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诺顿（8000）
“公孙，辛苦了。”
来到天子寝宫殿内，李熊温和地对一直值守看护的公孙述说道。
“王，这是我的荣幸。”公孙述很清楚自己在看守的什么东西，这是莫大的荣光，人间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至尊赐予自己的，如幻影般脆弱。
尽管是自己的宫殿，但他还是自觉退出去了，王从弟弟那里离开以后，就喜欢来这里坐坐。
在这里，这位白帝扮演的不过是看门人的角色罢了。
公孙述离开以后，李熊转身，来到了殿内后方的暖阁，掀起珠帘，坐在椅子上拿起书静静看着，放松心神。
越是重大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不能做出莽夫一般的行为，这个时候就要多读读书，让自己保持理智。
面前的青铜桌面上，摆放着一沓书籍，一个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花，还有一个蛋。
暗金色的花纹，环绕着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要是曼斯他们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青铜柱中心供养着的那一个。
诺顿似乎对它很看重，一国之君亲自守卫着这座宫殿，除了这个蛋再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也不能这么说，这個蛋的下方，摆放着一个匣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看上去比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值钱。
看了好一阵，有些疲了，李熊放下书籍，手掌虚空握了握，有暗淡的火光出现。
挥手拍散，他笑了起来：“看来快成了，这里流动的火元素已经很稀薄了，大部分都被吸收了。”
“哼，毁灭一切，这不是你的风格，人性终于有所减少了吗？”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那枚蛋出声了。
并不担心有人窃听，大殿外设下了屏障，能进来的只有自己或者弟弟。
李熊带着神秘的笑意：“不，亲自分离出来的你不是最清楚我的成分么，我和你是不同的。”
“怎么，本尊不继续沉睡，很好奇我要做的事吗？”
“漫长的沉睡过于无聊，听听你这赝品的打算，当做睡前故事。”
李熊摇了摇头，满足了蛋，或者说‘自己’的需求：
“使用【烛龙】，杀死这里的所有，然后记录下来，用精神重铸，复活这里。”
“失去了龙骨，你使用【烛龙】就是自杀，外面的弟弟也不行，只能说异想天开。”
“可我做到了，或者说康斯坦丁做到了。”李熊悠然道：“只是需要更长时间的蓄力。”。
“是了，同为龙王，但残缺的那个力量更强，他不会死，哪怕失去了龙骨也好！”蛋难得夸赞了一句，话锋一转。
“但是，人类只是食物而已，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不敢相信，‘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才将我分离了出来啊，你是诺顿，龙王诺顿，而我只是李熊，龙王遗弃的躯壳。”李熊淡淡说着。
来到这个国度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信奉力量法则的龙王诺顿，感觉自己的心变了，有了多余的感情，对那些人类的共情。
这让他愤怒，卑贱的蝼蚁，自己居然会同情他们，还觉得很有趣！
无数次，诺顿想要毁灭他们，降下了天火，可旋即又升起怜悯，赐予他们力量。
就这样，在自己与自己矛盾的尽头，碰到一件事情后，诺顿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是汉地的刘秀，他被这里的众多本土屠龙世家选择，成了皇帝，是这里最强大的一股势力，蜀地想要抗衡，唯有诺顿出面。
诺顿不在意人类的兴衰，可在这里的身份，李熊想要保护这里。
所以，诺顿制作了茧，剥离了人之心，让龙王本尊在漫长的长眠中醒来，等待诸神的黄昏到来，只留下曾行走人世的躯壳，让刘秀消灭这个多余的人之心，借此让自己保持纯净。
虽说是躯壳，但龙王该有的记忆他都有，还一直在这个时代活跃，若是茧被消灭了，那他就是龙王本尊，龙骨会重新在体内孕育。
而遗留的躯壳说是龙王，更加像是人类，要保护这个城市。
真正的诺顿与康斯坦丁都在茧里沉睡，现在只有曾经的身份，李熊与烛而已。
“那三个食物呢，你怎么处理了？”
“留给烛，补完他的残缺，可惜他放跑了一个，不过两个祭品也够了。”
蛋无奈埋怨了一句：“康斯坦丁也不愿意。”
李熊的嘴角上扬：“相同的记忆，不愿意也很正常，他可不像你，非要和自己对着干……”
还打算继续说着什么，但殿外的结界被触动了，他停下了谈话，来到座下，一个侍女跪到在地。
“什么事？”。
“大人，南门出现异常，士兵们忽然失控化作死侍，到处袭击看到的人，南门很可能已经没有人看守了，士兵调遣需要您的命令。”
李熊皱着眉头：“公孙人呢，带我过去。”
“是。”
…………
亚纪屏住呼吸，压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沿着原路返回那个小院子。
来的路上看到了白帝走的方向，勉强给李熊带了路，那个龙王自己处理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来以后他遇到了望宫内传讯的通信兵，拿出令牌及时拦了下来，不然对方进去，里面的小龙王看到就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那个通信兵浑身血淋淋的，一条胳膊断了，说自己是从南门一路闯过来的，同伴们忽然发疯变成了死侍，他们遇到了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帮助。
