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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炎瑞遁走内乱平 寒心多虑再推拒

    “哈哈,可真是一出好戏啊!”

    太古塔的石门重新打开了,炎瑞的声音飘了过来。他拿着一把匕首,抵着景彦的脖子,只露出半张阴恻恻的脸,缓缓往前挪着。

    不知何时,后山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许多门中弟子的身影,不明所以,没有人敢贸然上前。眼下看见自己掌门被炎瑞长老挟持,他们才纷纷惊醒,一片哗然。

    “掌门!”

    “师父!”

    “都给我让开!否则,我杀了他!”炎瑞把手里的剑锋挑了挑,景彦的脖子也跟着抬了抬。景彦应该是中了毒,身体僵硬,又因为被幽禁这塔中月余,脸色苍白,精神也有点萎靡。

    “炎瑞,你要杀便杀……你休想……”景彦有些虚弱的说道。

    “哼,别逞你掌门的威风了,如今不也是我炎瑞的阶下囚。原指望这鬼宗两个护法,能助我成就大业,看来靠人不如靠自己啊。让他们给我让开!”

    说着,炎瑞的刀就往上挑了挑,景彦被迫抬了抬脖子。

    “炎瑞长老,你越权篡位,真是狼子野心!”景彦门下有弟子上前大声骂道。

    “狗东西,你知道个屁,这掌门之位本来就应该是我的!景彦这个蠢货,资质平庸,脑子迂腐,他凭什么?老子就想要本空明诀他还不肯……”

    “这空明诀向来是只传掌门,是我派绝学,自然不能给你!”

    “呵,可是景彦传给了李平遥!他这是想把掌门之位也给那竖子!”炎瑞目露凶光,恶狠狠的说道。

    “大师兄仁厚有为,是我等表率,就算师父有这打算,又有何不可?”另外一个小一点的弟子也站出来加入了对阵。

    “哈哈哈哈……但是现在,李平遥死了,他还能传给谁?”炎瑞表情扭曲,瞪着眼睛喊道。

    “平遥?死了?”景彦双眼大睁,一脸的不可置信。

    “大师兄……他……”

    “不可能!”

    门中弟子一片哗然,有的将信将疑,有的一脸悲痛。紫月寒也愣了一下,细细的思忖了下来景泰门之后的事情,李平遥身为首徒,一直不曾露面,有弟子说大师兄外出了,但是去了何地,何时离开,为了何事,却是没有一个人清楚。想来炎瑞所说,也可能是真的。

    “这种无耻叛徒,掳我师尊,杀我师兄。今天必然不能让他活着离开!”人群里不知道哪个弟子大声喊道。

    “那我们可以试试……”说着,炎瑞手里的刀往里一压,缓缓的拉出了一道血线。

    “让……让他走!”姗姗来迟的贺永和周烨柏站在人群后,周烨柏低声说道。

    “掌门命要紧……”贺永也附和说道。

    众人极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让开了一条路,炎瑞端着剑,阴鸷的眼神扫过周围,一步一停的往扶云梯下挪去。眼看众人不近不远的缀着却不敢上前,到了山脚开阔平地,他用掌心使劲拍了景掌门的后背一下,景掌门直直的倒向几个冲过来的弟子身上。然后炎瑞脚下一使力,运气上行,用轻功快速的飞了出去,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几个弟子待要去追,被贺周两个长老拦住了,

    “丧家之犬,日后再缉。先重整门内要紧……”

    当下,几个弟子上前扶着景彦离开,落在人群最后面的贺周二人交换了个眼神,掌门被囚近一月,许多弟子都以为是掌门闭关,而身为长老,他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炎瑞的野心,而实实在在是被炎瑞拿住了把柄,才做聋做哑。

    贺永长老本执掌景泰门所有的采买交易,进出款项,大把的银子过手,谁能保证不会利欲熏心?他也不例外,为了掩人耳目,也偷梁换柱做了许多的假账,不曾想被炎瑞查出了端倪,炎瑞要以告发他到众人面前相要挟,贺永只好答应他睁只眼闭只眼。

