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计划书

    走到门前的时候我冷汗都下来了,觉得背上一层黏黏的东西,何罗鱼拿出钥匙打开门,里面很空旷,空间很大,但是没有摆任何的东西,除了地上贴了瓷砖,里面什么也没有,一个大的吊灯垂掉下来,屋里的所有窗帘都拉上了,全是遮光的材料,显得吊灯的灯光很必须。

    我们跟着何罗鱼进去,鞋踩在瓷砖上的“哒哒”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没有一个人出来查看情况,看起来何罗鱼他们对于外面的布置非常放心。

    何罗鱼带着我们穿过一个走廊,走廊两边都是房间,何罗鱼似乎还在算着什么,我听见他小声的说话声,然后他就转身往回走,走到右边第三个房间打开了门。

    进去果然就看见了老头子。

    只是他的情况看起来很不好,已经上了呼吸机,打着点滴,周围站了两个人,默默地看着他,看见何罗鱼进来了,一个人几乎求救似的说:“何先生,你总算回来了,东家的情况不太好。”

    何罗鱼的脸色冷了冷,就算是我都看出老头子的情况有多糟糕,他的病床边上放着一个盆子,里面全是污秽物,老头子边上的心跳检测仪上显示他的心跳非常缓慢,我几乎看不见他因为呼吸而产生的胸膛起伏,要不是仪器还在,我真的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你不去看看吗?”钟鱼在边上小声问我。

    我有点愣住,我不知道我愣在原地是因为没缓过神来,还是真的我对这件事一点不在乎。我为我自己的第二个想法感到可怕,我还是去看了老头子,他看见我,就好像回光返照一样,激动地朝我伸出手来。

    他的手干枯,就好像树根一样抓住我的手,我一下没绷住,眼泪就下来了,我哽咽着想说句话出来,最后都变成了呜咽。

    “怎么这样了?”我吸吸鼻子问他,“不是前几天还爬雪山吗?”

    老头子想把呼吸面罩摘下来,我不想让他摘下来,但是何罗鱼帮着他拿下来了,轻声说:“从雪山下来老爷子的情况就变差了,我们都知道他快不行了,他想见你。”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我搓了搓他的手,就好像一层皮贴着骨头一样,皱皱巴巴的。

    钟鱼给我搬了把椅子,然后就和卫见山站在我身后,老头子哆嗦着指指床头柜,我拉开,里面是一个信封,还有一把钥匙,然后他就对着何罗鱼招了招手,何罗鱼俯下身子听他说话,一直轻轻点头。

    何罗鱼把呼吸机的电断了,乔三再次看向我,我一直在等他对我说点什么,但是乔三一个字也没有跟我说,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我看见他眼里浓浓的不舍,眼睛再次模糊了。

    “为什么会这样?”我问他,“为什么我走到你面前了,然后你就要离开了?”

    乔三还是不说话,我突然就有好多疑问想问他,为什么会和组织扯上关系,为什么要去做那些事情,为什么一直瞒着我父母的事,为什么认识卫见山,为什么......

    可是这些“为什么”全都堵在了我的喉咙,忽然,我的耳朵里听到一声尖锐持久的“滴”的声音,我的椅子马上就被人拉开了,我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钟鱼扶住我,我看见那两个一直守在床边的人冲到床边,一个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心跳检测仪,一个抓着何罗鱼的手哭喊着。

    我忽然意识到,乔三死了。我哆嗦着站起来,不知道脸上该摆出什么表情。乔三要见我们,但是他一句话都没和我们说,他把最后想说的话全说给了何罗鱼。乔三死了,可是他亲孙子表现得比他的追随者还冷静。

    我的手里还捏着那个信封,何罗鱼检查了乔三的眼睛,说:“去世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我根本没反应过来,那两个人扑在病床边哭得非常伤心,这让我觉得不管我现在哭成什么样都比不过他们两,只是我的眼泪还在流,好像喉咙卡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钟鱼拉着我出去,我跌跌撞撞跟他出去,我们三个靠在墙上,钟鱼开始抽烟,过了一会儿我们三个还是没有人说话,钟鱼憋不住了,说:“所以他把我们叫过来干什么?看着他咽气吗?”

    “你先少说两句。”卫见山皱眉看着他,钟鱼不满地蹲下,说:“他连最后的话都不和小封封说。”

    我低下头去开信封,心想着也许这里面写着老头子想对我说的话呢,也许他在病危之前花了很多时间,把他想对我说的话写下来了。

    信封里确实是很厚的一沓纸,随便折了一下就放进来了,我摊开,密密麻麻的字,钟鱼站起来和我们一起看,只是看见前几个字的时候,我就愣住了,钟鱼在边上发出了一声非常不屑的“切”的一声。

    纸上写的内容并不是我想到温情的留言,开篇的第一句话就是:“乔封,你要完成我还没有完成的事情。”

