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欲言又止
2019年春节后，行业形势直转而下，地产公司全面陷落。沈昊虽然硬拖着宫智彬去跑了几家大房企，但因为整个行业的关系，大房企不但没办法解决资金问题，也不想用自有的房子来抵款。
“又回到那次我们商量的事了，”章勇说：“这样下去很被动，江盛需要尽快转型啊。”
沈昊说：“这个我也考虑过，不过情况摸下来不是很好，现在随便开发一个住宅楼盘都至少要几个亿的资金，主要是前期土地费用就大，江盛现在本来资金情况就不好，根本没办法做这件事。”
“主要还是地块，项目一旦设立，凭项目可以贷款，就是前期土地款没办法落实。”
“或者先找几个小项目搞一下，积累一部分资金后再去找大项目。”
章勇说：“还是先找几家咨询公司做个可行性分析，不要光我们自己想破头，也听听行业内的人有什么新思路。”
“那行，我先联系一下看看。”话虽然这样说着，沈昊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去进行这件事，他希望江盛的处境再艰难一点，那样章勇和宫智彬的关系将直接面临崩溃，自己才会有更大的机会。
“又到年底了，资金怎么安排，你也要早点考虑，李崇峰那边账上大概也只有千把万资金可以支付，你先排个计划看看，别忘了有的已经签过延期付款免责协议的，那几家可以稍微晚一点考虑。”
“也拖不了多长时间，涉及分包多了，有几家已经醒过来了，还在盯着要付款，有的已经说了，年底不付款就打官司。”
“那就稍微意思一下，毕竟有免责协议，我们按协议走也算是合理，稍微给一点也是情分。”
“好，我知道了。”
“小苏，你们风控部还是要全面摸一下项目情况，这段时间看起来要出事。”沈昊在章勇那里沟通回来，跑到苏琇文的办公室说。
苏琇文也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上次程宗唯在提出这个办法时就说，这只是一个勉强混过当年的办法。
沈昊一走，苏琇文就马上给程宗唯打电话。
“老程，有空吗？”
“苏经理啊，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如果你有空，一起吃顿饭，顺便和你请教一点事情。”
“好吧，你定地方！”
苏琇文其实是想让程宗唯参与到江盛公司风控的工作里来，因为上次程宗唯表态不想太忙，她不知道直接开口会不会被提前拒绝，所以还是打算借着吃饭的名义慢慢沟通。
两人约在了一家新开的“江南菜馆”，程宗唯到的时候，苏琇文已经点好了菜。
“老程，这里这里。”
程宗唯脱了大衣搭在椅背上，坐下后说：“苏经理又早来了？”
“我离得近，过来方便。”
程宗唯很自然地往两个杯子里倒了酒，说：“这段时间不忙？”
“哪里有不忙的时候啊，天天就是诉讼的事。”
“那你这个风控可就失职了。”
“什么意思？”
“风控不应该是控制风险嘛，你这都是诉讼了，风险已经成为现实了，说明前期的预控环节出问题了。”
苏琇文仔细想了一想，还的确是。于是端起酒杯，说：“老程，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程宗唯端了酒杯喝了一大口，说：“重新理一遍施工过程的所有风险，不光是内部的，还有外部的。”
“你说的外部是指……”
“常规都指业主的。”
“但业主那边的风险我们是控制不了的呀。”
“你的出发点就有问题，风险本来就不是说都能控制的，或者说，不是光你能控制的。但是你需要提出风险点，有的风险需要你的老板去想办法控制，比如和业主的关系，比如在业主资金困难的情况下公司是否融资。有时候，你是需要给你的领导也出点考试题目的。”
苏琇文幽幽地喝了一口，说：“我们风控部以往从来没有谈过外部风险，都是在公司内部找风险。”
“其实即使是内部，你们也没有很重视，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分包商。你觉得你们现在的分包商都会听你的话吗？”
“当然不会，他们都是老板的关系，有时候根本不把我们当什么的。”
“所以这就是分包商风险的第一环，他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他是通过老板关系进来的，你觉得你还能对他全面管理吗，当然也就做不到了。”
“但是现在每个建筑公司不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吗？”
