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树杪曳
“就在院子里么。”陈氏突然没好气道。
上官星檀顾不得些许，急忙穿靴出屋，只见宝珠跪在小院中间，困倦萎靡。
“快起来。”四姑娘微锁春山，准备搀扶宝珠。
“让她跪着。”屋内，陈氏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起来。”单纯的四姑娘仿佛没听见母亲的话，仍要拉宝珠站起身。
然而宝珠也是继续跪着的想法，拒绝了上官星檀的搀扶，执意跪在院中:“姑娘才精神些，先回屋养着，吃点东西吧。”
“那你呢？你吃过饭不曾？”四姑娘担心道，“喝水了么？”
“星檀。”并非歇斯底里的喊叫，平淡的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这是当家主母特有的气势，“回屋。”
可四姑娘胆儿大，撩起门帘，进屋看见桌上有个食盒，想起是凌姨娘送的粥，直接打开食盒，端起粥，拿着勺便欲往院儿里走。
“你还想见到她么？”陈氏冷脸道。
星檀闻言一顿，动作停滞，莫名地添了委屈，憋出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垂眸半晌，终究是转身放下了粥碗并瓷勺，僵硬地坐回床上。
“你偷跑出去的事还不曾追究，今儿晚上待老爷回府，你和那丫鬟都少不了惩戒，且关心你自己吧。”撂下冷语，陈氏离开了小院，“初七那日，平阳郡主会举办一场赏花宴。”
估摸着陈氏已走远，星檀抱膝而坐。
“他会在吗？”上官星檀出神了几息，继而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赏花宴所请皆为闺阁中人，何况是平阳郡主相邀，他怎会在……”
翻身下床，固执地端起粥准备让宝珠喝，却发觉粥已凉了，想以自己喝粥的由头打发个丫鬟去热，却记起陈氏不愿她喝这粥。
正忧愁间，忆起陈氏会派人来另送一碗粥，于是想着干脆自己吃掉眼前的凉粥，让宝珠喝热的。
瓷白的勺舀满米白的粥，上官星檀才要送进口，陈氏房里的丫鬟环儿一甩门帘走了进来。
她用食盘端着两碗粥，放在桌子上，狡黠一笑，朝四姑娘眨了眨眼:“夫人让姑娘把两碗都喝了。”
说罢，将上官星檀手中的凉粥放在食盘内，环儿如来时一般，麻利地一掀门帘儿，单手端食盘稳当得很，没理会宝珠，出了四姑娘的小院。
于府里七拐八绕，环儿进了厨房，在粥中加了些许肉沫，一出后门儿，竟把粥拿去喂街边游荡的狗了。
不清楚饿了几顿，见到一碗带着肉沫的粥，虚弱踉跄的狗开始大快朵颐。
“环儿？”凌姨娘的贴身丫鬟桂琴正拧着眉，目光停留在脏兮兮的狗身上，尤其在意它所吃的粥。
环儿不遮不掩:“桂琴姐姐怎么在这里？”
“好啊，那粥可是凌姨娘亲手所做。”桂琴冷笑，没有回答环儿的问题，“仗着四姑娘身子弱不知事，你竟敢把粥拿来喂狗？”
“姐姐误会了，夫人心善，昨儿看见这狗怪可怜的，便吩咐我给它点吃食，偏我忙忘了此事，便另做了一碗粥给它做补偿。”环儿镇定自若，“姐姐你瞧，怕它不吃，我加了些肉沫在里头呢。”
“给点子剩菜便好，何必特意熬一碗粥？”
“姐姐有所不知，近两年牲畜闹瘟疫，肉价儿可涨了不少，哪儿余下什么肉给它呢？”环儿看着吃得囫囵吞枣的狗，“这肉沫便是午饭剩得，攒一堆儿不过一口的东西，我便为它留下了。这不？给四姑娘送完两碗粥，锅里剩下几粒儿米，我就来找它了。”