南门相当于失守了，需要赶快镇压叛军，然后派遣新的部队守护，趁着汉军还没有进来。
无疑，那几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就是叶胜他们，看起来计划出了意外，但还是有效果的，原来的历史上是城门破了，惶恐的士兵消息直接传到烛这里，然后冲动的烛去镇守南门，诚然龙王的力量很强，但还是被汉军暗算了。
但现在城门没破，仅存的一些人还在顽强抵抗，亚纪也及时拦了下来，她隐去了叶胜等人的出现，直接报告给诺顿，诺顿再去找白帝处理，这样总比烛冒冒失失过去好。
只是没想到，走的快了一些，听到了那几句对话。
龙王不需要守卫，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暴力，亚纪很顺利地，畅通无阻，在进入殿内的时候，有一股微风拂过，貌似是结界一类的东西，把她放进来了。
而低头一看手里微微晶莹的令牌，亚纪了然，就一直听了下去，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出来，装作第一次进来。
分离、舍弃、诺顿与李熊……原来是这样的关系，一个龙王却和人类共情，这就是教授一直疑惑的点。
至此，亚纪明白了，在进入梦境之前他们看到的暗金色蛋，里面是什么了。
他们就是龙王本身！
难怪，青铜城的守卫，一进来就要崩坏，要把入侵者埋葬在这里，保护两位龙王么？
想来这里毁灭是伤害不了龙王这样的生物的。
必须活下来，告诉教授他们。
无端滋生的焦虑感笼罩了亚纪，肩膀上背负着的压力，对教授那边的担心尚不知那边的具体情况。
调整了一下状态，亚纪低下脸庞，准备好说辞后进入了小院。
院内，小龙王正在下棋，局局对弈都在胜，所以每下一次棋就要换对手，他也没有介意。
明白了少年的真身，亚纪知道他不是康斯坦丁了，而是烛，称呼有些混乱，连他们自己名字也时常叫浑。
拥有相同的记忆，结果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个，只是因为有了多余的感情，这也代表着他们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看到侍女回来了，烛随意问道：“怎么了？”
侍女回答道：“南门外有贼人掀起叛乱，人手不够，请求宫中调集人手支援，司徒大人已经去找陛下处理了。”
烛落下白子，状若无意道：“这样啊，城门没事啊……”
他不在说话，只是专心下棋，时间一分分流逝过去。
“大人，是我赢了？”
瑶姬起身，讶然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战局，白子被困死，被黑子牢牢包围着，黑子最前一枚棋子顶着，只需在走一步就可杀了。
难道是他故意输的？
“你赢了。”
烛轻声道，看着旁边陪伴的人：“可惜行雨姐姐没有看到……这是你们赢的第一次吧？”
往日的三个人再也凑不齐了。
“是，这还是您第一输，大人。”
“不行，输了我得下回来，再来！”
少年有些倔强，稍过伤感以后便振奋精神，刚才状态不好才输的，这次可不一样了。
“好好好！”朝云嘴角含笑，整理棋盘，最后的时光她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改变，甚至随和了不少。
然而就在此刻，天变了。
天色忽然暗淡几分，阴凉几分，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让所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天，
于是，他们看到了。
天边飞起一道白色流光，不是很快，看上去是羽箭的形状，缓慢而又坚定地划过整个天空。
随着羽箭经过，后面的天空都毫无预兆地变暗了，乌云汇聚低沉，有灰色的雾气在城内泛起，吞噬着曾经的光明之地。
以羽箭为分割线，左边的天空进入没有星星的黑夜，右边的天空依然白昼如初，羽箭飞过，终于飞到了太阳下面，那庞大的龙影处，两盏金灯注视着它。
“咻！”
羽箭没入龙影的左眼，金色的焰火掉落进城内燃起熊熊大火，冒着黑色的浓烟。
龙影无声地咆哮着，下方的白衣少年咆哮着，带着要把这个世界燃烧干净的怒意。
天变就此停止，没有了羽箭的带领，天色保持着一边黑夜一边白天。
“大人？大人？！”
朝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天边的龙影被射了一箭，少年跟着手上了，左眼淌着金色鲜血滴落在地上，穿透青铜地面，不知落在了哪里。
看了眼变成黑夜的半边天空，在看看受伤的少年，瑶姬也茫然地待在原地。
怎么还是这样，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要是行雨在这里就没事了吧，她是三个人里最有志向的，不像我们只是物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没事！”
少年放下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少年的清澈了，说话的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敲打，她们心脏有什么东西在下坠着，双膝被压迫着跪到在地。
烈焰燃烧，白衣少年的双脚浮空，双瞳亮起纯粹的金色，袖袍有些边角被烧成飞灰。
此刻的他才有了君主的气势，他是龙王，遗留在现世的龙王！
【烛！】
弯腰想拾起白子，棋子眨眼就化作灰尘散落，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棋没有机会下了。”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语气坚定道：“敌人濒临城下啦，抱歉，两位姐姐，谢谢你们的好意。”
