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马头
北国风光，用万里封冰来形容实为准确，长城外面广袤的雪地平原一眼望不到尽头，从高空向下看去，三队人马前后相隔不到一里地，为首一人已在最前方停下，中间七名身穿黑色披风的骑兵紧接而至，只有最后方那匹棕色幼马“吭哧，吭哧”姗姗来迟。
兴许是对于少年来说，长距离骑马狂奔委实令他觉得刺激，额头已渗出明显的汗滴，不待平复便面红耳赤的翻身下马，又见众人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便气喘吁吁的跑上前去。
“戒备！戒备！”队长高声下达命令。
六名骑兵立即抽出腰间长剑，呈弧形四散，神情严肃的盯住周围。
“大剑士？”骑兵队长眉头紧锁，他闻到了空气中出现极淡的血腥味，而冰天雪地中的极淡血腥味则意味着更多——有尸体，新鲜，也就是说不久前才留下，否则早已被冻僵无法嗅到。
“可怎么会有新鲜的尸体？”看着眼前巨大的脚印，队长担忧的看向大剑士。
“难道是野人？”庚寅根本没注意到肃杀的氛围，反倒是觉得十分兴奋，抬腿就要跳进去。
“别动。”
大剑士冰冷的声音让庚寅觉得雪地似乎更为暖和，他只得停住脚步立在脚印上方观察。
“队长，”大剑士站起身，“哨子和骑兵去了多久？”
“已经出发一个多小时，而他们本应在此处同骑队汇合。”骑兵队长愈发的感到担忧。
“放心，至少这不是人血的味道。”大剑士安慰道，“不过两人都是蠢货，即便要去追踪脚印，至少哨子应该回来报告，更何况脚印是......”
不等大剑士说完，庚寅高声喊道：“是野人留下的吗？”
庚寅的声音将两道目光吸引过来，大剑士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朝庚寅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去。
“是的吧，是野人！”
庚寅坚信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他总感觉哪里有异样，大剑士冰冷的看着他，骑兵队长神情也十分严肃——寂静的雪地中，庚寅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
“庚寅，有件事情令我觉得可怕。”
“什么？”
本以为大剑士会夸赞自己的直觉，却没曾想大剑士的一句话令庚寅十分愤怒，“轻易将脚印看做是野人留下的，是你作为北国大宗子最拙劣的判断。”
“大剑士！你如何敢用此话批判我！”庚寅毫不示弱的说道。
“就因为你拥有北国之主子嗣的身份？还是说将来会因你拙劣判断导致无数北国战士白白送死？”
“左丘！”庚寅直接喊出了大剑士名字。
“愤怒，通常是无能之人更为无能的表现。”大剑士转身走到脚印中央，补充道：“大宗子，你能闻到血腥味？”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你在继续向我展示自己的无能，也可以说是无知，而无知容易造成无畏，从这一点来说倒是有值得夸赞的地方。”
“左丘，你到底要说什么？”
“踩在尸体上，并且无所畏惧，这令我着实感到欣慰。”
“胡说，哪里有尸体！”庚寅朝脚下看去，除了被脚印碾得敦实的雪地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可骑兵队长不露声色的眼神却令他紧张的朝旁边跨过一大步。
随后游骑队便看到了难忘的场景——大剑士缓缓蹲下身，双手放在坚硬的雪地上，刹那间，众人竟发现周遭温度骤然陡升，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清晰可闻的空气中的爆响。脚印中央的空间逐渐扭曲，大剑士的身影被弯弯扭扭的裹在热浪中，众人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一个闪耀着红色光芒的人影。而后热浪即刻袭来，白色雾气在前方翻涌，以大剑士为中心迅速朝外扩散。骑兵队长连忙侧身挡住庚寅，可即便如此，热浪依旧让北国大宗子强咬住牙才堪堪忍受住，雪面发出碎裂的轰响，骑兵队长紧盯大剑士，在众人中，只有他才看到大剑士身上出现的火焰以及一张熔岩般的脸。
待到热浪散去，巨大脚印已向下凹陷半米。
“真不愧是强大的北国大剑士，夜尽城子爵，火元力修者......”