狗显然没吃饱，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儿看着环儿，偶尔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似在撒娇。
“胡诌。”桂琴瞪一眼喂狗之人，赌气般地大力关上了后门，却不敢插上门闩。
她走回了凌姨娘的屋子:“奴婢已问出来了。”
“谁做的？”
“一个叫卫临的寺正。”桂琴瞥着凌姨娘的脸色，不紧不慢道，“巧的是，昨儿四姑娘便被他所救。也正因如此，他才没追上姨娘派出的死士。”
“原本万无一失，谁想到偏在街市碰见他。那死士也是够无用，擦肩而过竟然就被盯上了。”凌姨娘长舒一口气，“好在我将罪证放进了钱袋，那个叫卫临的应当想不出这一点。”
缄默半晌，桂琴沉着头纹丝不动。凌姨娘于是斜眼瞅着身旁人道:“还有何事？”
犹豫占据桂琴的心头，但有消息便不能瞒而不报:“那死士到达约好的交易地点后，的确碰见了写信之人，也拿到了银钱，却发现钱袋中……空无一物。”
“死士如今人呢？”凌姨娘蹙起黛眉，呼吸一滞。
“被……杀了。”
凌姨娘闻言顿觉怒火烧身，左臂一扫，桌上的青花瓷茶具瞬间掉落于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桂琴一惊，连忙跪下，膝行收拾瓷片:“姨娘莫气坏了身子，还有翻盘的机会。”
“机会？那死士是上头派下来的，我只当是什么厉害角色，结果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凌姨娘逐渐冷静，“最致命的武器已经到了人家手里，谈何翻盘？”
指尖不知何时多了血色的一线，桂琴敛眸不语，屋内只剩下两人，这碎破的青花瓷茶具自然是她收拾。偏凌姨娘正发怒，桂琴也不敢离开此屋去拿扫帚，只好默然暂时将大块的瓷片捡到一处。
“舍下魏公子这枚棋没甚大碍，怕在……”凌姨娘轻揉紧锁的眉心，“他被我视为弃子，而我，本身也是个笑话。”
环儿自是不知两人的对话，喂过狗后，在府中本分地走着，拐进了陈氏的房间。
陈氏正专注地绣一件衣裳，团花领上的祥云栩栩如生:“怎么办的？”
环儿乖顺地向陈氏行了礼:“回夫人的话，奴婢在粥中撒了肉沫，喂给后门外的流浪狗了。”
陈氏这才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抬眸瞅了一眼站在屋里的丫鬟——垂首低眉，十分规矩的样子。
“凌晚歌对这次的赏花宴兴趣不小。”绣至末尾，陈氏熟练地收针剪线。
这话是对紫玉说，把老实的环儿晾在了一边。然而后者欣喜不已，面儿上仍旧乖顺地站着。
“五姑娘新做了一柄纨扇，花了整三个月的工夫，据说精美异常，却并不视人，想是要留在赏花宴上出风头。”紫玉笑道，“这算盘当真打错了，郡主派人送来的帖子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嫡女’二字。”
陈氏的视线幽幽转向环儿，后者察觉到前者的目光，微抬起头瞧了一瞬那双丹凤眼——似乎默许了她可插嘴的机会。
“紫玉姐姐说得是，但老爷若知晓，大抵又会提议让五姑娘陪着去。”环儿唯唯诺诺道，“平阳郡主性情随和，之所以在帖子上仅写下“嫡女”二字，是因为不认识五姑娘，若此次赏花宴四姑娘说些姐妹情深、带家妹见见世面之类的话，五姑娘便能留在那儿了。”
“事关尚书府的颜面，若五姑娘真去了，星檀断不能让自己妹妹难堪。”陈氏踱步到窗前，一眼便看见不远处凌姨娘所住之地，“偷鸡摸狗的事儿我素来不做……”
