶段,欲望却回不去了。实际生活与理想生活错位后,就会心生怨恨,仇富,仇穷。慢慢开始,就会选择简单方式,拿来主义,偷。屯子里丢东西都是经常事,家里养鸡鸭的,总丢。丢了也不敢声张,没人管,对自己家是大事,对别人就是小事了。也害怕被报复,就不了了之了。后来就白天在院子里养,晚上放在外屋地上的柴火上。苞米从拉回家,基本就总得起夜去看,少一点,家里就更拮据一些。苞米脱完粒后,就不用出去了。都堆在窗台底下,半夜用手电筒照照就行。也有害怕的,依旧起夜去看。直到苞米卖完换成钱,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了。接着又开始把钱藏在柜子里,找个旧衣服,把钱放在兜里后,用线缝上。时不时趁着天黑,翻开看看,看还在就安心了。等钱花没了,又开始愁缺钱的事。越是没钱的人,越是怕东怕西,越是怕东怕西,越没钱。周而复始,恶性循环。人的性格由基因决定一半,生长环境和父母的教育占一半。所以寒门,难出贵子。不在缺钱,而在缺少平常人的性格,行为,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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