    而周烨柏更是难堪,他已年近四十,本有妻女,却与自己门下一名女弟子有染,更是违背伦理纲常,大殿偷欢被炎瑞擒住。而且他们还有一名七岁的私生子,就以捡来的孤儿的弟子身份寄养在他的净焱宫。而这一切炎瑞了如指掌,临老了,周烨柏担不起身败名裂的风险。干脆投了炎瑞,成功与否他都坐得稳这景泰门长老之位。

    景泰门门人都还沉浸在门派内乱的震惊中,没人顾及羽青一行人还有那些鬼宗之人。

    混乱当中,羽青回头看了紫月寒一眼,还是有些焦急的开口问道,“昕瑶,能不能给他解药?”

    叶昕瑶听见羽青说,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眼里的毒是我偷来的,我不会解。他出身名门,想必也不会这么废了的!”说着,叶昕瑶已经扶起了方天逸。

    天逸有些不舍的看了羽青一眼,路过紫月寒的身边时,他悄声说道,

    “我会……拖延一段时间,但孤枭定有后手,以后,青儿……交给你了。”

    紫月寒双目无神,但心下了然。

    叶昕瑶与方天逸互相依靠,慢慢的退到了云梯边缘。叶昕瑶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羽青一眼,羽青嘴唇翕动,良久只说了两个字,保重。

    叶昕瑶眼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软,但终究还是决绝的扭过头去,消失在云梯一端。

    那些还没来得及说的话,那些还不能冰释的怨,都随着那句“保重”深埋进了心里。羽青摊开手,那里有一条极小的白色绢布,上面有四个极为潦草的血字,

    姑姑鬼宗

    羽青想知道的答案,还有不知道的答案。

    羽青看着手上早就重新化成一条小蛇的碧游,脑海里突然浮现了那张脸。姑姑还活着,她也在鬼宗,而她到底又跟鬼宗有何联系呢……

    曾经,青峪的泉水欢荡,一个木桶里装着她和叶昕瑶,水花四溅,她们欢声笑语,情比金炙。雪地里那个捧着红果笑意吟吟的男孩子,眼睛澄明,眉间温润似水的看着她……

    果然,再也回不去了……

    空明峰上恢复了宁静,只有塔上的铜铃,叮叮当当。

    当景泰门内人上来有请紫月青主的时候,那个已经残破不堪的广台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在通往东邱的一条小路上,行驶着两辆不起眼的普通马车。车前各有一个年轻的车夫,仔细一看,是乔装的程江和林华。韩子默去后山之前,给程江的口信就是,找两辆马车,收拾好东西,在景泰山门等他们。

    第一辆马车上,紫月寒正襟危坐,正在努力的运气,炎瑞的毒虽然阴狠,但是毕竟是慢性毒药,主要是让人在短时间内无法运气,他本身的根基深厚,所以这点毒不可能伤及根本,此时,他已经能隐隐感觉到识海里有些微的波动。他双手交握,强自用稍稍恢复的内力压制体内的毒气,但是这毒气也是刁钻,你越是抵抗它就越是顽强,无孔不入的拼命往识海里倒灌。

    紫月寒只觉得心口两股力量的碰撞,血气逆行,额头上渗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一低头嘴角就沤出了一口鲜血。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紧张观察的羽青,立马拿起手里的绢帕,帮他拭了拭,又担心的说道:“别着急,慢慢来。”

    紫月寒突然心里有一丝不舒服,他自诩独步天下,在人前也都是天之骄子,他还自负的以为,不论家世才貌能力,他都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还信誓旦旦的说过帮她复仇。而今,他灵力骤失,眼盲无视,解毒之期更是遥遥无望,他又怎么能成为她的拖累?

