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欧阳明（二）
18岁的那年春天，我刚从技校毕业不久。因为从小不喜欢学习，我没有考上高中，家里人送我去技校学习修车，希望我能有一技之长，将来不至于饿死。但是我不喜欢修车，学的也是乱七八糟。毕业后，我不听家人的话，不愿意去修车行打工。我拿着刚刚攒下的不多的钱独自跑到了北市。
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我没有认识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非常迷茫，没有目标，不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我不想就这样回家去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平凡的一生，我要出人头地，来这世间走一回，我不能只做个平常人！
白天我找了一点零工，给人发发传单，赚一点饭钱。晚上我租不起房子，更住不起旅馆。我就在网吧里包夜。我一天只吃一顿饭，但是可能是因为青春期长身体的缘故，晚上不吃饭的时候又会特别的饿。在网吧里半夜还会经常被各种泡面的香味折磨。于是我每次晚上去网吧前就买一块钱一袋的馒头带过去。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就吃一个馒头来安慰自己的嗅觉和肠胃。
有一天，我正带着耳机一边啃馒头一边看选秀比赛，突然一袋咸菜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抬头一看，发现是网吧的网管。她看起来也是个没有比我大多少的小姑娘。平常下午我来的早的话，碰到过几次她跟晚班的人交接班。她基本上都是上白天的班，没怎么见她上过夜班。我很自然的问她：“你怎么上夜班了？”
她说：“夜班工资高啊。”
“哦，谢谢啊。”我举着咸菜跟她道谢，尽量显得自然一点，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听出来我的哽咽。
“不用客气，我也是买多了，请你帮忙分担一点。不够了再来找我拿啊！超市做活动，我这一下子买太多了！”她边说边走回去自己的工作台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只要她上夜班，我总能隔三差五就收到她又在超市买多的食物，有时候是一袋泡面，有时候是两个卤蛋，或者几根火腿肠。
我特别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我甚至不敢问她的全名叫什么。我很自卑，在旁人那里知道她是个大学生，在兼职赚外快的时候，我更没有勇气去靠近她。只从日常的一些对话里知道她叫小燕。大家都这么叫她。
有次我兼职结束的很晚，到网吧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办理开机，发现她神情萎靡，不太舒服的样子，就问她需要帮忙吗，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近我说：“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个东西。”
“当然可以，你说，我马上去。”
她递给我十元钱：“就一包xxx。”
听她不自然的语气和这个东西的名字，我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也很尴尬，但是我为了显示自己是见过市面的，就抓过钱，豪气的说：“好，放心，马上回来。”
那时的北市街头还没有24小时便利店。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发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超市。行走在街头寻找超市的过程中，我特别开心，我感觉我和她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近一点了。
然而我还是没有等到和她更近一点的机会。
这件事过去不到一周左右的样子，我还没有来得及找机会和她说更多的话，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更亲近一点。我一早就到了网吧，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她还没有来。
我站在网吧外面等她。
快八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是踏着月光走来的。看到我在外面就问：“怎么不进去？”
我：“我在等你。”
她从背着的双肩包里往外拿东西：“嗯，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以为又是食物，就阻止她：“不用了，我在饭店里找了一份工作，那边有员工宿舍，还会管一天两顿饭。我今天吃饱了。”