“来源不可改变，接下去就需要你给分包商出题目了，各种加强管理的措施，要有制度，有执行结果，让结果来证明这家分包是不是合格的分包。如果结果已经证明这家不是合格的分包，但是你们老板还是要用，那就是他的选择题了。”
苏琇文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让领导感觉我是在出难题？”
程宗唯笑了说：“领导真正希望你表现的是全面管理意识，如果真是为公司好，他只会觉得你有能力，而不是觉得你在出难题。”
“可能领导也不都是一样吧？”
程宗唯说：“所以你需要观察，看看领导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那我如果看不清领导意图怎么办？”
“最简便的办法，看公司性质。如果是国有的，你尽量谨慎，民营的不妨大胆一点，因为公司毕竟是老板自己的，谁都想把公司搞好。”
“江盛现在是民营的，就可以对分包商严格管理了是吗？”
程宗唯摇了摇头，说：“同样的做法对不同的人效果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对着最大的老板，可以展现一点全面性，但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可能以后会和你形成竞争关系的人，就要慎之又慎，因为你表现的全面性有可能会发展为对他的威胁。”
“会那么复杂吗？”
“本身就是复杂的，大家一旦到了差不多的平行线上，你的任何一个小小的成功都会把其他人挤到一个落后的位置上。”
不知为什么，苏琇文开始觉得程宗唯的话虽然有点道理，但是不免有些危言耸听，一开始想拖他参与进江盛风控的想法也瞬间消失。
程宗唯立刻察觉到苏琇文的反应，于是转换话题说：“你可能不太喜欢喝啤酒吧？”
苏琇文顺着说：“那倒是，啤酒涨肚子。”
“那你平时一般喝什么？红酒？”
“红酒相对擅长一点，白酒的话最多只能喝七八两。”
“那也够厉害了，要不然我们就换红酒？”
“可以吗？你可是喜欢啤酒的。”
程宗唯说：“没事，总要挑自己喜欢的喝吧。”
于是两人又叫了两瓶红酒，苏琇文说：“我们分工啊，一人一瓶。”
三月，孟娜的部门主管任命提议很快批下来了，担任业务主管。部门里也裁撤了两个混日子的年轻人，这个举动对其他的人算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很快，其他的人也开始肯出差了。
因为资金的影响，诉讼项目开始大量增加，苏琇文安排孟娜带不同的员工去往项目现场出差，解决现场纠纷。自己则主要跑法院，与民事庭的法官们沟通。期间，孟娜到三清广场项目去过几次，封世杰一直在抱怨章勇并没有按年会那天的约定支付款项给他。
难得一个周日，苏琇文回家和唐辉一起，唐辉做了饭菜，两人一起在家吃午饭。
但是吃到半途，唐辉却说：“琇文，你们江盛有没有什么装饰项目可以发出来？”
苏琇文一惊，说：“你又有什么想法啦？”
唐辉放了筷子，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日子这样过下去好像不太牢靠。”
“项目有是有，但是你那边是一个家装公司，恐怕没办法参与。”
唐辉盯着苏琇文说：“那如果我去找一家有公装资质的呢？”
苏琇文说：“尽量不要参与我们江盛的项目吧，公司本身资金就已经很困难了，谁进来谁套住。”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唐辉说：“我现在这个公司，只能拿拿基本工资，就那么一点钱，过不了半个月就没了。”
苏琇文只能说：“基本工资就基本工资吧，有个稳定工作就先待着。哎，你最近没有去打牌吧？”
“没有，哪还有钱打牌！”
苏琇文想了想说：“那你的工资怎么又不够用了？房租也没让你承担。”
“怎么会够用，到手三千出头的工资，不管怎么样都不够花的。哎，你这次做经理涨了多少？”
“也就涨了半级，七八百块吧。”
“我妈又在催我结婚的事，你说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找找赚钱的事怎么行？”
苏琇文有些不耐烦，“赚钱的事你去外面去找啊，盯着江盛有什么用？再说，现在谈结婚的事，谁有这个心情。”
唐辉也没话可说，因为他只是一个装饰公司的小职员，不管从职务，从工资，他都没办法让苏琇文做出狠下心来结婚生子的决定。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
