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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头号背锅侠

    宋徽宗宣和七年(1125年)十月,金军主力分为东西两路南下。

    东路军由二太子斡鲁补统领,自平州攻燕山;西路军由粘没喝统领,自大同攻太原,两路大军沿太行左右齐头并进,互为犄角,合击汴京。

    斡鲁补的东路军进展迅速,轻松下易州(今河北保定)后,于白河、古北口两败宋军,辽国降将郭药师出降,燕山沦陷,此后东路军高歌猛进,连克真定、信德、相州、睿州。

    宋钦宗靖康元年(1126年)正月,斡鲁补的大军已饮马黄河北岸,就等粘没喝的大军合围东京汴梁。

    可在这个节骨眼上,粘没喝的东路军却被绊在了太原城下。

    起初,西路军一路顺风顺水,连下朔州、代州、中山等要地,但到了太原,无论他如何猛攻,都无法撬动这座战略中枢。

    粘没喝陷入了两难境地。

    若是不顾太原,直扑汴梁,很可能会腹背受敌,让宋军抄了后路;如果就此退兵,那斡鲁补的东路军就成了孤军深入,陷入危险境地,这在吴乞买那里是无论如何都交代不过去的;如果继续耗在太原,军需粮草又是一个巨大的问题。

    斡鲁补等不住了。

    金军接到谍报,宋国最精锐的西北边军在名将种师道的率领下西出潼关,正星夜兼程朝汴京赶来;宋国各地组织的勤王之师也不断汇聚而来。

    如果再拖下去,战争一旦陷入宋军的节奏,那就真的危险了。

    要快,一定要快,在一切还处于自己的节奏时快刀斩乱麻,一击要你命!

    千破万破,唯快不破。

    为牵制宋军,策应斡鲁补,粘没喝继续围攻太原。

    正月初三,斡鲁补大军开始渡河。

    此时,汴京城里已经换了新的主人,史上最冤屈的背锅侠宋钦宗赵桓极不情愿地登场了。

    赵桓(1100-1161年)是赵佶的嫡长子(赵佶一共生了38个儿子,靖康之难前32个,夭了6个,被抓到金国去后又生了6个),赵桓很得赵佶宠爱,15岁时就被立为皇太子。

    如果换在太平岁月里,赵桓肯定会欢天喜地地把屁股挪到那张金交椅上。但在这样的烂摊子下,赵桓丝毫没有当皇帝的念头,他完全是被绑着送上了金交椅(黄泉路)。

    绑他的绳子叫“道德”。

    道德绑架不是今天才有的东西,从道德观念出现的那一刻起,它就像一只无形的手,不断揉捏着人生的面团。

    在古代,道德是一个内涵和外延都很广阔的概念(现代社会切割出了法律体系),它既是纲常伦理、名教礼法,也是风俗习惯、行为准则,又是人情世故、责任义务等等,还是许许多多难以名状的东西,像巨大的蛛网和根系,充斥在社会的每个角落,没法挣脱,无法逃离,连神仙也不例外。

    其实,在接到金军两路大军南下的军报时,赵佶的心里除了升腾而起的恐惧和无力外,还有一个念头怎么也遏制不住——逃避。

    赵佶一直想到东南去避风头,汴京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可他是皇帝,肩上挑的是整个天下,有道德这个东西绑着他,就算他贵为天子,也没法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他自己也清楚,只要这个名位还绑着他,他就脱不了身。

    权衡再三,赵佶终于下了断舍离的决心。

    宣和七年(1125年)十二月二十一,赵佶下诏,以赵桓为开封牧。

    皇位继承人当首都的行政长官不乏先例,目的是历练积累经验,像宋太宗、宋真宗等都干过这个差事,但这次与以前有所不同。

    以往都叫开封尹,这次赵桓称开封牧,一字之差,却有着微妙的区别。

    尹,治也,就是管理的意思。管理不能随心所欲,得按章办事,照规矩来。

    牧,就是放牛放羊。牛羊啥时候吃草,去哪里吃草,天大地大由放牧的人说了算,也就是说牧比尹有更大的自由裁量权和权力空间。

    赵佶这一圣命,释放了耐人寻味的政治信号。

    李纲get到了。

    抗金名臣李纲生于宋神宗元丰六年(1083年),字伯纪,自幼有大志,胸中装天下,在人生而立之年时进士及第。

    进入国家干部队伍后,李纲忧切时政,两次直言上书,却两遭贬官,最惨一次从负责记录皇帝言行的副厅级的起居郎被贬到了南泉州的沙县(今福建沙县)当监税(税务局长)。

    宣和六年(1124年)七月,李纲被调回中央,任太常少卿(主管宗庙祭祀机构的二把手)。

    作为一个正直磊落的人,李纲对赵佶的所作所为是失望的。作为一个时刻关切国家前途命运的人,他也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宋朝这架庞大的马车一步步滑入深渊,他一定会做点什么。

    国家民族面临危难的时刻,最需要的就是像他这样敢于挺身而出的人。

    十二月二十三日,李纲叩阙面君,向赵佶刺血上疏力陈:

    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天下!若假皇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犹可保。(《宋史纪事本末》)

    (你要撂挑子就撂彻底,免得名不正言不顺,让人无所适从。只要从那个位置上退下来,你要东幸(逃跑)也就没人拦你了。)

    第二天,赵佶降手诏:传位东宫。

    (就不知道这四个字是否还保持着瘦金体的瘦劲灵动的境界水准)

    赵桓被穿上黄袍时都吓哭了,死活不肯。

    我相信他的惶恐和推辞是真的,皇帝谁都想当,但亡国的那种除外。

    有命赚,没命花,拿来何用?

    不过,赵桓是逃不掉的。

    在以家长制和宗法制为经纬构建起来的中国社会,最核心的道德要求是:忠、孝,最基本的行为准则是:三纲(君臣、父子、夫妻)。

    臣子要服从君主,儿子要服从老子,妻子要服从丈夫,不能违背,更不能对着干,否则就是大逆不道。

    十恶不赦里排在前四位的是谋反、谋大逆、谋叛、恶逆,这四个罪名虽有差异,但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不服从,对着干。

    违反纲常的后果有多严重,不需多说,哪怕脖子再硬,恐怕也承受不住这么大顶的帽子。

    为君尽忠,对父尽孝,义不容辞。

    赵桓既是臣子,更是儿子,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没有人能跟宿命抗衡。

    我猜赵桓就是这样被“说服”的,最后流着眼泪坐到了那个本就属于他的位置上。

    赵佶则自称道君皇帝,退居龙德宫。

    破旧的国家机器终于换了一个核心部件,“轰隆”一声巨响,这部机器又开始正常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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