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耐侧路，踏雪耐危桥

    穆鹏本来没打算把辞职的事说出来，但余桂华根据俩人的谈话看出了端倪，还有就是往年都不一起回来，这次却一起回来了。余桂华偷偷问穆鹏是不是辞职了，穆鹏也没必要隐瞒，之前只是不想说罢了。余桂华一边安慰穆鹏，不干就不干了，回来也挺好的。她随后把这件事告诉了穆宝财，穆宝财听到这种情况瞬间就坐立不安，一遍又一遍地说：“工作好好的，怎么辞职了”？这就是穆鹏不想说的原因，遇到任何问题，首先感受不到关心，有的就是责问。穆鹏一句话也不想说，他越不说，穆宝财越站立不安。穆鹏把和穆波说的原因，又和他们说了一遍，大致就是说他跟同事不在一个阶层，在这种环境待着心里很难受，所以就不干了。这个原因确实有，但只是一方面而已，更深层次的理由就是穆鹏的心里定不下来，他是逃出去的，又是逃回来的。这部分原因，自己也搞不懂，就是很焦虑，很忧郁，很想去陌生的地方。家里的亲戚知道后，总以为是穆宝财他们硬把孩子拽回来的呢。于是穆宝财开始解释，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这些年穆鹏挣的钱总想帮着家里缓解困境，余桂华总说你自己留着，我们不用。她这样的做法看似很对，但是对穆鹏来说，这无形中又将他从这个家里推的更远了。穆宝财也表现的很坚决，传达出来的意思就是，个人管个人，家里也没用你钱，以后结婚啥的就自己使劲吧，省得埋怨他。穆鹏总想依靠点什么，却什么也靠不住，只有孤独前行，不敢回头，怕看到的是满地的悲伤。他也不是变得坚强了，只是本来狭窄的道路变成了独木桥，他身处在中间，彷徨地进两步退两步罢了。

    年后穆鹏和穆波一家三口又回到了长春，穆鹏依旧住在穆波家。穆鹏自己一个屋，张雨婷和爸爸妈妈一个屋。穆鹏住了一个多月，后来穆波考虑到孩子和父母住太不方便了，于是在家附近给穆鹏找了一个出租屋。这里边价格还是比较合理，因为近边儿没有写字楼，也没有工厂。房屋比较充足，有租住需求的人很少，市场决定价格。穆鹏工作也算是有着落了，和之前工作是八竿子打不着，在人寿保险公司卖保险。这里的工作环境比较轻松，领导天天给你算你能挣多少钱，从她口中说出来简直太容易了。然而做起来可没那么容易，每天需要打印名单，然后开始一个接一个打电话。名单都是之前买过保险的，或者在这里买过车险的。电话接通容易，但是谈到保险色变，客气一点的直接挂断电话，不客气的就各种问候。打电话间歇会有领导讲解保险条款，因为内容特别繁琐，所以都是简明扼要地说。穆鹏可以肯定，有的领导自己都没有把条款理解透彻，反正这也不是重点，只要有人认可并为之买单就行。在保险公司有两种挣钱方法，一种是靠个人能力推销保险，另一种就是靠发展小组成员，他们卖出去你就可以有提成，如果手下满四个人你就可以当经理。穆鹏听说这个以后，有些熟悉，感觉有点儿像直销，如果不是官方认证，他会立马辞职不干的。穆鹏一来这里就被划分到了小禹的组，目前成员就他一个人。小禹很成熟，也很有性格，对他很不错。为了彼此熟悉，小禹特意领着穆鹏去吃了一顿烤牛肉，吃的挺香，但效果不好。小禹和穆鹏都是话比较少的人，所以在一起话题很少，无形中就拉开了距离。穆鹏对小禹还是很认可的，凭他对自己的厚道可见一斑。

