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欢而散

    陈熙岚笑着看向间赤,间赤却是恶狠狠地看着陈熙岚,若是眼神可以伤人,那他不但要杀了陈熙岚,连他尸体都要鞭打万千次。

    间赤强颜欢笑地冷冷说道:

    “师弟今日弹奏,真是让我,不,让大家大开眼界,我本以为师弟那疯魔般的弹奏,是对今日宴会大大不敬,谁又想到是越听越发觉另有意境,让人印象深刻,看来,是连等下古暃老师的表演都压过去了。”

    间赤说完,言下之意很明显:今日宴会,为的是我们三人感谢古暃老师,而你却不奏有情之歌,改弹无调之曲,本就是对古暃老师多年教导的亵渎!

    陈熙岚摇了摇头,直面间赤的尖锐问题。

    “你真是井底之蛙,狂妄无知,这曲中之意你只听到针锋相对,却未明白其中的跌宕起伏,是我献给老师最大的礼物,是我多年练琴的感悟。

    “若是你一直如此……想必你的音乐,也不会有太大长进了。”

    说罢便不在理回面色铁青的间赤,陈熙岚目光看向看向众人,提出了一个问题:

    “大家认为,音乐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一发问,众人还没缓过神来,谁都没有开口回答。古暃也是在默默听着。

    “是感情。”

    小兰举手回答道。

    “不止是情,更要有意境。”

    在微微思考后,瑶洗认真说道。

    看着众人再没有开口的,他微微摇头,然后接话道:

    “感情?意境?都不是,是难!苦难!没有难,那边不该走在音乐路上。

    “初学琴时,坐在琴前便是一天,对幼小的自己来说,那是难;当认为自己会琴时,却发现世上还有难到超乎想象的曲子,才发觉自己连半只脚踏入音乐大门都不算,那是难;小有所成时,才发现世上远有用天才都无法形容的钢琴家,发觉自己无力的那刻,那是难。

    “路越走越难,如披荆斩棘却总不能除完,乘风破浪可永无见彼岸,但在这些之后,再种种艰难的背后,却是乐,是成就感,如苦过喉便清,酸后更显甜,每当跨越一道困难障碍后,内心便有乐产生,有欢愉出现,它们并非凭空而来——皆是出于‘难’。

    “我刚刚弹奏中确实是肆意弹奏,无谱更无调,但音乐路上困难磨砺,难不成困难还会在出现前提醒你不成?这曲就是我学琴历程的写照。这首曲中不含高雅低俗,不含喜怒哀乐,只有难中的苦与乐中的甜,这就是我从中的感悟,也是我对古暃老师教诲的感恩。”

    陈熙岚说罢,全场哗然,纷纷议论。

    可陈熙岚表面镇定,内心有些尴尬,这里屁话一堆,连自己都有些不清不楚。

    但不论如何,总得给刚才的乱弹一番找个好借口才行。

    间赤听罢,面露凶狠,他猛地站起,直接抓住陈熙岚的衬衫领子,将他狠狠推向前方的墙上。

    他用恶狠狠地语气说道:

    “送给老师的礼物?感恩?你的意思是古暃老师老师还要从这胡闹的歌曲中领悟什么吗!是你比古暃老师强么!

    “莫要得意了,师弟,不过是多得了几个奖,竟敢自大到这种程度!我以师兄的名义命令你向古暃老师道歉!”

    没能让他计谋得逞,他早已是怒火中烧,而此刻他一番讲话,更是要将此次聚会的焦点从他身上转移,福间赤怎么会同意!

    “你们两个闹够没有!”

    古暃终是忍不住喝道。今日本该是开心日子,前边暗斗不断他也忍了,可两人如今在众人面前拳脚相向,他实在不能当没有看见。

    “你真以为你是我的师兄?不过是‘闻道有先后’罢了,你今日所想真当我丁点不知么!本以为琴坛中人皆被音乐洗礼,只有圣洁的交流与对他人的肯定,但若之中有像你一样,为了无端嫉妒,为了虚假荣誉而设谋害人的老鼠屎的话,如果琴技高超之后会变成你这样的腌臜之物……

    “那我宁愿再不弹这个琴。”

    陈熙岚话音刚落下,整个头突地向右拐去,左脸火辣辣的疼。

    有人打了自己。

    他看过去。

    是蕙姨,她打了自己,她的手还举在空中,他能看见到蕙姨常年劳作后的老茧。

    “你现在给我滚上楼去!不要再给我下来!”

    蕙姨的声音很尖,如箭一般刺向他的心。

    ……

    这场谢师宴,终是因两人的争吵而停止,古暃老师也没心情弹奏最后一曲,向众人道歉后便闭目不言,众人也只好不欢而散了。

    但众人却对陈熙岚,有着极为深刻的印象。

    有人说他是天才,有人觉得他是疯子。有人将两者结合:疯子一般的天才。

    但没有人瞧不起他,恰恰相反,本来陈熙岚是三人中最不起眼的,可如今却成为他们中最亮眼的了。

    众人走后,饺子馆内寥寥几人,间赤不辞而别,敏慈与瑶洗正和蕙姨一起打扫,但平日话很多的她们,却也因这压抑氛围而不好讲话。

    而古暃坐在钢琴边上,没有弹奏,只是静坐,聆听窗外雨声。

    待餐厅打扫完毕,蕙姨缓缓走到钢琴前,古暃看见,笑着说道:

    “坐坐?”

    随即屁股挪挪,空出来一个人的位置。

    两人间的友谊十分纯粹,不存在男女之情,何况蕙姨有夫,古暃有妇,蕙姨坦荡荡坐下。

    “弹弹?”