苏琇文沉默了，沈昊年会时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到今年，她已经在江盛做了八年，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让这八年的付出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回忆。并不是说她就想做到副总的位置，但是眼看着已经渐渐扫清奋斗路上的重重障碍，谁不想更进一步先拿下总经理助理的职位。况且，在现在这个内卷的时代，只要她稍作停留，就有可能被其他人占得先手。
“那你就先耗着，”苏琇文退了一步，“大不了我每个月再给你转一千块。”
“又回到那次我们商量的事了，”章勇说：“这样下去很被动，江盛需要尽快转型啊。”
沈昊说：“这个我也考虑过，不过情况摸下来不是很好，现在随便开发一个住宅楼盘都至少要几个亿的资金，主要是前期土地费用就大，江盛现在本来资金情况就不好，根本没办法做这件事。”
“主要还是地块，项目一旦设立，凭项目可以贷款，就是前期土地款没办法落实。”
“或者先找几个小项目搞一下，积累一部分资金后再去找大项目。”
章勇说：“还是先找几家咨询公司做个可行性分析，不要光我们自己想破头，也听听行业内的人有什么新思路。”
“那行，我先联系一下看看。”话虽然这样说着，沈昊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去进行这件事，他希望江盛的处境再艰难一点，那样章勇和宫智彬的关系将直接面临崩溃，自己才会有更大的机会。
“又到年底了，资金怎么安排，你也要早点考虑，李崇峰那边账上大概也只有千把万资金可以支付，你先排个计划看看，别忘了有的已经签过延期付款免责协议的，那几家可以稍微晚一点考虑。”
“也拖不了多长时间，涉及分包多了，有几家已经醒过来了，还在盯着要付款，有的已经说了，年底不付款就打官司。”
“那就稍微意思一下，毕竟有免责协议，我们按协议走也算是合理，稍微给一点也是情分。”
“好，我知道了。”
“小苏，你们风控部还是要全面摸一下项目情况，这段时间看起来要出事。”沈昊在章勇那里沟通回来，跑到苏琇文的办公室说。
苏琇文也猜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上次程宗唯在提出这个办法时就说，这只是一个勉强混过当年的办法。
沈昊一走，苏琇文就马上给程宗唯打电话。
“老程，有空吗？”
“苏经理啊，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想如果你有空，一起吃顿饭，顺便和你请教一点事情。”
“好吧，你定地方！”
苏琇文其实是想让程宗唯参与到江盛公司风控的工作里来，因为上次程宗唯表态不想太忙，她不知道直接开口会不会被提前拒绝，所以还是打算借着吃饭的名义慢慢沟通。
两人约在了一家新开的“江南菜馆”，程宗唯到的时候，苏琇文已经点好了菜。
“老程，这里这里。”
程宗唯脱了大衣搭在椅背上，坐下后说：“苏经理又早来了？”
“我离得近，过来方便。”
程宗唯很自然地往两个杯子里倒了酒，说：“这段时间不忙？”
“哪里有不忙的时候啊，天天就是诉讼的事。”
“那你这个风控可就失职了。”
“什么意思？”
“风控不应该是控制风险嘛，你这都是诉讼了，风险已经成为现实了，说明前期的预控环节出问题了。”
苏琇文仔细想了一想，还的确是。于是端起酒杯，说：“老程，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程宗唯端了酒杯喝了一大口，说：“重新理一遍施工过程的所有风险，不光是内部的，还有外部的。”
“你说的外部是指……”
“常规都指业主的。”
“但业主那边的风险我们是控制不了的呀。”
“你的出发点就有问题，风险本来就不是说都能控制的，或者说，不是光你能控制的。但是你需要提出风险点，有的风险需要你的老板去想办法控制，比如和业主的关系，比如在业主资金困难的情况下公司是否融资。有时候，你是需要给你的领导也出点考试题目的。”
苏琇文幽幽地喝了一口，说：“我们风控部以往从来没有谈过外部风险，都是在公司内部找风险。”
“其实即使是内部，你们也没有很重视，说个最简单的例子，分包商。你觉得你们现在的分包商都会听你的话吗？”
“当然不会，他们都是老板的关系，有时候根本不把我们当什么的。”
“所以这就是分包商风险的第一环，他是怎么进来的，如果他是通过老板关系进来的，你觉得你还能对他全面管理吗，当然也就做不到了。”
“但是现在每个建筑公司不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吗？”