“但是我要去战斗了。”
他一直知道的。
即使嘴巴说不出来，但最亲近的人对自己的担忧，那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啊。
他微笑着：“我们是被抛弃的，完美的生物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可是和人类的接触，让我很愉快。”
“过来。”
擦去朝云的眼泪，烛满意地点点头。
“再陪我走一走吧。”
懵懵懂懂，踏出了院落，烛走在最前面，两位圣女跟在身后，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宫里路过的侍从看到后亮起黄金瞳，纷纷跟在这位王后面。
到了寝宫门口，静静关闭的青铜大门下，烛停下了脚步。
白衣青年，李熊，他的哥哥在那里等待着，看到弟弟过来后平静地打着招呼：“要出门了？”
“嗯，出门办点事。”
烛也很平静，似乎是闲着无聊出门逛逛，很快就会回家。
烛仰着头，认真道：“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握着弟弟的手，哥哥温和道：“会死吧，但是我会和伱一起，所以不要害怕。”
“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了我呢，吃了我，就在也没人能挡住哥哥。”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和我不愿意吃她们么？”
“是的，所以我非吾啊，这座城破灭也是应有之意。”
李熊挥手，青铜大门打开，一个黑色人影摔倒在地上，身上翻涌着黑泥，眼里疯狂与清明交替，看起来是想进入其中，身上还披着士兵甲胃，他皱眉问道：
“汝为何人？”
人影艰难回应：“南……南门士兵统领陆明……”
“汝身为何？”
“汉军有恶物，黑泥状……蛊惑人心，南门已破，属下一路抵抗心智至此地，快要失控了。”
白衣青年了然，淡然询问：“所以，汝想干什么？”
人形生物趴在地上，不停用利爪摩擦地面，溅起一连串火花：“请……请守护这座城市，勿要……”
“大敌……销毁……”
“允！”
白衣青年威严赫赫：“只要汝所说，具为真相。”
听到这个字，人形生物的身形一顿，脸上的疯狂缓缓平静下来，叫做陆明的人类占据了最后的理智上峰。
“好……”
“愿以死明鉴之。”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人形生物对准自己脖子，利爪探入。
下一秒，人首分离。
金色的火焰包裹了尸体，将其烧成灰烬，连带着身上的黑泥烧的一干二净。
放下手，烛笑着对哥哥点点头，踏出了青铜大门，身后数十侍从跟随。
一切不在言语中，无须再说。
踏过宫门，少年张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深吸一口气。
风起，巨龙呼吸。
白衣破开，背后有带血的巨大双翼展开，身后的数十侍从亦然，天边的龙影将目光注视在这里，日光炽烈。
待光芒恢复寻常烈度，天边只能看到数十个黑点，跟随着黄金般灿烂的人影直奔南边，黑夜的一角。
…………
院落里，叶胜坐在屋顶上，默默注视着天空，不远处那黑夜与白天的交界线。
他们已经撤离南门区域了，处于南门到城市中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找到一家无人的民居休息，之前的大战已经耗空了肉体与精神，再打就到搏命的地步了，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
他们是轮流值班的，最为疲惫的叶胜先行休息，不出意外地，再次被晃醒了，醒来以后他接替了教授的班。
外面的现实世界，又一次坍塌了。
这次是第六层，发生的时间是五个小时前，再过三小时就要坍塌第五层了，而曼斯教授才去休息不久。
现在是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太阳已经落山进入夜晚了，他们这边的光亮全凭正在蓄力的终极言灵【烛龙】提供光明。
汉军的先行军凭着黑泥创造的地利迅速占据了城门，白帝城就失去了防御最强的地利，他们在南门附近屠杀残余的百姓和士兵，把黑泥铺满了整个南部区域。
那里已经彻底沦陷了。
汉人的军队在源源不断进入城市，尚不知他们具体的动向，而白帝城也迅速反应过来，派遣打量侍卫凭借地利，在复杂的巷道，各种民居里战斗。
但这样还不够，有黑泥的存在，很容易把作战的士兵拖下水，汉军做出了试探性的攻击，可以看到一个高大，骑着战马的人影手持红色弯弓，射出了白色羽箭，不仅进一步扩大了黑泥的影响，还试图射下那两轮太阳，停止这个究极言灵。
看上去是非常高等级的炼金武器。
不知是被激怒了，还是白帝城方面及时清醒过来，总之他们终于打出了王牌，派遣龙王级单位登场，那个龙王弟弟。
第一回合，浑身燃烧着火焰，背负双翼的人影登场，带着几十个被火焰强化过的手下，对汉军发起了冲锋，但黑泥被操纵升天，挡下了大部分攻击，疑似敌方将领一连九箭，伤了龙王弟弟。
第二回合开始，龙王看上去反应过来了，吟唱不知名高等级言灵，控制天边龙影凝聚超高温火球，一口气消灭了大部分黑泥，把黑夜的半边天空夺了回来。
那些跟随龙王来到这里的手下们无惧黑泥的侵扰，身上燃烧的火焰直接来自龙王的恩赐，不如说，这点很让人吃惊。
但是用曼斯教授的话来说：“世界上又什么力量是比龙王本身层次更高的呢？”
黑泥是怨念合理化出现在这个梦境的产物，而这个精神世界本身却是龙王创造的产物，从这个角度讲，这里的黑泥不过是龙王诺顿一次大型炼金仪式的副产物罢了。
清醒的龙王把更多的力量恩赐给那些将士们，只要日光普照之下，立于青铜之上，那些为白帝城奋战的将士们就不会受到黑泥的侵扰。
这就是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