    部经理底下一共有十多个人，其中一个组经理让穆鹏印象深刻。她是一个女生，思想固化，反应迟滞，从她身上看不出一点儿能干这一行的特质。但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凭借她的要性，凭着她对金钱的渴望，硬是留存了下来，而且实实在在地挣到了钱。她经常拿自己的故事鼓励新人，并且为自己感到很自豪，底气十足，虽然是金钱堆砌起来的。家庭地位也完全变了，以前婆家总拿她不当回事儿，现在恨不得围着她转。去年一个月之间就挣了十万，她毫不犹豫的买了一台车。当然这个不是她亲自卖出去的，这是她组内成员完成的，一个百万大单。像这么大的单子，卖保险的人都会把自己的百分之十的返点还给顾客，因为这个行业形成恶性竞争，都为了争取客户，根本不在乎手段。卖保险的人虽然得不到这笔钱，但是可以根据公司的其他奖励政策赚到钱。这个女生作为组经理也可以提百分之十，所以轻轻松松就把钱赚了。所以大家都会努力招人，好的坏的来者不拒，当然如果手下有一位这样的成员，那真会叫人高兴。与人沟通，话术很重要，你能在万千个电话号码里遇到这样的客户也是比较幸运的，所以能力和运气各占一半。有一次，穆鹏和这位女组经理一起去见客户，客户家住翡翠园，几个人是在客户的宝马730里谈的。客户已经买了四五百万的保险了，家里在海南还有一套房子，全家每年冬天都会去那边儿。虽然这次没谈成，但是女组经理表示很有信心，一定要拿下他。

    女组经理手底下目前只有两个组员，其中一个叫闫佳。闫佳这个人总喜欢吹嘘，老是以经理身份自居。他手底下也有两个人，其实两个都是他朋友，最近没找到工作，被他硬拉进来的。他总在穆鹏面前自称佳哥，穆鹏也不以为意，有时候叫几声，满足他快要溢出来的虚荣心。穆鹏其实年龄要比闫佳大几岁，俩人都心知肚明。因为平时小禹总不来，所以穆鹏和他们关系还不错，这也是穆鹏靠近他们的原因，不想被孤立。还有一个年龄比较小的小伙李旺，人长的很精神，也很幽默，学习和语言组织能力都很强。闫佳总是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他总是在闫佳不在的时候说他啥也不是，虽然他挺讨厌这个人，但是毕竟经常一起，面上还是要过的去。有一天晚上，闫佳组织年轻人一起去他租的房子外烧烤。他的两个朋友先回到出租屋，把买好的肉穿串，菜卷这一类比较好整的东西等大家到了一起弄。李旺的对象也是在这个单位上班，所以一起过来的，穆鹏跟着闫佳一起去的。等大家到的时候，肉串已经穿好了。闫佳把豆油倒在碗里，把新买的小刷子放了进去。接着把辣椒面和孜然倒进一个碗里，随手抓了一把精盐也放进了这个碗里，用手开始抓拌起来。笑呵呵地说：“佳哥自由惯了，都别嫌乎佳哥啊”。他本来眼睛就比较小，笑起来更看不到了。他安排自己的那两个朋友把炉子和木炭拿出去，让穆鹏、李旺和他对象把菜卷和金针菇培根卷穿好，自己拿着两个碗慢悠悠的走了出去。在外边他继续指挥把木炭点燃，烧旺一点儿，他把碗放下后走进旁边的超市拿了两提啤酒回来了。啤酒都是冰镇过的，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瓶子在室外的温度下结满了水珠，水珠越来越多，最后顺着瓶身一直躺下来，掉到了地面上。炭火烧好了，穆鹏他们也完事了，李旺和穆鹏一人端着一个盆出来了。烧烤师傅是个胖小子，要说吃的方面，他是出了名的强。只一会儿的功夫，肉串就烤好了。只见肉串的外表层火候刚刚好，很鲜嫩，一点儿不老。众人一边儿吃着串，一边儿喝着酒，都对他的手艺赞不绝口。烤了好几波肉串，接着把菜卷和金针菇培根卷放在炉子上加热，差不多好的时候，刷上从超市买的甜辣酱。真是守着大师傅，吃啥啥香，一群人不断地向闫佳敬酒，并表示谢意，谢谢他盛情款待。他则一点儿不谦虚，嘴里不停说着：“没事，想吃啥就跟佳哥说，佳哥给你们安排”。随后他又回到楼上，把新买的西瓜切成小块儿，装在了一个盆里，小心翼翼地端下楼。此时，大家都吃了很多肉串，看到西瓜很开心，正好可以解解腻。一群人喝到很晚，东西收拾完毕后，各自坐车回家了。