“母亲何必担忧？”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有着妙龄姑娘的婉转，更多着和善温柔的语气。
上官星檀顾不得些许，急忙穿靴出屋，只见宝珠跪在小院中间，困倦萎靡。
“快起来。”四姑娘微锁春山，准备搀扶宝珠。
“让她跪着。”屋内，陈氏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起来。”单纯的四姑娘仿佛没听见母亲的话，仍要拉宝珠站起身。
然而宝珠也是继续跪着的想法，拒绝了上官星檀的搀扶，执意跪在院中:“姑娘才精神些，先回屋养着，吃点东西吧。”
“那你呢？你吃过饭不曾？”四姑娘担心道，“喝水了么？”
“星檀。”并非歇斯底里的喊叫，平淡的语气，却有着不容拒绝的威慑力，这是当家主母特有的气势，“回屋。”
可四姑娘胆儿大，撩起门帘，进屋看见桌上有个食盒，想起是凌姨娘送的粥，直接打开食盒，端起粥，拿着勺便欲往院儿里走。
“你还想见到她么？”陈氏冷脸道。
星檀闻言一顿，动作停滞，莫名地添了委屈，憋出了泪花在眼眶里打转儿，垂眸半晌，终究是转身放下了粥碗并瓷勺，僵硬地坐回床上。
“你偷跑出去的事还不曾追究，今儿晚上待老爷回府，你和那丫鬟都少不了惩戒，且关心你自己吧。”撂下冷语，陈氏离开了小院，“初七那日，平阳郡主会举办一场赏花宴。”
估摸着陈氏已走远，星檀抱膝而坐。
“他会在吗？”上官星檀出神了几息，继而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赏花宴所请皆为闺阁中人，何况是平阳郡主相邀，他怎会在……”
翻身下床，固执地端起粥准备让宝珠喝，却发觉粥已凉了，想以自己喝粥的由头打发个丫鬟去热，却记起陈氏不愿她喝这粥。
正忧愁间，忆起陈氏会派人来另送一碗粥，于是想着干脆自己吃掉眼前的凉粥，让宝珠喝热的。
瓷白的勺舀满米白的粥，上官星檀才要送进口，陈氏房里的丫鬟环儿一甩门帘走了进来。
她用食盘端着两碗粥，放在桌子上，狡黠一笑，朝四姑娘眨了眨眼:“夫人让姑娘把两碗都喝了。”
说罢，将上官星檀手中的凉粥放在食盘内，环儿如来时一般，麻利地一掀门帘儿，单手端食盘稳当得很，没理会宝珠，出了四姑娘的小院。
于府里七拐八绕，环儿进了厨房，在粥中加了些许肉沫，一出后门儿，竟把粥拿去喂街边游荡的狗了。
不清楚饿了几顿，见到一碗带着肉沫的粥，虚弱踉跄的狗开始大快朵颐。
“环儿？”凌姨娘的贴身丫鬟桂琴正拧着眉，目光停留在脏兮兮的狗身上，尤其在意它所吃的粥。
环儿不遮不掩:“桂琴姐姐怎么在这里？”
“好啊，那粥可是凌姨娘亲手所做。”桂琴冷笑，没有回答环儿的问题，“仗着四姑娘身子弱不知事，你竟敢把粥拿来喂狗？”
“姐姐误会了，夫人心善，昨儿看见这狗怪可怜的，便吩咐我给它点吃食，偏我忙忘了此事，便另做了一碗粥给它做补偿。”环儿镇定自若，“姐姐你瞧，怕它不吃，我加了些肉沫在里头呢。”
“给点子剩菜便好，何必特意熬一碗粥？”
“姐姐有所不知，近两年牲畜闹瘟疫，肉价儿可涨了不少，哪儿余下什么肉给它呢？”环儿看着吃得囫囵吞枣的狗，“这肉沫便是午饭剩得，攒一堆儿不过一口的东西，我便为它留下了。这不？给四姑娘送完两碗粥，锅里剩下几粒儿米，我就来找它了。”
狗显然没吃饱，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珠儿看着环儿，偶尔发出低低的呜咽之声，似在撒娇。