最棘手的问题解决，白帝城的下层战力总算稳住了，不再疯狂减少，而汉军侵略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开始巩固自己占领的地界。
第三回合开始，情况发生变化了。
源源不断的黑泥持续被那个手持弓箭的地方将领引导，再度掀起黑色天幕抢夺，那个龙王燃起的滔天大火被压制了下去，天边的黑夜再次慢慢变多。
而那位龙王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打算，并没有再次引动天边龙影，也就是正在积蓄的【烛龙】的力量，而是僵持了下来。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黑泥制造的黑色天幕缓缓吞噬着光明，而原来的金色光焰在苦苦支撑，慢慢衰弱下去。
抬起手左右摇晃，左侧天边的的黑暗依旧，叶胜苦笑着：
“我怎么也做起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只是不自觉的，自己也不明白的迷惑行为，从心理上分析，是对前景迷茫的一种体现。
没有能够完成对瑶姬的承诺，只能等教授醒来，然后想办法去寝宫找亚纪了，也许还可以尝试着和瑶姬交流一下，道一个歉。
人力不及，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够。
钥匙已经带回来了，正在教授怀里睡得正香，不亏是已婚男人，对付孩子就是有一套。
“晚上好。”
几块瓦片掉落在地上，叶胜侧目看到行雨费力但较为熟练地攀爬了上来，对着他柔柔笑着。
这是本人。
叶胜已经掌握了区分她们两个的区别，能打，性格比较冷硬的是莫名入侵者，而较为柔弱，实质上却很有自我意志的是真正的行雨。
经过分析，曼斯与叶胜一致认为这个入侵者是跟随他们一起进入青铜城的，而他们没有发现，直到梦境里才不得不出现联手。
这里只是暂时的，等出去一定要想办法找出来抓住！
停下这些心思，他也和气回应着：“晚上好。”
“你看起来对爬屋顶比较熟练啊。”
犹豫了一下，行雨低着头解释着：“因为喜欢无聊的时候仰望星空，在屋顶从高处俯瞰风景的感觉很好。”
这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而一个女人做这些事是不太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的，不是一件光荣的行为。
叶胜楞了楞：“这没什么关系吧，我也觉得星空很美。”
在屋顶找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行雨看着天边的战斗，有些无奈地摇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她手指着冲天的火焰里，最为炽亮，也是顶着黑色天幕压力最大的一道人影：“那就是烛大人，与他的哥哥一样亦为神灵，现在正为了白帝城而战斗，那些官员们……恐怕大部分都该逃走的逃走，该叛变的叛变了吧。”
“但现在那个烛大人看上去局势不妙啊。”
黑色天幕在慢慢碾压，而汉军进攻的脚步虽然慢了不少，可也在坚定不移地增加，白帝城现在还是一片颓势，只是龙王的出现让局面好看了不少。
叶胜分析着双方的优劣，然后尝试得出结论，最后推断了出来：“如果没有其他变量……呃……就是其他相同战力的人加入，那个烛大人最多撑到明天早上，就会彻底败北，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继续用龙影里积蓄的力量。”
“教授不是说了吗，【烛龙】是凝聚极致的火元素然后点燃，需要较长的积蓄时间，如果抽取的火元素太多，恐怕这个究极言灵也无法冠以这个名号了。”
叶胜脑海里，路明非的声音响起。
“你醒了？！”他有些惊喜，到了安全的地方路明非就表示要休息一段时间，陷入了沉睡，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显然之前的苦战也消耗了他不少精神。
路明非笑道：“是的，再睡恐怕就错过什么好戏了。”
外面，行雨思索着叶胜说的话，旋即点点头：
“变量……很不错的词，烛大人要输了啊……”
话锋一转，她牢牢盯着天空的火焰，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烛大人可是神灵啊，神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会输呢。”
“我希望他能赢。”
神灵，是蜀地人民的精神支柱，可以说现在白帝城还能有这样稳定的秩序，神灵但存在本身是占据了莫大功劳的。
“喂，我说。”叶胜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神灵啊，这么狂热，愿意献出所有？”
他之前向其他人询问过，得到了答案，而现在，他想听一下，不同的人答案。
这里的情况，单纯用一个‘愚昧’来解释，无论如何都太过单薄无力了。
“这样啊。”
行雨呆呆注视着天边说道：“我对其他神灵，什么风调雨顺啊，出行平安的神灵是不行的，但我们三姐妹是圣女嘛，经常要参加各种祭祀活动，我对那些繁琐的祭祀仪式简直讨厌死了，瑶姬也讨厌，但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朝云看上去挺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大概是最虔诚的那个了。”
“我信的神灵只有两个，司徒大人和烛大人，他们显露了神迹，伟岸的力量，而且确实对我有所恩惠。”
“原来如此。”叶胜有些惋惜地看着她：“你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可惜了。”
“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没什么。”