骑兵队长震撼的话语还未说完，却听得耳边传来庚寅惊恐的声音：“头，头。”
朝脚下看去，一具棕色马头赫然出现在巨大脚印之中，马头从脖颈处被怪力撕裂，鲜血霎时将雪地着上一层殷红。骑兵队长走向马头，提剑撩开鬃毛，一个醒目的编号不禁令他错愕——三三二七。
“大剑士，”队长看向脚印中央的男人，高声喊道：“骑兵的马被杀了！”
四周传来六名骑兵的惊呼，三三二七，正是还没回来的排名老八的马。
“好在它不是骑兵。”大剑士说道。
“可巨大的脚印究竟是谁留下的？”庚寅知道大剑士很强，却极小见到大剑士施展火元力，而强者容易令人折服，即便他是北国大宗子也得按耐住怒气的问道。
“巨人。”大剑士揭开了谜底。
“的确是巨人。除了巨人之外还有一群人的脚印，只不过人群走在前方，脚印被后方的巨人踩得藏在了雪地下面，等到上层积雪被融化才能看到。”骑兵队长指着巨人脚印中显现的其它大大小小脚印接着说道：“庚寅子爵，人群的脚印很整齐，成一条直线，可见当时从此处经过时井然有序，至少人群并不慌乱，这一点足以说明人群并未被巨人追击。更大的可能，巨人是为了保护人群才走在队伍后方。”
大剑士看着骑兵队长点了点头，“从马头和脚印的冻僵程度来看，马头和巨人没有任何关系，是后来才被埋在这里的。骑兵和哨子赶到此处时一定没发现巨人的行踪，否则哨子会即刻回报。”
“也就是说，骑兵的马不是被巨人所杀？”庚寅问道。
“巨人不做这种事。”大剑士说道。
“骑兵和哨子呢？”庚寅问出了队长担忧的事。
“虽然他们没有发现巨人行踪，可却看到了脚印。若猜想得不错，恐怕他们并不知道脚印是巨人留下的，并且还一路向前追踪。”队长回答道。
“可骑兵的马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巨人，人群又为何会路过北国？”庚寅再次问道。
“这不是光凭脚印就能知道的事，”大剑士看着绵延至红树林的巨人脚印，又看了看即将入夜的天色，内心却是思虑得更多。
“不，不对，有件极其不正常的事——马头是被故意埋在这里的!并且埋藏马头的人知道我们一定会发现！从任何角度来说，杀一匹马之后完全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掩埋，况且还是埋在我们必经之路。大剑士，有敌人在暗处看着我们。”骑兵队长说道。
大剑士诧异的看着骑兵队长，没想到骑兵队长竟有如此准确的判断力，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庚寅后才说道：“若你的推断能力尚及队长十分之一，都令我感到骄傲。”
“承蒙大人夸奖，”骑兵队长回应道：“庚寅大人还只是涉世未深孩子，能够不被巨人脚印吓着已是难能可贵。想必未来一定能成为北国之主一般的封侯。”
“死亡面前可不分孩子。”大剑士如此直言。
“有大剑士和守夜人在，我又有何惧？”庚寅勉强的说道。
“若适才惊恐的步子再跨大一些，庚寅大人足以跨回长城。”大剑士毫不客气，却也谨慎的说道，“庚寅，听着，诚如队长所言，马头是被故意埋在此处，对方既然知道我们不久后就会发现，说明并不惧怕我和骑兵。也就是说，面对北国大剑士和守夜人，敌人居然没有退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敌人也很强大，强大得足以和大剑士、守夜人斡旋。往下走去必定是危险的路程，北国大宗子应该立即掉头回长城躲避，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剑士听闻后难掩失落的神情，“不错，子爵大人，回去是最稳妥的选择。”
众骑兵统统将头扭向一侧。
“那既然如此的话，大剑士，守夜人，”庚寅顿了半响，寂静之声针落可闻，待众人都准备目送他时，北国长城外的雪地上响起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胆小、惊恐，时常感到愤怒、无力，遇事也缺乏准确的判断力，甚至从未得到过大剑士的尊重。