    “看起来你们家老爷子并不打算放过你,就算他死了,他也要你把他的计划进行下去。”钟鱼拿着烟指了指纸,笑了。

    我实在是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该怎么看待老头子,我甚至觉得我从小学开始上寄宿学校都是他安排好的,这样他就有时间去干他自己的事情,什么陪伴,在这封信面前显得可笑至极,也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多陪伴呢,只是我一直把他当成依靠。

    越想越可笑,我已经分不清心里的苦楚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了。

    “至少你能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有什么计划。”卫见山轻声说,“要不要继续,选择权在你自己手里。”

    我收回思绪,看着乔三熟悉的笔迹,却觉得越来越陌生。

    剩下的内容非常多,乔三并没有写之前的事情,可是从后面的内容可以看出来,乔三为了这件事情准备了很久很久,甚至不惜把我的父母也牵扯进去。

    看完剩下的内容,我只觉得脑子疼,快要炸掉了,钟鱼他们一直沉默着,我闭上眼睛在墙上撞着头,说:“所以他的目标确实是组织,他要把组织清除干净。”

    “老爷子的野心真的很大。”钟鱼抽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把烟头丢在地上踩了踩,“他妈的,他写的这些东西,你要是真的去一步一步做了,你得几岁了?五十好几了吧?他多他妈贴心啊,还给你留了人。”

    钟鱼刚说完,屋里的人就走了出来,那两个小年轻哭得眼睛通红,看着我,声音哽咽地说:“少东家,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的头更疼了,我突然后悔了,我们在看见照片的时候就应该直接杀到东南亚去,或者直接去找哑巴,绝不应该来这里。

    “我们就地解散好吗?”我用力冲他们笑笑,心里苦涩得不得了,原来在乔三看来我就是一个计划的接班人吗?

    “恐怕不行。”何罗鱼看了我们一眼,后退了几步,保持和我们之间的安全距离,“你们去喜马拉雅山的时候,是不是五个人?”

    我愣了一下,忽然想起老黑,点了点头,何罗鱼轻咳了一下,说:“那是老爷子的人,你们那个朋友现在在我们手上。”

    “我们还有谁是不在你们手上的?”钟鱼冷着声音反问,“他妈的什么都要是吧?”

    何罗鱼犹豫了一下,冲边上两个人挥了挥手,然后对我们招招手示意我们跟他走,那两个小年轻很快就转身离开了,何罗鱼朝门口走去,我看了看卫见山他们,钟鱼说:“走啊,我倒要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于是我们跟上何罗鱼,何罗鱼打开门出去,我们赶紧跟上他的脚步,走到海边,何罗鱼拿出烟点了一根,说:“乔封,其实老爷子的人都很早就知道你了。”

    钟鱼不屑地笑了笑,说:“合着你这么出名全拜你爷爷所赐啊,不管是他们还是组织上,你得名字永远那么响亮。”

    何罗鱼弹弹烟灰,不在意钟鱼,继续说:“我们都是从小跟着老爷子的,非要算的话,你把我们算成你别的兄弟姐妹吧。”

    “我消受不起。”我一直在裤兜里捏着那几张纸,手心里汗都浸出来了。

    “之前的事情,你全都不知道。”何罗鱼转头看着我,海边的风很大,吹得我们都很凌乱,何罗鱼突然笑得很苦涩,摇了摇头,说:“其实你不用入局的,如果不出现变故的话,你现在应该就在你那个小出版社平平稳稳地工作。”

    我没说话,我忽然意识到,也许乔三的死对他们来说冲击更大,何罗鱼只是下意识把我们当成了他倾诉的对象,毕竟我们三个也算是被乔三认同了的,和我们说这些,他心里并不会有太大的心理压力。

    “你觉得老爷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何罗鱼调整了一下情绪,看着我问。

    “我没搞懂过他,你没必要问我,我倒是想问问你,你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抬手挥散面前的烟雾。

    “疯狂,极端,很有心计。”何罗鱼一字一句地说。

    我顿了一下,钟鱼笑了笑说:“我以为你会用褒义词。”

    何罗鱼摇了摇头,用一种悲悯的眼神看着我,说:“等你知道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你就不会觉得该用褒义词来形容他了。”话是对钟鱼说的,但是他却看着我。

    “我只想知道,乔三有没有看见他。”卫见山开口道。

    何罗鱼看了看卫见山,说:“看见了。”

    我和钟鱼看向卫见山,就看见卫见山的脸色变了变,他伸出手摸了摸鼻子,想说什么,但是看见我和钟鱼,他又没有说出来。

    “没关系,我会全部告诉你们的,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何罗鱼把烟头踩进沙地里,“我不是他,他有他自己的原因要瞒着你们,但是我没有,我也懒得帮他保守什么秘密。”

    “你这算是叛变么?”钟鱼慢悠悠地说。

    何罗鱼就笑了,说:“我只是在想,也许我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全丢给你们,我就能自由了,我很累了,这二十多年你们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我也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看起来每个人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除了我,是吗?”我看着何罗鱼。

    “乔封,你是个幸福的人。”何罗鱼冲我笑笑,“你继承了我们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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