行雨也没有在意，凝视着天空，许久后忽然出声问道：
“你说，要是没有了黑泥，烛大人能胜利吗？”
“没有？”
想了想，叶胜回答道：“没有黑泥的话，烛大人想来会很快胜利吧，对方是靠着黑泥不断消耗的，一种卑鄙且好用的战术，但没了黑泥什么都不是。”
“那么……这种事情说不定有可能办到，用我的身体去封印所有的黑泥，哪怕不能全部封印，把现在的黑泥封印也能让烛大人扭转战局。”
再三思索，行雨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也是她找叶胜的目的。
不然现在这情况，闲着没事干屋顶待着，可以说离神经病不远了。
准确来说，她是来找之前那个指导封印了黑泥的意识，咨询这种可能。
路明非听懂了，直接同时给两个人传声：“一般来说是不能的，灵魂的强度不够只会被黑泥冲击成碎片，彻底失去自我，而且阴影的力量不够强大，能容纳的黑泥也是有限的。”
因为自己的起源，路明非最为强大的是阴影魔术，也许有其他封印黑泥的办法是他不知道的，而有阴影才能封印黑泥的本质是，两者的本质有相同的地方，‘阴影’可以充当界壁。
‘阴影’也有背对光明，负面的指向，与黑泥指向的恶念可以共融而不会外泄，就是盛着黑泥的陶罐本身，内部的空间大小代表了能容纳的极限。
“是么，我感觉我应该能承载不少，之前封印黑泥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特长吧。”行雨低头看着自己。
“个人特长吗？”
路明非想到了之前教授说的，那句歌声里代表的，有一位是影子，难道就是这位？
“可以先尝试一下，把我封印的黑泥转进你体内，要是这点都承受不了的话，那帮助烛大人获胜也无从谈起。”
她的心思很明显，龙王烛不能输，要帮助他取得胜利。
代价是牺牲自己。
封印现在压制着龙王的黑泥当量，成功以后她毫无疑问会成为纯粹的工具，彻底失去自我意志。
这个倒不是她的灵魂够不够强大的问题，纯粹是量变引起质变，客观规律罢了。
行雨应允了，青铜剑缝触碰她手，开始传输起来。
来到天子寝宫殿内，李熊温和地对一直值守看护的公孙述说道。
“王，这是我的荣幸。”公孙述很清楚自己在看守的什么东西，这是莫大的荣光，人间的荣华富贵不过是至尊赐予自己的，如幻影般脆弱。
尽管是自己的宫殿，但他还是自觉退出去了，王从弟弟那里离开以后，就喜欢来这里坐坐。
在这里，这位白帝扮演的不过是看门人的角色罢了。
公孙述离开以后，李熊转身，来到了殿内后方的暖阁，掀起珠帘，坐在椅子上拿起书静静看着，放松心神。
越是重大的时刻，越要保持冷静，不能做出莽夫一般的行为，这个时候就要多读读书，让自己保持理智。
面前的青铜桌面上，摆放着一沓书籍，一个陶瓷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束白花，还有一个蛋。
暗金色的花纹，环绕着循环往复的莫比乌斯环，要是曼斯他们在这里，一眼就能认出来，这是青铜柱中心供养着的那一个。
诺顿似乎对它很看重，一国之君亲自守卫着这座宫殿，除了这个蛋再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
也不能这么说，这個蛋的下方，摆放着一个匣子，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但看上去比路边随处可见的小花值钱。
看了好一阵，有些疲了，李熊放下书籍，手掌虚空握了握，有暗淡的火光出现。
挥手拍散，他笑了起来：“看来快成了，这里流动的火元素已经很稀薄了，大部分都被吸收了。”
“哼，毁灭一切，这不是你的风格，人性终于有所减少了吗？”
空无一人的大殿内，那枚蛋出声了。
并不担心有人窃听，大殿外设下了屏障，能进来的只有自己或者弟弟。
李熊带着神秘的笑意：“不，亲自分离出来的你不是最清楚我的成分么，我和你是不同的。”
“怎么，本尊不继续沉睡，很好奇我要做的事吗？”
“漫长的沉睡过于无聊，听听你这赝品的打算，当做睡前故事。”
李熊摇了摇头，满足了蛋，或者说‘自己’的需求：
“使用【烛龙】，杀死这里的所有，然后记录下来，用精神重铸，复活这里。”
“失去了龙骨，你使用【烛龙】就是自杀，外面的弟弟也不行，只能说异想天开。”
“可我做到了，或者说康斯坦丁做到了。”李熊悠然道：“只是需要更长时间的蓄力。”。
“是了，同为龙王，但残缺的那个力量更强，他不会死，哪怕失去了龙骨也好！”蛋难得夸赞了一句，话锋一转。
“但是，人类只是食物而已，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
“不敢相信，‘我’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所以你才将我分离了出来啊，你是诺顿，龙王诺顿，而我只是李熊，龙王遗弃的躯壳。”李熊淡淡说着。
来到这个国度很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信奉力量法则的龙王诺顿，感觉自己的心变了，有了多余的感情，对那些人类的共情。
这让他愤怒，卑贱的蝼蚁，自己居然会同情他们，还觉得很有趣！
无数次，诺顿想要毁灭他们，降下了天火，可旋即又升起怜悯，赐予他们力量。
就这样，在自己与自己矛盾的尽头，碰到一件事情后，诺顿想到了一个办法。
那是汉地的刘秀，他被这里的众多本土屠龙世家选择，成了皇帝，是这里最强大的一股势力，蜀地想要抗衡，唯有诺顿出面。
诺顿不在意人类的兴衰，可在这里的身份，李熊想要保护这里。
所以，诺顿制作了茧，剥离了人之心，让龙王本尊在漫长的长眠中醒来，等待诸神的黄昏到来，只留下曾行走人世的躯壳，让刘秀消灭这个多余的人之心，借此让自己保持纯净。
虽说是躯壳，但龙王该有的记忆他都有，还一直在这个时代活跃，若是茧被消灭了，那他就是龙王本尊，龙骨会重新在体内孕育。
而遗留的躯壳说是龙王，更加像是人类，要保护这个城市。
真正的诺顿与康斯坦丁都在茧里沉睡，现在只有曾经的身份，李熊与烛而已。