她惊讶道：“那很好啊！恭喜恭喜！饭店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我回答：“是早餐店，下午两点就关店了。从早上五点开始营业。”
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嗯，这下好了，你还正长个儿呢，一定要吃饱啊！不过今天不是吃的东西。你自己看看。”
递过来的是两张纸。
她说：“这是一首歌。我自己瞎写的，我有个室友会写谱子，就找她帮忙给谱了曲。我们都不是专业的，就瞎捣鼓的，你别嫌弃。这是给你的离别礼物。”
我看得懂歌词上的字，我都认识，但是谱子我不认识，也从来没有学过。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这个。
她接着说：“我看你平常也不跟别人一样不分白天黑夜的时间来网吧打游戏，还总是看那些选秀比赛唱歌比赛什么的，想着你应该是喜欢唱歌的小朋友。我今天是最后一天过来上班，以后估计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在这里上班了，所以想着好歹认识那么久了，就送你个礼物，万一哪天你成了大明星，我也算是给大明星写过歌的人了！”
我很吃惊：“你辞职了？！”
“嗯，我大四了，学校已经安排我们出去实习了。过两天就要去报道了。所以以后估计没机会再来这边了。”
“好，也恭喜你快毕业了，以后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我艰涩地说道。
“谢谢你，那再见啊，我去上班了。”她看看手表，一边跟我挥手一边走进网吧去了。
我攥紧两张纸看着网吧的门关上，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如果我不是那么自卑，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如果我问一问她的全名，她的学校，她的专业，她要去哪里实习，她毕业后准备去哪里工作，如果
我后来又路过那间网吧周围很多次，期望能再见到她，我想，她不会跑到距离她学校特别远的地方来打工，她一定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学生。她一定还会回学校的。但是无论什么时间过去，我都再没有遇见过她。直到那间网吧的地址上面都变成了马路，每天车来车往，再也寻不到任何当初的踪迹，我才发现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不知道她的学校，不知道她的专业。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她送我的两张纸去打印店里过塑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放在我的枕头下面。我时常面对着它发呆，上面的歌词我已经烂熟于心。我想学会怎么唱它，如果可以，我想把它唱给所有的人听，这样是不是她也可以听到，听到后她会不会再来见我呢？或许我应该站到最亮的地方去，这样，她才可以一眼就看见我！
但是五线谱上的那些小蝌蚪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去问了音乐学院旁边的小乐器教室，一个小时的乐理课需要我付出在饭店里工作十天的工资。我上不起。
我开始时常蹲在公园的路边流浪歌手的身边听他们唱歌。他们唱得都很好听。他们唱第一首歌是我就已经蹲在了一边听，他们下班收工了，我也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起身。我几乎和他们一起上班下班。有一个流浪歌手见我总是蹲在旁边听，闲下来了以后就找我说话。渐渐地，我跟着他竟然学会了许多歌曲。他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指点一下我找调的技巧和我发声的瑕疵。他说我很有天赋，音色也不错，可惜年龄偏大了些，要不然可以去参加一下选秀比赛试试。我说哥，我还不到二十岁，就没资格了吗？！
他很吃惊：“不到二十！我以为你起码二十五了！你这也长得略微着急了些！”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在他的鼓励怂恿下，我真的去报名了选秀比赛。那是我还差三个月就二十岁的时候。可想而知，铩羽而归。这次比赛的路费住宿和服装费，一下子就花光了我好不容易做饭店服务员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我只能回来继续做服务员。我换了工资更高一点的酒店工作。闲暇的时候，我开始跟着松哥去酒吧驻唱。松哥就是当初在路边唱歌的流浪歌手。他鼓励我去参加比赛，而他自己在路边唱歌的时候也被一间酒吧的老板相中，请到了酒吧里去唱歌。他说知道我一定会被刷下来的，因为我欠缺的东西太多了，之所以还让我去比赛，就是为了让我去见识一下，多一次实战的经验，也可以更直观地总结一下自己的不足之处。我很感激他，视他为我的良师益友。