    蕙姨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但却是苦笑。

    “早不会弹了,能弹的曲也入不了你的耳。”

    “哈哈,你刚刚不算还抢着上去为我弹……说说吧,熙岚他出了什么事了。”

    “还真是一点都瞒不过你,钢琴大师都那么机敏么。”

    蕙姨捂嘴轻笑,随即叹了口气,把自己猜测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你是觉得……熙岚他突然不会弹琴了?”

    蕙姨微微点头,但古暃却是重重的摇头,他驳道:

    “他不是不会弹了,他是会弹了……刚刚他的弹奏与以往的不同,不再文雅柔和,而是狂野激热,正是这两者‘吵起来了’。”

    说罢,古暃做了两个拳头相碰的手势。

    没等蕙姨开口询问,他继续接着自己的话道。

    “它的内心中有两股力量,一个是以前所学乐理知识,如今又有突然所悟道理,两者如水火不容……所以他才弹不出来,不知道弹哪种才是对是错。这就是为什么他刚才弹琴就像小孩一样,返璞归真而已,他刚才的无调之曲,又何尝不是他内心的纠结呢。

    “熙岚这孩子,刚刚说的话真是……歪理一堆,但有点他说的没错,没有跨过障碍,怎么能感受到后边的喜乐。刚才我说两种曲风,没有对错之分,只是选择不同,熙岚选择哪种都是好的,只要他过了这个坎,那他的钢琴造诣,便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原来如此…”

    蕙姨喃喃道。

    虽然古霏所言头头是道,但其实,陈熙岚真的只是不会弹而已。

    之后,古暃又与蕙姨聊了一会,突然间,他心中似有了灵感,准备按下琴键,但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迟迟不落下。

    他若有所思,随后缓缓按下琴盖,把上边的布缓缓盖上,然后说道:

    “这琴,我就不弹了,留给熙岚突破心中障碍后,让他来重新弹起吧。”

    ……

    街外,大雨下个不停,行走路人都撑着伞,只有一位身穿蓝色西服的青年没有,他任由雨水击打自己,就像这场大雨是对他的责罚一般。

    虽然老师由始至终都没说什么,但在临走之前,他看向自己那失望的眼神,自己恐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身,缓缓进入一个少有人经过的小胡同,一个人静静的蹲着,接着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按键。

    在几声滴嘟声过去后,电话接通了。

    电话一头的人率先开口,声音爽朗道。

    “你好啊,间赤,好久不见。”

    “少给我卖弄客套!你昨日才和我通过电话!我问你,你当时说的,我师弟弹不了琴这件事究竟是不是在骗我!他今日弹的,比以往都要让人印象深刻!”

    间赤怒不可遏地嘶吼道。而他也不用弹的好不好来形容,而是印象,也表明师弟弹奏的精彩程度,他也是明白的。

    “我也不清楚。”

    “你也不清楚!当时你是信誓旦旦地和我说的!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这样……”

    “这样会让你误以为有机可乘,好去谋害你师弟,让他颜面尽失,对吧。”

    从电话那头,传来了冷酷的声音,但他又突然一笑,用捉弄地语气说道:

    “开~玩~笑~的。”

    间赤脑海一片空白,怦的一声坐在地上,震起一片水花。

    虽然如今是晚春,天气微凉,加上阵阵大雨打在其身,却都没他那句话更让人寒冷。

    他都知道!他是知道才把这件事和自己说的!他……在利用自己!

    “你个混账!你个该死的!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不得……”

    “间赤啊,我和你说个有趣的故事吧。”

    全然没理会福间赤的咒骂,他语气随和地话锋一转,也不等间赤回答,他自顾自说道:

    “有个人,在父亲的关系下,跟随一位大师学琴,他呀自然不差,学的也快,琴技增增日上……但有一天,老师门下又收了一个弟子,自己作为师兄,也是样样照顾,但那和主人照顾小狗没两样,是高等生物对低等生物的同情。

    “却不曾想,他师弟学的比他还好,更有天分,一开始当然不明显,但后来才发现,自己理解好久才能弹好的曲,他却是理所当然弹出……发觉自己落后了,又该怎么追呢?拼命追,用心追……他感到累了,自己确实荣获种种大奖,却始终没有一种东西……认同感。来自老师的认同感,认同自己是他底下最出色的学生。

    “终于,他发觉自己止步不前了,而师弟却越来越厉害,追上自己,超越自己,可能就是下一分钟的事……他终于发现了,要比别人快不一定要比别人练得多,只要把别人的腿打折就好了。”

    手机传来的声音,是如魔鬼般的低语,他开始觉得对方无比陌生。

    “用他师弟的话说……他的师兄,已经很久没见到‘难’了。”

    砰哧!

    是按键机掉在水坑中的声音。

    间赤将手中手机狠狠丢出,溅起水花来。

    福间赤双眼涣散的看着前方,难受到想要吐,呼吸似乎变得困难起来,视线开始朦胧,不知混在眼前的,是雨水,还是自己的泪水。

    他不明白,一个外人,他怎么知道那么多秘密……

    如果,如果说他把自己的秘密,公之于众,那会怎么样,我的人生会怎么样……

    赤脑海中突然想到,身体也开始不止的发抖。

    这种事不能发生!对了,我还有没有,能够阿谀奉承他的地方,只要他帮我保守秘密,我能为他做任何事情!

    思考见,他的手已不自觉的拿起手机,虽然背壳开裂,但辛好还在通话中。

    福间赤倒吸冷气,口中颤颤不停,但嘴中还是把内心所想,转化为了语言。

    “帮帮我……张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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