“那三个食物呢，你怎么处理了？”
“留给烛，补完他的残缺，可惜他放跑了一个，不过两个祭品也够了。”
蛋无奈埋怨了一句：“康斯坦丁也不愿意。”
李熊的嘴角上扬：“相同的记忆，不愿意也很正常，他可不像你，非要和自己对着干……”
还打算继续说着什么，但殿外的结界被触动了，他停下了谈话，来到座下，一个侍女跪到在地。
“什么事？”。
“大人，南门出现异常，士兵们忽然失控化作死侍，到处袭击看到的人，南门很可能已经没有人看守了，士兵调遣需要您的命令。”
李熊皱着眉头：“公孙人呢，带我过去。”
“是。”
…………
亚纪屏住呼吸，压着自己砰砰跳的心脏，沿着原路返回那个小院子。
来的路上看到了白帝走的方向，勉强给李熊带了路，那个龙王自己处理去了，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出来以后他遇到了望宫内传讯的通信兵，拿出令牌及时拦了下来，不然对方进去，里面的小龙王看到就会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了。
那个通信兵浑身血淋淋的，一条胳膊断了，说自己是从南门一路闯过来的，同伴们忽然发疯变成了死侍，他们遇到了几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帮助。
南门相当于失守了，需要赶快镇压叛军，然后派遣新的部队守护，趁着汉军还没有进来。
无疑，那几个忽然冒出来的人就是叶胜他们，看起来计划出了意外，但还是有效果的，原来的历史上是城门破了，惶恐的士兵消息直接传到烛这里，然后冲动的烛去镇守南门，诚然龙王的力量很强，但还是被汉军暗算了。
但现在城门没破，仅存的一些人还在顽强抵抗，亚纪也及时拦了下来，她隐去了叶胜等人的出现，直接报告给诺顿，诺顿再去找白帝处理，这样总比烛冒冒失失过去好。
只是没想到，走的快了一些，听到了那几句对话。
龙王不需要守卫，他们就是这个时代最强的暴力，亚纪很顺利地，畅通无阻，在进入殿内的时候，有一股微风拂过，貌似是结界一类的东西，把她放进来了。
而低头一看手里微微晶莹的令牌，亚纪了然，就一直听了下去，在感觉差不多的时候出来，装作第一次进来。
分离、舍弃、诺顿与李熊……原来是这样的关系，一个龙王却和人类共情，这就是教授一直疑惑的点。
至此，亚纪明白了，在进入梦境之前他们看到的暗金色蛋，里面是什么了。
他们就是龙王本身！
难怪，青铜城的守卫，一进来就要崩坏，要把入侵者埋葬在这里，保护两位龙王么？
想来这里毁灭是伤害不了龙王这样的生物的。
必须活下来，告诉教授他们。
无端滋生的焦虑感笼罩了亚纪，肩膀上背负着的压力，对教授那边的担心尚不知那边的具体情况。
调整了一下状态，亚纪低下脸庞，准备好说辞后进入了小院。
院内，小龙王正在下棋，局局对弈都在胜，所以每下一次棋就要换对手，他也没有介意。
明白了少年的真身，亚纪知道他不是康斯坦丁了，而是烛，称呼有些混乱，连他们自己名字也时常叫浑。
拥有相同的记忆，结果自己是被遗弃的那一个，只是因为有了多余的感情，这也代表着他们有时也分不清自己是谁。
看到侍女回来了，烛随意问道：“怎么了？”
侍女回答道：“南门外有贼人掀起叛乱，人手不够，请求宫中调集人手支援，司徒大人已经去找陛下处理了。”
烛落下白子，状若无意道：“这样啊，城门没事啊……”
他不在说话，只是专心下棋，时间一分分流逝过去。
“大人，是我赢了？”
瑶姬起身，讶然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战局，白子被困死，被黑子牢牢包围着，黑子最前一枚棋子顶着，只需在走一步就可杀了。
难道是他故意输的？
“你赢了。”
烛轻声道，看着旁边陪伴的人：“可惜行雨姐姐没有看到……这是你们赢的第一次吧？”
往日的三个人再也凑不齐了。
“是，这还是您第一输，大人。”
“不行，输了我得下回来，再来！”
少年有些倔强，稍过伤感以后便振奋精神，刚才状态不好才输的，这次可不一样了。
“好好好！”朝云嘴角含笑，整理棋盘，最后的时光她看起来倒是没有多大改变，甚至随和了不少。
然而就在此刻，天变了。
天色忽然暗淡几分，阴凉几分，这种不正常的现象让所有人下意识抬头看天，
于是，他们看到了。
天边飞起一道白色流光，不是很快，看上去是羽箭的形状，缓慢而又坚定地划过整个天空。
随着羽箭经过，后面的天空都毫无预兆地变暗了，乌云汇聚低沉，有灰色的雾气在城内泛起，吞噬着曾经的光明之地。
以羽箭为分割线，左边的天空进入没有星星的黑夜，右边的天空依然白昼如初，羽箭飞过，终于飞到了太阳下面，那庞大的龙影处，两盏金灯注视着它。
“咻！”
羽箭没入龙影的左眼，金色的焰火掉落进城内燃起熊熊大火，冒着黑色的浓烟。
龙影无声地咆哮着，下方的白衣少年咆哮着，带着要把这个世界燃烧干净的怒意。
天变就此停止，没有了羽箭的带领，天色保持着一边黑夜一边白天。
“大人？大人？！”
朝云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眼泪不停地掉下来，天边的龙影被射了一箭，少年跟着手上了，左眼淌着金色鲜血滴落在地上，穿透青铜地面，不知落在了哪里。
看了眼变成黑夜的半边天空，在看看受伤的少年，瑶姬也茫然地待在原地。
怎么还是这样，不是已经改变了吗？
要是行雨在这里就没事了吧，她是三个人里最有志向的，不像我们只是物品，在这里什么都做不了。
“我没事！”
少年放下了眼睛，说话的声音却没有少年的清澈了，说话的每一个音节都重重敲打，她们心脏有什么东西在下坠着，双膝被压迫着跪到在地。
烈焰燃烧，白衣少年的双脚浮空，双瞳亮起纯粹的金色，袖袍有些边角被烧成飞灰。
此刻的他才有了君主的气势，他是龙王，遗留在现世的龙王！
【烛！】
弯腰想拾起白子，棋子眨眼就化作灰尘散落，烛遗憾地叹了口气：
“看来这棋没有机会下了。”
他抬起头看向远方，语气坚定道：“敌人濒临城下啦，抱歉，两位姐姐，谢谢你们的好意。”
“但是我要去战斗了。”
他一直知道的。
即使嘴巴说不出来，但最亲近的人对自己的担忧，那是看一眼就能明白的啊。