我把参加选秀比赛出道定为了我的人生目标。我重新开始认真地学习各种音乐知识，乐理知识，唱歌技巧，在酒吧里积累上台经验，甚至也学着松哥去街上唱歌，去公园里唱歌，锻炼胆量。我仍然在酒店里打工，酒店的工作可以维持我的基本生活，下班后我就去酒吧唱歌。用攒下的钱去找专业的老师学习，然后跑很多城市去参加各种比赛。
也有女生或者同事喜欢上我，我们也会短暂地相爱，但是都没有长久过。每当她们劝我放弃唱歌，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去过日子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我最初的梦想也无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它只能藏在我的心底，支撑着我走过无数个黑暗的日夜。
我早已经学会了认谱识谱唱谱，我也已经把她送给我的那首歌唱得纯熟。但我从不在人前演唱，也从没有想过拿它去参加任何比赛。我要把它放在我的首张专辑中，做我专辑里的主打歌。
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我没有认识的人，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非常迷茫，没有目标，不知道什么是我想要的，也不知道哪里会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是心里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我不想就这样回家去过一眼就能看到头的平凡的一生，我要出人头地，来这世间走一回，我不能只做个平常人！
白天我找了一点零工，给人发发传单，赚一点饭钱。晚上我租不起房子，更住不起旅馆。我就在网吧里包夜。我一天只吃一顿饭，但是可能是因为青春期长身体的缘故，晚上不吃饭的时候又会特别的饿。在网吧里半夜还会经常被各种泡面的香味折磨。于是我每次晚上去网吧前就买一块钱一袋的馒头带过去。实在忍不了的时候，就吃一个馒头来安慰自己的嗅觉和肠胃。
有一天，我正带着耳机一边啃馒头一边看选秀比赛，突然一袋咸菜放到了我的桌子上。我抬头一看，发现是网吧的网管。她看起来也是个没有比我大多少的小姑娘。平常下午我来的早的话，碰到过几次她跟晚班的人交接班。她基本上都是上白天的班，没怎么见她上过夜班。我很自然的问她：“你怎么上夜班了？”
她说：“夜班工资高啊。”
“哦，谢谢啊。”我举着咸菜跟她道谢，尽量显得自然一点，不让任何人看出来听出来我的哽咽。
“不用客气，我也是买多了，请你帮忙分担一点。不够了再来找我拿啊！超市做活动，我这一下子买太多了！”她边说边走回去自己的工作台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只要她上夜班，我总能隔三差五就收到她又在超市买多的食物，有时候是一袋泡面，有时候是两个卤蛋，或者几根火腿肠。
我特别想为她做点什么，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我甚至不敢问她的全名叫什么。我很自卑，在旁人那里知道她是个大学生，在兼职赚外快的时候，我更没有勇气去靠近她。只从日常的一些对话里知道她叫小燕。大家都这么叫她。
有次我兼职结束的很晚，到网吧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我办理开机，发现她神情萎靡，不太舒服的样子，就问她需要帮忙吗，她犹豫了一下，然后凑近我说：“能不能麻烦你去帮我买个东西。”
“当然可以，你说，我马上去。”
她递给我十元钱：“就一包xxx。”
听她不自然的语气和这个东西的名字，我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我也很尴尬，但是我为了显示自己是见过市面的，就抓过钱，豪气的说：“好，放心，马上回来。”
那时的北市街头还没有24小时便利店。我找了好几个地方，才发现一家还没有关门的小超市。行走在街头寻找超市的过程中，我特别开心，我感觉我和她的关系似乎变得更亲近一点了。
然而我还是没有等到和她更近一点的机会。
这件事过去不到一周左右的样子，我还没有来得及找机会和她说更多的话，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更亲近一点。我一早就到了网吧，还没有到交接班的时间，她还没有来。
我站在网吧外面等她。
快八点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是踏着月光走来的。看到我在外面就问：“怎么不进去？”
我：“我在等你。”
她从背着的双肩包里往外拿东西：“嗯，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以为又是食物，就阻止她：“不用了，我在饭店里找了一份工作，那边有员工宿舍，还会管一天两顿饭。我今天吃饱了。”
