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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人面鱼

    “阿宾干得真不赖哦!”

    身体硬朗,但胡子已经白了一半的老人笑着拍拍陈宾的肩膀,捡起一条鱼在掌上掂量掂量,眼角被笑意堆上一堆密纹。

    “就是嘛,”陈高滔在一旁感慨道,“海平仔可得跟你阿哥学着点儿,海上的仔就得敢浪!”

    “哈哈哈哈!”

    男人们爽朗的笑声似乎感染了汝海的天气,一扫前几日的阴霾,太阳显眼地高挂在天边,像一只孤零零的鱼眼。

    谭决川一言不发,蹲在甲板上,拿着根小棍戳昨夜捞上的鱼。

    欢笑散去,渔人们各归其位,掌舵的掌舵,收鱼的收鱼。

    陈宾早早注意到他闷闷不乐地蹲在一旁,干脆走过去,陪谭决川一同蹲在那。

    “海生!”

    他轻声叫道。

    “海生,”陈宾侧过头看着谭决川,“是生哥的气咯不?”

    见谭决川低头不语,陈宾又朝他挪了挪,道:

    “海生,不是哥唬弄你,你得晓得,这么些鱼,够养活咱整个村子了!”

    “可你骗我。”

    谭决川咕哝一句。

    “哥其实没骗你,”陈宾闻言挠挠头,青年身上散发着微微的汗味儿,“就是……这跟哥想的,也不太一样。”

    “哪不一样,”谭决川将头埋在臂弯里,闷声道,“你骗人,你跟他们一样,你就是光想要鱼,你们都不管我!”

    “不,不是,”低低的抽噎声传来,陈宾有些不知所措了,“你这,哭啥,咱们打上鱼了是好事儿呀!”

    “……可是我想看鲛人,”谭决川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把眼眶揉红,委屈巴巴地,“你骗人,阿爹也骗人,蛟娘也是骗人的,根本就没有鲛人,你们就是为了钱!”

    “不是!”陈宾急了,“海平仔,哥真没骗你,你阿爹也没有,蛟娘更是没有!你不知道——”

    谭决川神经瞬间绷紧,有什么是连村长的儿子都不知道的?

    “阿宾!”

    胡茬垃渣的陈高滔喜气洋洋迎面走来,冲陈宾一招手:

    “快来,看看发现了什么!这可是吉兆!”

    “哟,”陈高滔看谭决川也蹲在地上,“海平仔,我说怎么看不着你!也来看点稀罕物!”

    “走吧,海平,”陈宾起身,摸了把谭决川乱糟糟的头发,“滔叔叫看好东西呢,啊。”

    谭决川压抑住心底涌起的疑问,不紧不慢地跟过去。

    还未走到,已有渔民们议论的声音传到了他耳朵里:

    “活久了可真是第一回见……这可是吉兆!”

    “这得值多少钱啊!”

    “海生去问过蛟娘没……”

    与此同时,一股与蛟娘像极其相似的腥甜味隐隐从人群中传来,并把凑在一起的渔人包裹住,缓缓萦绕向谭决川的鼻尖。

    谭决川因现为陈海平的模样,身量过小,挤了半天才挤进去,不料一个踉跄,向前猛地冲了一把!

    虽然他隐隐约约感觉这“吉兆”绝对不是什么他们所说的“好东西”,但亲眼看见的时候,仍有一股悚然的凉意翻涌上来——

    高高的鱼堆之中,赫然躺着一条奇怪的……带鱼?

    这带鱼形状畸长,头骨上只附了极薄一层皮,清晰可见的凸起且与人类极为相似的头骨,不,更准确地说,那就是一张泡涨的人皮,严丝合缝地压在鱼骨上!

    而且,这鱼的眼睛,和人长得一样,黑瞳仁,白眼白。

    “来,海平仔!”陈高滔一把把谭决川揽过,“去摸摸吉兆!”

