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回娘家

    初四这天,赵帅骑着二八的大梁自行车,费力的托着招弟回来了。

    三妹听见有声响,一家人都远远的出来接,抢着抱招弟怀里的多多。多多裹的很严实,像个被子团,只露出两只大眼睛。

    多多可是这个家里的第一个隔辈人,三妹他们都格外疼她,她长着一双大大的明亮的星眼,平头整脸的,才五六个月,正是可爱喜人的时候。

    多多很有灵性,在被团里蹬着小手小脚,笑出了声响,露出了新长出的两颗小嫩牙。

    大家簇拥着多多往屋里走,赵帅臊眉耷眼的拿着他给老丈母娘拜年的东西,领弟回身一看,又是两瓶白酒,不禁杏眼一瞪,笑着说道:“大姐夫,你送白酒给谁喝啊,还是拿回家吧!”

    别看赵帅平常在招弟面前耀武扬威,却是十分怵头领弟这个小姨子的,他尴尬的咧了咧嘴,招弟却是红了脸。

    凤英马上回旋:“家来了就家来了,也不是外人,拿什么东西,快进屋吧。”

    一边说着一边直拿眼瞪领弟,领弟也直翻白眼。

    午饭时分,凤英端出精心准备的,家里认为最好的吃食端出来,说实话,他们除夕夜都没舍得吃,专留在初四这天招弟回来一起吃,招弟虽已出嫁,但凤英认为一家人聚齐才是真正的团圆。

    再说大家嘴上不说,心照不宣,招弟婚后的日子过的也艰难。

    照例,凤英会在菜厨里特意留一碗大年初一的饺子,专等招弟回来吃。

    这碗普通的饺子,蕴藏着多少母亲的良苦用心啊。

    都说女儿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但做母亲的就是想以这种方式告诉女儿,家里永远有你一碗饭吃。

    三妹把饺子端到招弟面前,招弟心中百转千回,眼泪差点掉下来。

    招弟想去帮忙,被唐来按下来:“大姐,你等着吃就好了。”

    领弟抱着多多举高高,多多摘了棉被依然穿的很厚,被领弟举到头上,颇像登上月球的宇航员,厚厚的棉服下面露出那张漂亮的小脸。

    赵帅一进屋就闻到了香味,直接坐到了圆桌边,甚至连手都没洗,只等着吃顿美食。

    凤英还在锅台前忙活,三妹忙着端菜,凤英对赵帅客气有加,招呼他趁热吃。

    他看着桌子上的鸡肉正自垂涎,听老丈母娘一让,马上拿起筷子来大快朵颐。

    等到把所有的菜品都端上桌,全家坐齐,赵帅身前的桌子上,已经尸骨一片了。

    那样的年代这样清贫的家,即使是过年,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只炖的一只鸡是硬菜,却差不多都入了赵帅的肚,他却还不知好歹的边叭叽嘴边说:“这鸡有点咸了,少放点盐就好了!”

    领弟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的说:“嫌咸你还吃这么多!”

    凤英没忍住怒气:“领弟,二十三没吃糖瓜是吧?想说么说么!”

    唐来戳了戳自己手上的筷子:“来来来,快吃饭吧,一会菜凉了。”

    三妹挑起一筷子鸡蛋给招弟夹,心里升起无限的伤感,大姐,一年了却没吃上一块鸡肉,我以后一定要赚很多很多钱,天天给大家炖鸡吃。

    三妹其实也很看不上赵帅的眼,直替大姐不值。但她跟领弟的方式不同,她是直从心里升起一股冷淡,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甚至把他当作大姐身边的一缕空气,使人厌恶的一条狗。

    打狗看主人,说深了赵帅,大姐脸上也挂不住,再说这条狗,也许会把怒火撒在大姐身上,大姐已经够委屈的了,高兴的日子本不多,难得回家一趟。

    领弟却是眼里不揉沙子,路见不平,不说难受。

    赵帅一抹油乎乎的嘴,提前回家了。每年这个时候,招弟都会在娘家住到初八,这是她从出嫁以后,一年里最开心的三天了。

    领弟偏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是没看出来啊,他怎么会是这个样子,越来越不像话。”

    大家沉默不语,不想揭开彼此的伤疤。领弟却意犹未尽,咬牙切齿起来:“大姐怎么找了这么个玩意?一点人事不懂!”