“来源不可改变，接下去就需要你给分包商出题目了，各种加强管理的措施，要有制度，有执行结果，让结果来证明这家分包是不是合格的分包。如果结果已经证明这家不是合格的分包，但是你们老板还是要用，那就是他的选择题了。”
苏琇文有些犹豫，“这样会不会让领导感觉我是在出难题？”
程宗唯笑了说：“领导真正希望你表现的是全面管理意识，如果真是为公司好，他只会觉得你有能力，而不是觉得你在出难题。”
“可能领导也不都是一样吧？”
程宗唯说：“所以你需要观察，看看领导真正的意图是什么。”
“那我如果看不清领导意图怎么办？”
“最简便的办法，看公司性质。如果是国有的，你尽量谨慎，民营的不妨大胆一点，因为公司毕竟是老板自己的，谁都想把公司搞好。”
“江盛现在是民营的，就可以对分包商严格管理了是吗？”
程宗唯摇了摇头，说：“同样的做法对不同的人效果是不一样的，比如你对着最大的老板，可以展现一点全面性，但是如果面对的是一个可能以后会和你形成竞争关系的人，就要慎之又慎，因为你表现的全面性有可能会发展为对他的威胁。”
“会那么复杂吗？”
“本身就是复杂的，大家一旦到了差不多的平行线上，你的任何一个小小的成功都会把其他人挤到一个落后的位置上。”
不知为什么，苏琇文开始觉得程宗唯的话虽然有点道理，但是不免有些危言耸听，一开始想拖他参与进江盛风控的想法也瞬间消失。
程宗唯立刻察觉到苏琇文的反应，于是转换话题说：“你可能不太喜欢喝啤酒吧？”
苏琇文顺着说：“那倒是，啤酒涨肚子。”
“那你平时一般喝什么？红酒？”
“红酒相对擅长一点，白酒的话最多只能喝七八两。”
“那也够厉害了，要不然我们就换红酒？”
“可以吗？你可是喜欢啤酒的。”
程宗唯说：“没事，总要挑自己喜欢的喝吧。”
于是两人又叫了两瓶红酒，苏琇文说：“我们分工啊，一人一瓶。”
三月，孟娜的部门主管任命提议很快批下来了，担任业务主管。部门里也裁撤了两个混日子的年轻人，这个举动对其他的人算是一个无声的警告，很快，其他的人也开始肯出差了。
因为资金的影响，诉讼项目开始大量增加，苏琇文安排孟娜带不同的员工去往项目现场出差，解决现场纠纷。自己则主要跑法院，与民事庭的法官们沟通。期间，孟娜到三清广场项目去过几次，封世杰一直在抱怨章勇并没有按年会那天的约定支付款项给他。
难得一个周日，苏琇文回家和唐辉一起，唐辉做了饭菜，两人一起在家吃午饭。
但是吃到半途，唐辉却说：“琇文，你们江盛有没有什么装饰项目可以发出来？”
苏琇文一惊，说：“你又有什么想法啦？”
唐辉放了筷子，说：“我只是觉得我们的日子这样过下去好像不太牢靠。”
“项目有是有，但是你那边是一个家装公司，恐怕没办法参与。”
唐辉盯着苏琇文说：“那如果我去找一家有公装资质的呢？”
苏琇文说：“尽量不要参与我们江盛的项目吧，公司本身资金就已经很困难了，谁进来谁套住。”
“那你还有什么办法，”唐辉说：“我现在这个公司，只能拿拿基本工资，就那么一点钱，过不了半个月就没了。”
苏琇文只能说：“基本工资就基本工资吧，有个稳定工作就先待着。哎，你最近没有去打牌吧？”
“没有，哪还有钱打牌！”
苏琇文想了想说：“那你的工资怎么又不够用了？房租也没让你承担。”
“怎么会够用，到手三千出头的工资，不管怎么样都不够花的。哎，你这次做经理涨了多少？”
“也就涨了半级，七八百块吧。”
“我妈又在催我结婚的事，你说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找找赚钱的事怎么行？”
苏琇文有些不耐烦，“赚钱的事你去外面去找啊，盯着江盛有什么用？再说，现在谈结婚的事，谁有这个心情。”
唐辉也没话可说，因为他只是一个装饰公司的小职员，不管从职务，从工资，他都没办法让苏琇文做出狠下心来结婚生子的决定。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下去？”
苏琇文沉默了，沈昊年会时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到今年，她已经在江盛做了八年，无论是什么原因，她都不想让这八年的付出成为一个没有价值的回忆。并不是说她就想做到副总的位置，但是眼看着已经渐渐扫清奋斗路上的重重障碍，谁不想更进一步先拿下总经理助理的职位。况且，在现在这个内卷的时代，只要她稍作停留，就有可能被其他人占得先手。
“那你就先耗着，”苏琇文退了一步，“大不了我每个月再给你转一千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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