    “啊,”谭决川反射性把手往后一背,惊道,“啊?”

    吉兆?管这玩意儿叫吉兆!这会儿还没排核废水吧!

    谭决川脚步一下子停了,偏过头,仰着背,不很想去看这玩意儿。

    “傻孩子!”一旁的老人颇嫌他不争气,重重叹了一声,“这可是吉兆!”

    “我……我去问问我爹!”

    谭决川抛了个借口,匆匆转身挤出人群。

    这感觉不对!

    刚才那条鱼的鱼眼突然转向他,谭决川只是一对视,心脏猛然一震,炸了他一身冷汗!

    如果说此前的鲛人石柱与蛟娘像确实诡异,但前者给他的感觉是阴测测的,不易察觉的,后者则像是蒙了一层雾一样,神秘而隐晦。

    而这条鱼,是他从未感受过的无比强烈的恶意。

    ……吉兆,吉兆!

    两字在谭决川的脑子里突突站站,这个褒义词似乎在这里变得无比尖锐,刺得他青筋直跳!

    他们难道感受不到吗!还是被什么东西蒙蔽了!

    他们快死了!

    既定的事实突然撞醒他,今天距离八月十五还有两天!

    身型瘦小的谭决川在甲板上乱奔,猛地栽到一个人身上!

    “海平?”

    面貌黎黑的高大男人关切地低头看着他,摸摸他毛茸茸的小黑脑袋,道:

    “甲板上不要乱跑,看着些来人。”

    谭决川怔怔地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眶不由得慢慢湿润起来。

    他张张嘴,本来想着套话,却惊魂未定,脱口而出:

    “阿爹,我,我……”

    “怎么了,”陈海生皱起眉头,一把把自己的小儿抱起,,“是不是有谁欺负你了,还是想你阿娘了?”

    “……啥时候回家呢。”

    谭决川把自己的头埋在陈海生结实的肩膀上,嗫嚅道。

    “想回家了,”陈海生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小儿头顶的两个发旋。陈海平眉目间有几分他娘的样子,陈海生想起来他的妻子头顶也有两个发旋,一样的弯眉圆眼,道,“想家了,那咱们今天就回去好不好?天黑前就能到,到了让你阿娘给你煲汤喝。”

    谭决川还未来得及惊讶陈海生这么好说话,便意识到这几乎不可能。

    所谓的吉兆也好,海雾也罢,或是他自己,哪怕是无意,也会把归岸时间拖到第三天,八月十五。

    至于他们的死亡,是案宗中早已注定的结局,而自己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无非是悲剧重演,而他自己,所做的只不过是注视,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

    我这是想救他们了?

    谭决川巴眨着眼,睫毛扫在陈海生发旧却干净的背心上。

    我能救他们吗?

    他知道这一切已无法改变,他也只应遵从李洞悲的话当个旁观者,他知道,而且他也会搜集尽可能多的线索,去摸清海雾之下的真相,但如果,既然结局不会改变,那他是不是能多做几次尝试?

    谭决川垂下眼,在陈海生肩上蹭了蹭眼睛,开口道:

    “阿爹,吉兆是啥?”

    话音未落,便听见有人高声叫道:

    “海生叔!咱有吉兆了!”

    来人正是陈宾!

    陈海生眼睛一亮,随即加快步子,喜道:

    “好,好!你先去谢过蛟娘,今晚咱们再待一夜!”

    “哎!”

    陈宾应了声,喜笑颜开地跑开。

    “……爹,”谭决川抬起头,用那双九岁孩子湿漉漉的眼睛看向陈海生,迟疑道,“可咱不是今天就回家么?”

    “海平,听话,”陈海生拍了拍谭决川的脑袋,语气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只要能捞到鲛人,整个村子就再不愁吃喝了!”

    ……

    谭决川张了张嘴,但也没再说什么。

    半晌,他攥紧了陈海生的衣裳,问道:

    “阿爹,吉兆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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