可我是夜尽城男爵，是北国之主的大宗子，在我身后站着的是数以万计的北国子民，如果一匹马的头颅以及未知的敌人就能将我吓得仓皇逃跑，日后面对更大的恐惧、更多未知的敌人时，是否就让北国子民替我去冒险，要抛下他们独自逃跑吗？
不！不是这样的！
北国以力安邦，忠于国者皆可死；以长城戍边，誓为守夜者皆敢死；以武平周境，生而为人者皆愿死。
我，北国大宗子，夜尽城子爵，庚寅，在此愿同诸位共赴盛宴！”
寂静，是一番长久的寂静，更是一番震耳欲聋的跪地声。骑兵队共计七人，以长剑拄地，扬起黑色披风，单膝埋头跪在雪面上。在长城向东二十里的地方，众人口中再也没有仅凭出身而居于高位的子爵大人，有的只是乌鸦高得不能再高的呼喊声冲破天际。
“我等守夜人，愿为宗子赴汤蹈火。”
兴许是对于少年来说，长距离骑马狂奔委实令他觉得刺激，额头已渗出明显的汗滴，不待平复便面红耳赤的翻身下马，又见众人正蹲在地上看着什么，便气喘吁吁的跑上前去。
“戒备！戒备！”队长高声下达命令。
六名骑兵立即抽出腰间长剑，呈弧形四散，神情严肃的盯住周围。
“大剑士？”骑兵队长眉头紧锁，他闻到了空气中出现极淡的血腥味，而冰天雪地中的极淡血腥味则意味着更多——有尸体，新鲜，也就是说不久前才留下，否则早已被冻僵无法嗅到。
“可怎么会有新鲜的尸体？”看着眼前巨大的脚印，队长担忧的看向大剑士。
“难道是野人？”庚寅根本没注意到肃杀的氛围，反倒是觉得十分兴奋，抬腿就要跳进去。
“别动。”
大剑士冰冷的声音让庚寅觉得雪地似乎更为暖和，他只得停住脚步立在脚印上方观察。
“队长，”大剑士站起身，“哨子和骑兵去了多久？”
“已经出发一个多小时，而他们本应在此处同骑队汇合。”骑兵队长愈发的感到担忧。
“放心，至少这不是人血的味道。”大剑士安慰道，“不过两人都是蠢货，即便要去追踪脚印，至少哨子应该回来报告，更何况脚印是......”
不等大剑士说完，庚寅高声喊道：“是野人留下的吗？”
庚寅的声音将两道目光吸引过来，大剑士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朝庚寅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过去。
“是的吧，是野人！”
庚寅坚信的声音越来越大，可他总感觉哪里有异样，大剑士冰冷的看着他，骑兵队长神情也十分严肃——寂静的雪地中，庚寅听到了“砰砰”的心跳声。
“庚寅，有件事情令我觉得可怕。”
“什么？”
本以为大剑士会夸赞自己的直觉，却没曾想大剑士的一句话令庚寅十分愤怒，“轻易将脚印看做是野人留下的，是你作为北国大宗子最拙劣的判断。”
“大剑士！你如何敢用此话批判我！”庚寅毫不示弱的说道。
“就因为你拥有北国之主子嗣的身份？还是说将来会因你拙劣判断导致无数北国战士白白送死？”
“左丘！”庚寅直接喊出了大剑士名字。
“愤怒，通常是无能之人更为无能的表现。”大剑士转身走到脚印中央，补充道：“大宗子，你能闻到血腥味？”
“能又如何，不能又如何？”
“你在继续向我展示自己的无能，也可以说是无知，而无知容易造成无畏，从这一点来说倒是有值得夸赞的地方。”
“左丘，你到底要说什么？”
“踩在尸体上，并且无所畏惧，这令我着实感到欣慰。”
“胡说，哪里有尸体！”庚寅朝脚下看去，除了被脚印碾得敦实的雪地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可骑兵队长不露声色的眼神却令他紧张的朝旁边跨过一大步。
随后游骑队便看到了难忘的场景——大剑士缓缓蹲下身，双手放在坚硬的雪地上，刹那间，众人竟发现周遭温度骤然陡升，与此同时，耳边传来清晰可闻的空气中的爆响。脚印中央的空间逐渐扭曲，大剑士的身影被弯弯扭扭的裹在热浪中，众人隐隐约约只能瞧见一个闪耀着红色光芒的人影。而后热浪即刻袭来，白色雾气在前方翻涌，以大剑士为中心迅速朝外扩散。骑兵队长连忙侧身挡住庚寅，可即便如此，热浪依旧让北国大宗子强咬住牙才堪堪忍受住，雪面发出碎裂的轰响，骑兵队长紧盯大剑士，在众人中，只有他才看到大剑士身上出现的火焰以及一张熔岩般的脸。
待到热浪散去，巨大脚印已向下凹陷半米。
“真不愧是强大的北国大剑士，夜尽城子爵，火元力修者......”