他微笑着：“我们是被抛弃的，完美的生物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可是和人类的接触，让我很愉快。”
“过来。”
擦去朝云的眼泪，烛满意地点点头。
“再陪我走一走吧。”
懵懵懂懂，踏出了院落，烛走在最前面，两位圣女跟在身后，身后的人越来越多，宫里路过的侍从看到后亮起黄金瞳，纷纷跟在这位王后面。
到了寝宫门口，静静关闭的青铜大门下，烛停下了脚步。
白衣青年，李熊，他的哥哥在那里等待着，看到弟弟过来后平静地打着招呼：“要出门了？”
“嗯，出门办点事。”
烛也很平静，似乎是闲着无聊出门逛逛，很快就会回家。
烛仰着头，认真道：“哥哥，外面有很多人。”
握着弟弟的手，哥哥温和道：“会死吧，但是我会和伱一起，所以不要害怕。”
“不害怕，可为什么不吃了我呢，吃了我，就在也没人能挡住哥哥。”
“你是很好的食物，可那样就太孤单了，这么多年了，只有你和我在一起。”
“和我不愿意吃她们么？”
“是的，所以我非吾啊，这座城破灭也是应有之意。”
李熊挥手，青铜大门打开，一个黑色人影摔倒在地上，身上翻涌着黑泥，眼里疯狂与清明交替，看起来是想进入其中，身上还披着士兵甲胃，他皱眉问道：
“汝为何人？”
人影艰难回应：“南……南门士兵统领陆明……”
“汝身为何？”
“汉军有恶物，黑泥状……蛊惑人心，南门已破，属下一路抵抗心智至此地，快要失控了。”
白衣青年了然，淡然询问：“所以，汝想干什么？”
人形生物趴在地上，不停用利爪摩擦地面，溅起一连串火花：“请……请守护这座城市，勿要……”
“大敌……销毁……”
“允！”
白衣青年威严赫赫：“只要汝所说，具为真相。”
听到这个字，人形生物的身形一顿，脸上的疯狂缓缓平静下来，叫做陆明的人类占据了最后的理智上峰。
“好……”
“愿以死明鉴之。”
轻飘飘的话语落下，人形生物对准自己脖子，利爪探入。
下一秒，人首分离。
金色的火焰包裹了尸体，将其烧成灰烬，连带着身上的黑泥烧的一干二净。
放下手，烛笑着对哥哥点点头，踏出了青铜大门，身后数十侍从跟随。
一切不在言语中，无须再说。
踏过宫门，少年张开双臂，拥抱整个世界，深吸一口气。
风起，巨龙呼吸。
白衣破开，背后有带血的巨大双翼展开，身后的数十侍从亦然，天边的龙影将目光注视在这里，日光炽烈。
待光芒恢复寻常烈度，天边只能看到数十个黑点，跟随着黄金般灿烂的人影直奔南边，黑夜的一角。
…………
院落里，叶胜坐在屋顶上，默默注视着天空，不远处那黑夜与白天的交界线。
他们已经撤离南门区域了，处于南门到城市中心三分之二的位置，找到一家无人的民居休息，之前的大战已经耗空了肉体与精神，再打就到搏命的地步了，现在还不到那个地步。
他们是轮流值班的，最为疲惫的叶胜先行休息，不出意外地，再次被晃醒了，醒来以后他接替了教授的班。
外面的现实世界，又一次坍塌了。
这次是第六层，发生的时间是五个小时前，再过三小时就要坍塌第五层了，而曼斯教授才去休息不久。
现在是第二天晚上九点钟，太阳已经落山进入夜晚了，他们这边的光亮全凭正在蓄力的终极言灵【烛龙】提供光明。
汉军的先行军凭着黑泥创造的地利迅速占据了城门，白帝城就失去了防御最强的地利，他们在南门附近屠杀残余的百姓和士兵，把黑泥铺满了整个南部区域。
那里已经彻底沦陷了。
汉人的军队在源源不断进入城市，尚不知他们具体的动向，而白帝城也迅速反应过来，派遣打量侍卫凭借地利，在复杂的巷道，各种民居里战斗。
但这样还不够，有黑泥的存在，很容易把作战的士兵拖下水，汉军做出了试探性的攻击，可以看到一个高大，骑着战马的人影手持红色弯弓，射出了白色羽箭，不仅进一步扩大了黑泥的影响，还试图射下那两轮太阳，停止这个究极言灵。
看上去是非常高等级的炼金武器。
不知是被激怒了，还是白帝城方面及时清醒过来，总之他们终于打出了王牌，派遣龙王级单位登场，那个龙王弟弟。
第一回合，浑身燃烧着火焰，背负双翼的人影登场，带着几十个被火焰强化过的手下，对汉军发起了冲锋，但黑泥被操纵升天，挡下了大部分攻击，疑似敌方将领一连九箭，伤了龙王弟弟。
第二回合开始，龙王看上去反应过来了，吟唱不知名高等级言灵，控制天边龙影凝聚超高温火球，一口气消灭了大部分黑泥，把黑夜的半边天空夺了回来。
那些跟随龙王来到这里的手下们无惧黑泥的侵扰，身上燃烧的火焰直接来自龙王的恩赐，不如说，这点很让人吃惊。
但是用曼斯教授的话来说：“世界上又什么力量是比龙王本身层次更高的呢？”
黑泥是怨念合理化出现在这个梦境的产物，而这个精神世界本身却是龙王创造的产物，从这个角度讲，这里的黑泥不过是龙王诺顿一次大型炼金仪式的副产物罢了。
清醒的龙王把更多的力量恩赐给那些将士们，只要日光普照之下，立于青铜之上，那些为白帝城奋战的将士们就不会受到黑泥的侵扰。
这就是青铜与火之王的权柄。
最棘手的问题解决，白帝城的下层战力总算稳住了，不再疯狂减少，而汉军侵略的脚步也放慢了许多，开始巩固自己占领的地界。
第三回合开始，情况发生变化了。
源源不断的黑泥持续被那个手持弓箭的地方将领引导，再度掀起黑色天幕抢夺，那个龙王燃起的滔天大火被压制了下去，天边的黑夜再次慢慢变多。
而那位龙王不知道是出于何种打算，并没有再次引动天边龙影，也就是正在积蓄的【烛龙】的力量，而是僵持了下来。
现在就是这种情况，黑泥制造的黑色天幕缓缓吞噬着光明，而原来的金色光焰在苦苦支撑，慢慢衰弱下去。
抬起手左右摇晃，左侧天边的的黑暗依旧，叶胜苦笑着：
“我怎么也做起这种幼稚的事情了。”
只是不自觉的，自己也不明白的迷惑行为，从心理上分析，是对前景迷茫的一种体现。
没有能够完成对瑶姬的承诺，只能等教授醒来，然后想办法去寝宫找亚纪了，也许还可以尝试着和瑶姬交流一下，道一个歉。
人力不及，他们的力量还是不够。
钥匙已经带回来了，正在教授怀里睡得正香，不亏是已婚男人，对付孩子就是有一套。
“晚上好。”
几块瓦片掉落在地上，叶胜侧目看到行雨费力但较为熟练地攀爬了上来，对着他柔柔笑着。
这是本人。
叶胜已经掌握了区分她们两个的区别，能打，性格比较冷硬的是莫名入侵者，而较为柔弱，实质上却很有自我意志的是真正的行雨。