    与三妹的纤细不同,招弟是个丰乳肥臀的女人,她的美如同这个小村庄一样纯朴安静,散发着大地的味道。

    没有父亲的家庭里,招弟作为最大的孩子,一直是“扛大旗”的,她早早的下了学,懂事的帮妈妈分担着所有地里的活与家里的活。

    招弟是个好孩子,这人尽皆知。但谁也不想娶招弟。

    因为农村人的务实让他们谁也不想把这面大旗扛回家,娶了这样的招弟就相当于娶了这样一个没有顶梁柱的家,谁都不想给自己加上这样的负担,在春忙秋收的时候,自己家的地都要累的半死,却还要替自己的媳妇家去打麦收玉米,替她承担一半的家庭责任。

    想娶招弟的一般都是离三妹家比较远的,农村人也懂得鞭长莫及的道理,离的远,回家一趟不方便,管的事自然就会少了。

    弟妹还小,招弟实在不放心远嫁,只在世俗的筛选中越托越大。

    正当凤英一愁莫展的时候,赵帅就出现了他们这个家里。

    他个子不高,有路有点内八字,脸上的一对短短的眉毛,默契的与一双脚遥遥呼应,向下耷拉着。这对八字眉里似乎总藏着无限的伤感。

    他跟成熟妩媚的招弟站在一起,就像个青春期没长开的孩子,傻子都知道,他配不上招弟,他自己也深知这个道理,所以颇下了一番功夫,费了把子力气。

    招弟家的水总是他挑,柴火总是他拾,地也是他浇。

    凤英自知自己没有一个识人的眼光,不然不会选中那么一个负心汉。她也一直在怨兑,母亲让自己嫁给这么一个人。

    有前车之鉴,她自有自己的想法:让儿女自己去选择,省的以后落埋怨。

    招弟从小到大只知道干活,她只看村子里旁的人,到了年龄就结婚。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爱情,也没想过人为何要结婚。

    但是凤英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虽然凤英没有直接做主,但是招弟细细惴测母亲的意思,好像对这样的赵帅还算满意。

    招弟同意了,有一个人替自己干活,她知足了。再说赵帅家就在邻村,离家近,也方便自己照应家。

    谁知赵帅娶回招弟以后就变了一副嘴脸,香油瓶子倒了都不服一下。她怎么找了这么一个玩意呢?她也总是这么问自己,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吗?

    这样的问题无疑是在自己的伤口上撒盐,招弟的眼角飞出一滴泪,她迅速的拿手背抹了一下,去领弟手里抱多多,以掩饰自己的悲伤。

    有些问题就摆在那里,也是事实,但谁说就是谁不对。

    赵帅走了,凤英终于不用按捺自己的怒气了,指着领弟的鼻子:“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挺高兴的日子让你搅的。。。。。。”

    领弟自回家鸡毛蒜皮的也是攒了一肚子气,这回一听妈妈说让自己搅的顿生委屈,抢白道:“怎么是让我搅的,原来这一切都是我闹的?”

    三妹劝:“二姐,少说两句。不要惹妈生气。”

    每次都是这样,凤英说的话领弟不爱听,领弟说的话更直白的伤着凤英的心,而当领弟与凤英有矛盾的时候,三妹和唐来总是站在妈妈一边,领弟感觉自己与这个家越来越格格不入了,在所有问题面前,自己似乎总是一个另类的外人。

    领弟不再说话,因为她说的话,没有人会听。或者自己不回来,大家反而都好过一点。

    初四一过,领弟便拎上行囊回学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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