骑兵队长震撼的话语还未说完，却听得耳边传来庚寅惊恐的声音：“头，头。”
朝脚下看去，一具棕色马头赫然出现在巨大脚印之中，马头从脖颈处被怪力撕裂，鲜血霎时将雪地着上一层殷红。骑兵队长走向马头，提剑撩开鬃毛，一个醒目的编号不禁令他错愕——三三二七。
“大剑士，”队长看向脚印中央的男人，高声喊道：“骑兵的马被杀了！”
四周传来六名骑兵的惊呼，三三二七，正是还没回来的排名老八的马。
“好在它不是骑兵。”大剑士说道。
“可巨大的脚印究竟是谁留下的？”庚寅知道大剑士很强，却极小见到大剑士施展火元力，而强者容易令人折服，即便他是北国大宗子也得按耐住怒气的问道。
“巨人。”大剑士揭开了谜底。
“的确是巨人。除了巨人之外还有一群人的脚印，只不过人群走在前方，脚印被后方的巨人踩得藏在了雪地下面，等到上层积雪被融化才能看到。”骑兵队长指着巨人脚印中显现的其它大大小小脚印接着说道：“庚寅子爵，人群的脚印很整齐，成一条直线，可见当时从此处经过时井然有序，至少人群并不慌乱，这一点足以说明人群并未被巨人追击。更大的可能，巨人是为了保护人群才走在队伍后方。”
大剑士看着骑兵队长点了点头，“从马头和脚印的冻僵程度来看，马头和巨人没有任何关系，是后来才被埋在这里的。骑兵和哨子赶到此处时一定没发现巨人的行踪，否则哨子会即刻回报。”
“也就是说，骑兵的马不是被巨人所杀？”庚寅问道。
“巨人不做这种事。”大剑士说道。
“骑兵和哨子呢？”庚寅问出了队长担忧的事。
“虽然他们没有发现巨人行踪，可却看到了脚印。若猜想得不错，恐怕他们并不知道脚印是巨人留下的，并且还一路向前追踪。”队长回答道。
“可骑兵的马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巨人，人群又为何会路过北国？”庚寅再次问道。
“这不是光凭脚印就能知道的事，”大剑士看着绵延至红树林的巨人脚印，又看了看即将入夜的天色，内心却是思虑得更多。
“不，不对，有件极其不正常的事——马头是被故意埋在这里的!并且埋藏马头的人知道我们一定会发现！从任何角度来说，杀一匹马之后完全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掩埋，况且还是埋在我们必经之路。大剑士，有敌人在暗处看着我们。”骑兵队长说道。
大剑士诧异的看着骑兵队长，没想到骑兵队长竟有如此准确的判断力，而后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庚寅后才说道：“若你的推断能力尚及队长十分之一，都令我感到骄傲。”
“承蒙大人夸奖，”骑兵队长回应道：“庚寅大人还只是涉世未深孩子，能够不被巨人脚印吓着已是难能可贵。想必未来一定能成为北国之主一般的封侯。”
“死亡面前可不分孩子。”大剑士如此直言。
“有大剑士和守夜人在，我又有何惧？”庚寅勉强的说道。
“若适才惊恐的步子再跨大一些，庚寅大人足以跨回长城。”大剑士毫不客气，却也谨慎的说道，“庚寅，听着，诚如队长所言，马头是被故意埋在此处，对方既然知道我们不久后就会发现，说明并不惧怕我和骑兵。也就是说，面对北国大剑士和守夜人，敌人居然没有退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敌人也很强大，强大得足以和大剑士、守夜人斡旋。往下走去必定是危险的路程，北国大宗子应该立即掉头回长城躲避，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大剑士听闻后难掩失落的神情，“不错，子爵大人，回去是最稳妥的选择。”
众骑兵统统将头扭向一侧。
“那既然如此的话，大剑士，守夜人，”庚寅顿了半响，寂静之声针落可闻，待众人都准备目送他时，北国长城外的雪地上响起了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我胆小、惊恐，时常感到愤怒、无力，遇事也缺乏准确的判断力，甚至从未得到过大剑士的尊重。
可我是夜尽城男爵，是北国之主的大宗子，在我身后站着的是数以万计的北国子民，如果一匹马的头颅以及未知的敌人就能将我吓得仓皇逃跑，日后面对更大的恐惧、更多未知的敌人时，是否就让北国子民替我去冒险，要抛下他们独自逃跑吗？
不！不是这样的！
北国以力安邦，忠于国者皆可死；以长城戍边，誓为守夜者皆敢死；以武平周境，生而为人者皆愿死。
我，北国大宗子，夜尽城子爵，庚寅，在此愿同诸位共赴盛宴！”
寂静，是一番长久的寂静，更是一番震耳欲聋的跪地声。骑兵队共计七人，以长剑拄地，扬起黑色披风，单膝埋头跪在雪面上。在长城向东二十里的地方，众人口中再也没有仅凭出身而居于高位的子爵大人，有的只是乌鸦高得不能再高的呼喊声冲破天际。
“我等守夜人，愿为宗子赴汤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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