她惊讶道：“那很好啊！恭喜恭喜！饭店这么早就下班了吗？”
我回答：“是早餐店，下午两点就关店了。从早上五点开始营业。”
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嗯，这下好了，你还正长个儿呢，一定要吃饱啊！不过今天不是吃的东西。你自己看看。”
递过来的是两张纸。
她说：“这是一首歌。我自己瞎写的，我有个室友会写谱子，就找她帮忙给谱了曲。我们都不是专业的，就瞎捣鼓的，你别嫌弃。这是给你的离别礼物。”
我看得懂歌词上的字，我都认识，但是谱子我不认识，也从来没有学过。不知道她为什么给我这个。
她接着说：“我看你平常也不跟别人一样不分白天黑夜的时间来网吧打游戏，还总是看那些选秀比赛唱歌比赛什么的，想着你应该是喜欢唱歌的小朋友。我今天是最后一天过来上班，以后估计都没有什么机会再在这里上班了，所以想着好歹认识那么久了，就送你个礼物，万一哪天你成了大明星，我也算是给大明星写过歌的人了！”
我很吃惊：“你辞职了？！”
“嗯，我大四了，学校已经安排我们出去实习了。过两天就要去报道了。所以以后估计没机会再来这边了。”
“好，也恭喜你快毕业了，以后有大好的前程在等着你！”我艰涩地说道。
“谢谢你，那再见啊，我去上班了。”她看看手表，一边跟我挥手一边走进网吧去了。
我攥紧两张纸看着网吧的门关上，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我的眼前。
如果我不是那么自卑，如果我再勇敢一点，如果我问一问她的全名，她的学校，她的专业，她要去哪里实习，她毕业后准备去哪里工作，如果
我后来又路过那间网吧周围很多次，期望能再见到她，我想，她不会跑到距离她学校特别远的地方来打工，她一定是附近某所大学的学生。她一定还会回学校的。但是无论什么时间过去，我都再没有遇见过她。直到那间网吧的地址上面都变成了马路，每天车来车往，再也寻不到任何当初的踪迹，我才发现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全名，不知道她的具体年龄，不知道她的学校，不知道她的专业。什么都不知道
我把她送我的两张纸去打印店里过塑了一下，很长一段时间都放在我的枕头下面。我时常面对着它发呆，上面的歌词我已经烂熟于心。我想学会怎么唱它，如果可以，我想把它唱给所有的人听，这样是不是她也可以听到，听到后她会不会再来见我呢？或许我应该站到最亮的地方去，这样，她才可以一眼就看见我！
但是五线谱上的那些小蝌蚪我一个也不认识。
我去问了音乐学院旁边的小乐器教室，一个小时的乐理课需要我付出在饭店里工作十天的工资。我上不起。
我开始时常蹲在公园的路边流浪歌手的身边听他们唱歌。他们唱得都很好听。他们唱第一首歌是我就已经蹲在了一边听，他们下班收工了，我也拍拍裤子上的灰土起身。我几乎和他们一起上班下班。有一个流浪歌手见我总是蹲在旁边听，闲下来了以后就找我说话。渐渐地，我跟着他竟然学会了许多歌曲。他偶尔心情好了，还会指点一下我找调的技巧和我发声的瑕疵。他说我很有天赋，音色也不错，可惜年龄偏大了些，要不然可以去参加一下选秀比赛试试。我说哥，我还不到二十岁，就没资格了吗？！
他很吃惊：“不到二十！我以为你起码二十五了！你这也长得略微着急了些！”
人生的际遇就是这么奇妙。在他的鼓励怂恿下，我真的去报名了选秀比赛。那是我还差三个月就二十岁的时候。可想而知，铩羽而归。这次比赛的路费住宿和服装费，一下子就花光了我好不容易做饭店服务员攒下来的全部积蓄。
我只能回来继续做服务员。我换了工资更高一点的酒店工作。闲暇的时候，我开始跟着松哥去酒吧驻唱。松哥就是当初在路边唱歌的流浪歌手。他鼓励我去参加比赛，而他自己在路边唱歌的时候也被一间酒吧的老板相中，请到了酒吧里去唱歌。他说知道我一定会被刷下来的，因为我欠缺的东西太多了，之所以还让我去比赛，就是为了让我去见识一下，多一次实战的经验，也可以更直观地总结一下自己的不足之处。我很感激他，视他为我的良师益友。
我把参加选秀比赛出道定为了我的人生目标。我重新开始认真地学习各种音乐知识，乐理知识，唱歌技巧，在酒吧里积累上台经验，甚至也学着松哥去街上唱歌，去公园里唱歌，锻炼胆量。我仍然在酒店里打工，酒店的工作可以维持我的基本生活，下班后我就去酒吧唱歌。用攒下的钱去找专业的老师学习，然后跑很多城市去参加各种比赛。
也有女生或者同事喜欢上我，我们也会短暂地相爱，但是都没有长久过。每当她们劝我放弃唱歌，踏踏实实脚踏实地去过日子的时候，我们的关系也就走到了尽头。没有一个人能理解我。我最初的梦想也无法告诉任何一个人，它只能藏在我的心底，支撑着我走过无数个黑暗的日夜。
我早已经学会了认谱识谱唱谱，我也已经把她送给我的那首歌唱得纯熟。但我从不在人前演唱，也从没有想过拿它去参加任何比赛。我要把它放在我的首张专辑中，做我专辑里的主打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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