经过分析，曼斯与叶胜一致认为这个入侵者是跟随他们一起进入青铜城的，而他们没有发现，直到梦境里才不得不出现联手。
这里只是暂时的，等出去一定要想办法找出来抓住！
停下这些心思，他也和气回应着：“晚上好。”
“你看起来对爬屋顶比较熟练啊。”
犹豫了一下，行雨低着头解释着：“因为喜欢无聊的时候仰望星空，在屋顶从高处俯瞰风景的感觉很好。”
这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事情，而一个女人做这些事是不太符合大家的刻板印象的，不是一件光荣的行为。
叶胜楞了楞：“这没什么关系吧，我也觉得星空很美。”
在屋顶找了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坐下，行雨看着天边的战斗，有些无奈地摇头：“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她手指着冲天的火焰里，最为炽亮，也是顶着黑色天幕压力最大的一道人影：“那就是烛大人，与他的哥哥一样亦为神灵，现在正为了白帝城而战斗，那些官员们……恐怕大部分都该逃走的逃走，该叛变的叛变了吧。”
“但现在那个烛大人看上去局势不妙啊。”
黑色天幕在慢慢碾压，而汉军进攻的脚步虽然慢了不少，可也在坚定不移地增加，白帝城现在还是一片颓势，只是龙王的出现让局面好看了不少。
叶胜分析着双方的优劣，然后尝试得出结论，最后推断了出来：“如果没有其他变量……呃……就是其他相同战力的人加入，那个烛大人最多撑到明天早上，就会彻底败北，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继续用龙影里积蓄的力量。”
“教授不是说了吗，【烛龙】是凝聚极致的火元素然后点燃，需要较长的积蓄时间，如果抽取的火元素太多，恐怕这个究极言灵也无法冠以这个名号了。”
叶胜脑海里，路明非的声音响起。
“你醒了？！”他有些惊喜，到了安全的地方路明非就表示要休息一段时间，陷入了沉睡，现在已经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显然之前的苦战也消耗了他不少精神。
路明非笑道：“是的，再睡恐怕就错过什么好戏了。”
外面，行雨思索着叶胜说的话，旋即点点头：
“变量……很不错的词，烛大人要输了啊……”
话锋一转，她牢牢盯着天空的火焰，有些不甘心地道：“可是，烛大人可是神灵啊，神是无所不能的，怎么会输呢。”
“我希望他能赢。”
神灵，是蜀地人民的精神支柱，可以说现在白帝城还能有这样稳定的秩序，神灵但存在本身是占据了莫大功劳的。
“喂，我说。”叶胜再次提出了这个问题：“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神灵啊，这么狂热，愿意献出所有？”
他之前向其他人询问过，得到了答案，而现在，他想听一下，不同的人答案。
这里的情况，单纯用一个‘愚昧’来解释，无论如何都太过单薄无力了。
“这样啊。”
行雨呆呆注视着天边说道：“我对其他神灵，什么风调雨顺啊，出行平安的神灵是不行的，但我们三姐妹是圣女嘛，经常要参加各种祭祀活动，我对那些繁琐的祭祀仪式简直讨厌死了，瑶姬也讨厌，但她一直憋在心里不说出来，朝云看上去挺乐在其中的样子，她大概是最虔诚的那个了。”
“我信的神灵只有两个，司徒大人和烛大人，他们显露了神迹，伟岸的力量，而且确实对我有所恩惠。”
“原来如此。”叶胜有些惋惜地看着她：“你生在这个时代真是可惜了。”
“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没什么。”
行雨也没有在意，凝视着天空，许久后忽然出声问道：
“你说，要是没有了黑泥，烛大人能胜利吗？”
“没有？”
想了想，叶胜回答道：“没有黑泥的话，烛大人想来会很快胜利吧，对方是靠着黑泥不断消耗的，一种卑鄙且好用的战术，但没了黑泥什么都不是。”
“那么……这种事情说不定有可能办到，用我的身体去封印所有的黑泥，哪怕不能全部封印，把现在的黑泥封印也能让烛大人扭转战局。”
再三思索，行雨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这也是她找叶胜的目的。
不然现在这情况，闲着没事干屋顶待着，可以说离神经病不远了。
准确来说，她是来找之前那个指导封印了黑泥的意识，咨询这种可能。
路明非听懂了，直接同时给两个人传声：“一般来说是不能的，灵魂的强度不够只会被黑泥冲击成碎片，彻底失去自我，而且阴影的力量不够强大，能容纳的黑泥也是有限的。”
因为自己的起源，路明非最为强大的是阴影魔术，也许有其他封印黑泥的办法是他不知道的，而有阴影才能封印黑泥的本质是，两者的本质有相同的地方，‘阴影’可以充当界壁。
‘阴影’也有背对光明，负面的指向，与黑泥指向的恶念可以共融而不会外泄，就是盛着黑泥的陶罐本身，内部的空间大小代表了能容纳的极限。
“是么，我感觉我应该能承载不少，之前封印黑泥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感觉，算是我为数不多的特长吧。”行雨低头看着自己。
“个人特长吗？”
路明非想到了之前教授说的，那句歌声里代表的，有一位是影子，难道就是这位？
“可以先尝试一下，把我封印的黑泥转进你体内，要是这点都承受不了的话，那帮助烛大人获胜也无从谈起。”
她的心思很明显，龙王烛不能输，要帮助他取得胜利。
代价是牺牲自己。
封印现在压制着龙王的黑泥当量，成功以后她毫无疑问会成为纯粹的工具，彻底失去自我意志。
这个倒不是她的灵魂够不够强大的问题，纯粹是量变引起质变，客观规律罢了。
行雨应允了，青铜剑缝触碰她手，开始传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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