    部经理是女的，姓陈，穆鹏公开场合叫她陈经理，私底下叫她陈姐。陈经理的老公也在这个团队里，人称华哥。华哥这个人很幽默，平时也是好交友，所以酒肉朋友很多。陈经理一般是不管华哥的，不是她说了不算，是因为她知道怎么和老公相处，在公司她是顶头上司，在家她就会把老公的地位放的很高，做一个平衡。所以说他对人性把握的很有分寸，一切尽在掌握中。她挺看好穆鹏，一直让他多学习，有时候会带穆鹏去见客户。她的客户都是比较优质的，所以轻易不会带人一起去。有一次，她领着穆鹏去到校验所，刚开始也没说去哪儿，穆鹏也没问。到了门口，停好车后，陈经理开始打电话，和保安确认后，俩人就成功进入大门。一个身着工装的女性出来迎接，接着俩人开始寒暄起来。穆鹏看着这套衣服感觉好熟悉，因为和自己以前的工作服很像。进入楼内穆鹏感觉很熟悉了，走廊右侧都是校验器具，都是自己以前用过的，也有一些房间里的设备是穆鹏从没见过的。左侧这一边儿都是办公室，里面都是隔开的座位，布局和穆鹏在内蒙时的单位也差不多。穆鹏在门口旁边的空座上待着，陈经理和客户开始讲起来保险，她们之前都是沟通好的，这也是陈经理出来的原因。她做事很雷厉风行，一环扣一环，很少做无用功，毕竟出来一趟，别的不算，光油钱就不少。很快她就找出手机里的电子合同给客户签，客户按提示一步一步完成，最后显示签约成功。客户很开心，还不断地感谢陈经理，随后把两人送到大门口，挥手告别。穆鹏在回去的路上夸陈姐做事干脆，效率真高。陈经理一边儿开车一边儿告诉穆鹏，要追求效率，拖的时间越长希望越小。穆鹏纷纷点头，表示受教了。

    负责整个寿险业务的总监年龄已经快六十了，说话很干脆，办事很果敢。挺公司的老人说，她一年下来少则五十多万，好的时候轻松赚到一百多个。都说有钱人信风水，这个一点儿不假，至少穆鹏在她身上看到了。公司最近这两个月业绩不达标，整体签单率很低。于是她找到风水大师，让大师看看是怎么回事。这种情况下，没问题也会找点问题出来，毕竟想挣钱就得做点什么，同时也为以后再挣钱做好准备。于是总监办公室的格局发生可变化，本来放水缸的地方放了花盆，办公桌的朝向也发生了改变，还有就是门口挂上了八卦镜。一顿操作下来，没人知道究竟会怎么样，总监却像是把心稳定住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公司的业绩开始好了起来，总监更加坚定自己做的很对，员工则是半信半疑。

    和穆鹏同一批来的都是宝妈，而且家里都有点儿钱。黄国超每天开车上班，丈夫是开牙科诊所的，自己也想干点事业，然后被身边的保险人拉到了这个组织。刘夏也是开车商务车上班，和黄国超的原因是一样的。刘欣家里有三个孩子，住的离公司很近，也是想找份自由点的工作。她婆婆家刚拆迁，听说补偿了两百多万，她们家得了一半。老公天天在家待着，啥也不干，等着吃老本，当然也是有这个资格的。刘夏和黄国超都是在一个月内辞职的，她们来到这里后，实际看到的和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巨大落差造成巨大的失望，也在情理之中。刘鑫则很有干劲，她头发剪的很短，性格偏中性，总有自己的想法和新意。在她的提议下，五六个人去往半个小时车程的她丈夫的老家。这里边儿都是拆迁户，家里都有钱。几人到达后开始分组，沿着街面的店铺一家接一家讲解和发传单。最后手里的传单还有一些，穆鹏开始在人就比较密集的地方，给路过的行人发。很快传单就发光了，完成任务的几个人开车往回走，穆鹏瞥见地上有一些散落的传单，都是他发出去的。虽然知道这不可避免，但还是会有一些失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