“胡诌。”桂琴瞪一眼喂狗之人，赌气般地大力关上了后门，却不敢插上门闩。
她走回了凌姨娘的屋子:“奴婢已问出来了。”
“谁做的？”
“一个叫卫临的寺正。”桂琴瞥着凌姨娘的脸色，不紧不慢道，“巧的是，昨儿四姑娘便被他所救。也正因如此，他才没追上姨娘派出的死士。”
“原本万无一失，谁想到偏在街市碰见他。那死士也是够无用，擦肩而过竟然就被盯上了。”凌姨娘长舒一口气，“好在我将罪证放进了钱袋，那个叫卫临的应当想不出这一点。”
缄默半晌，桂琴沉着头纹丝不动。凌姨娘于是斜眼瞅着身旁人道:“还有何事？”
犹豫占据桂琴的心头，但有消息便不能瞒而不报:“那死士到达约好的交易地点后，的确碰见了写信之人，也拿到了银钱，却发现钱袋中……空无一物。”
“死士如今人呢？”凌姨娘蹙起黛眉，呼吸一滞。
“被……杀了。”
凌姨娘闻言顿觉怒火烧身，左臂一扫，桌上的青花瓷茶具瞬间掉落于地，发出碎裂的声响。
桂琴一惊，连忙跪下，膝行收拾瓷片:“姨娘莫气坏了身子，还有翻盘的机会。”
“机会？那死士是上头派下来的，我只当是什么厉害角色，结果连这点子小事儿都办不好。”凌姨娘逐渐冷静，“最致命的武器已经到了人家手里，谈何翻盘？”
指尖不知何时多了血色的一线，桂琴敛眸不语，屋内只剩下两人，这碎破的青花瓷茶具自然是她收拾。偏凌姨娘正发怒，桂琴也不敢离开此屋去拿扫帚，只好默然暂时将大块的瓷片捡到一处。
“舍下魏公子这枚棋没甚大碍，怕在……”凌姨娘轻揉紧锁的眉心，“他被我视为弃子，而我，本身也是个笑话。”
环儿自是不知两人的对话，喂过狗后，在府中本分地走着，拐进了陈氏的房间。
陈氏正专注地绣一件衣裳，团花领上的祥云栩栩如生:“怎么办的？”
环儿乖顺地向陈氏行了礼:“回夫人的话，奴婢在粥中撒了肉沫，喂给后门外的流浪狗了。”
陈氏这才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儿，抬眸瞅了一眼站在屋里的丫鬟——垂首低眉，十分规矩的样子。
“凌晚歌对这次的赏花宴兴趣不小。”绣至末尾，陈氏熟练地收针剪线。
这话是对紫玉说，把老实的环儿晾在了一边。然而后者欣喜不已，面儿上仍旧乖顺地站着。
“五姑娘新做了一柄纨扇，花了整三个月的工夫，据说精美异常，却并不视人，想是要留在赏花宴上出风头。”紫玉笑道，“这算盘当真打错了，郡主派人送来的帖子上可清清楚楚地写着‘嫡女’二字。”
陈氏的视线幽幽转向环儿，后者察觉到前者的目光，微抬起头瞧了一瞬那双丹凤眼——似乎默许了她可插嘴的机会。
“紫玉姐姐说得是，但老爷若知晓，大抵又会提议让五姑娘陪着去。”环儿唯唯诺诺道，“平阳郡主性情随和，之所以在帖子上仅写下“嫡女”二字，是因为不认识五姑娘，若此次赏花宴四姑娘说些姐妹情深、带家妹见见世面之类的话，五姑娘便能留在那儿了。”
“事关尚书府的颜面，若五姑娘真去了，星檀断不能让自己妹妹难堪。”陈氏踱步到窗前，一眼便看见不远处凌姨娘所住之地，“偷鸡摸狗的事儿我素来不做……”
“母亲何必担忧？”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有着妙龄姑娘的婉转，更多着和善温柔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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