塌方的土炕

    快过年了,书还没有借到。不过新年的喜悦之情暂时充淡了三妹的担忧,她到底是个孩子。

    二姐会从SJZ的学校回来,而发手工活的厂子也放假了,一家人终于赋闲在家朝夕相对,不用着急红眼的干着手里的活了,终于可以只吃点好的,喝点好的了。

    村子里的小铺里进了好些花花绿绿的平常不曾有的漂亮的年货,村子里开始接二连三的响起鞭炮声,人们踩着这满地鞭炮的碎屑,忙忙碌碌的准备着过年。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人们蛰伏了整个严冬,在即将回暖的冬末里跃跃欲试,蠢蠢欲动。

    三妹家的老旧的小房子也沉浸在这个热闹起来的小村子里,浸染上了一层喜悦的味道。

    三妹最喜欢年前的大扫除,她喜欢到处干干净净,尤其喜欢把玻璃擦的锃光瓦亮,纤尘不染。

    扫掉屋顶犄角的发粘的珠网和墙壁烧柴火时落的灰,撕掉发黄的窗户纸,清洗一切的窗帘,床单和被单,阳光通过透明的玻璃照在老旧的沙发上,让她感觉到久违的温馨。

    扔掉堆积一年的无用的旧物,扫掉积攒一年的尘,小屋重新焕发了生机,好像比平常的时候亮了好几倍。

    孩子们忙着打扫,妈妈的大锅里便整日的冒着香气,外间屋的灶堂里有柴火整日的燃烧着,那个只能添三块蜂窝煤的小炉子也奢侈的整日不封,那跳动的火红的颜色及释放出来的热量,使小屋里比平常温暖了不知多少倍。

    过年的这几天才是人应该过的其乐融融的好日子,在留恋着年的味道和盼望着它再度到来的三百六十五日里,它终于如期而至。

    麻绳是专捡细处断的,就在这个翘首以盼的日子里,在三妹在炕上熟睡的时候,感觉身下塌进去了一大块,原来是自家的大炕塌了。

    好不容易过几天消停日子,炕偏偏又塌了。这无疑又给全家增添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修好土炕是个不轻的任务,要在年前赶紧把它修好,要不然大姐过年回来住娘家,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一个妇女加几个孩子,再怎么能干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了,垒炕毕竟是个技术活,不是仅仅只靠一腔热力便能完成的了。只能在老婶的指桑骂槐中厚着脸皮去求老叔了,遭受着老婶的白眼,还得装傻充愣的装作不知道老婶的意思。

    虽然请动了老叔,但也不能全靠着老叔自己一个人把炕修好啊,制作土炕的原材料和细碎的前期准备工作,足够全家忙活两天的了。

    而老叔只来了一个多小时便把土炕塌的地方修好了。他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顺手拿起桌子上的烟,踱着四方步回家了。倒是帮忙打下手的唐来,弄的灰头土脸。

    唐来虽小,毕竟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跟老叔一起干活比较方便。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新盘好的炕,黄泥和土坯都还潮湿,要尽快的把大炕烘干,因为这是全家睡觉的唯一地方,西间屋只有一个单薄的小床铺,而且冷的如冰窖。

    于是灶火堂里便没日没夜的烧着整根的木头,大锅里便续着永远不能干的水,屋子里整天蒸腾着白茫茫的热气,糯湿着每人的头发。在外间屋,你站在屋东头,都看不到屋西头。

    在炕还没坏的时候,经常是唐来睡炕头,三妹在炕尾,凤英在中间隔着。

    领弟放寒假要回来的,大炕上又要多睡一个人。虽然是亲姐弟,但也大男大女了,在一条炕上睡觉已是无奈之举,更不能紧挨着睡觉吧。

    活人不能要尿憋死,办法总比困难多。

    幸亏炕没有全拆,只修了坏的一面,剩的好的半面还能勉强睡人,但半面炕可盛不下四个人。

    唐来就只能凑合着在新盘的潮湿的黄土炕面上支起一块木板睡觉了。唐来在这块木板上铺上褥子睡觉,被烘干的大炕日夜散发着潮气,屋子里弥漫着酸臭的腐朽味道,唐来睡在味源的上方,连棉被里,枕头里,自己的头发里,都是这种恼人的味道,在寒冷的冬日里,不敢开窗,于是这种味道便久久散不出去。

    烧大炕用的是整根的木头,黑色的烟灰到处乱飞,落的桌上常日有灰,总抹也抹不净。

    大炕的坍塌,沉重的打击着他们过年的喜悦。大炕不干,屋子打扫不成,大家只有在这样的屋子里沉默不语,掩饰着因贫穷而带来的难堪,盼着大炕早一天干。

    在新年伊始的日子里,在别人家都一尘不染的时候,三妹家也只有在潮气弥漫的脏乱的屋子里过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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