    想到这,他心思岔了一下,突然偏了一下头,别扭的躲开了羽青擦拭的绢帕,尤嫌不足的说了一句,“有劳了。”

    羽青多思,她的手停留在了半空,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子各怀心思的尴尬。也许,修灵塔前的深拥,不过是同病相怜的一丝慰藉,是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妄念,还以为自己是特别的那一个。

    好容易有了希望,随之而来的失望真是让人,灰心。

    好在他现在看不见,看不见她对他满眼的期待,也看不见她现在满心的落寞。羽青垂下了手,放下了手里的帕子,然后端了早就放凉的一盏茶,放在了一旁的搁几上,再也不敢靠近,用手指在茶杯旁边敲了两下,平静的说:“水在这,青主有什么吩咐尽可吩咐,全当报青主救命大恩。”

    客客气气,也是,冷冷冰冰。

    紫月寒的心里一丝疼痛闪过,不时的绞着他的心脏。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也知道她对自己或许有情,他曾自负的想,等她醒来就会向她表明心迹。可他这又是在做什么?究竟是因为怕拖累?还是因为自己这副模样,觉得丢脸,再也不能做她画上那样的保护神了?

    车厢里一下子冷了下来,连同两颗原本炙热跳动的心。

    而后面另一辆马车里,韩子默和秋霜分别坐在车厢两侧,中间却是半躺着被碧游重伤奄奄一息的季雨霏。原本娇楚可人的大小姐,此时发丝凌乱,衣衫脏污,脸上血迹斑斑,十分狼狈。

    在炎瑞架着景掌门从塔里出来的时候,她就已经苏醒过来了。她也自知她做的事无法善了,所以当炎瑞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她沉吟的喊了一句:

    “世叔,救救我,带我走。”

    不曾想,炎瑞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伸出手,试图去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一脚踢开了。说到底,不过都是自己良心蒙尘,又做了别人作恶的棋子。除了这副已经不再干净的身子,她对炎瑞,还有何用处?

    她瘫坐在车厢后面,两眼迷茫而空洞,死气沉沉。她知道,他们之所以救她,也不过是想问出些什么,还真当别人以德报怨,不计前嫌吗?

    “师父,她这腿……是不是废了?”秋霜斜瞅了她一眼,也毫不避讳的问韩子默。

    “不止是腿,腰以下的骨头应该都碎了。被你师姐的蛇给撞的……”韩子默也没有抬眼,随口说道。

    “嘶……我师姐那蛇……这有命就不错了……真是坏心肠,我师姐那么好的人……她还在尸群里拉着你……”秋霜嫌恶的看着她,开始喋喋不休。

    季雨霏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说你几句你还不乐意了!师父,你为什么救这个坏女人?!难道你们还指望她良心发现吗?她拉她丫鬟替她去死,就足可以见她多歹毒的心肠……”

    韩子默感觉头又开始嗡嗡的,唉,要不是羽青坚持,他都想去照顾紫月青主了!

    “救她,自然有用处!”韩子默打断了秋霜。

    “什么用处?”秋霜还是一本正经的问道。

    “想从我这知道钱婆的解药?别做梦了!”突然,季雨霏眼里又有了些光,撩起眼皮,讥笑的说道。

    “我也只是想看看,你为炎瑞卖命,他会不会来救你?”韩子默在刻薄人这方便,从来不落下风,而且刻薄她,还真是习惯了!“留着你的命,不过是紫月青主忠于季老宫主的临终托付罢了。季老宫主一生侠义磊落,你却助炎瑞,勾结鬼宗,你以为景泰门能放过你?”

    “呵呵,侠义磊落?临终托付?他配吗?他们配吗?哈哈哈……”季雨霏笑了,笑的眼泪横流。韩子默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何这副癫狂的模样。

    “一会下车问问你师姐,看有没有办法能让她坐起来,这样怪难受。”韩子默又觉得有点过激了,扯闲话似得跟秋霜交代了一句。

    “啥?她想杀我师姐,你还让我师姐给她看病?我师姐是菩萨吗?师父你是不是有啥……”秋霜不过脑子的秃噜了几句,当看见师父那快要杀人的目光时,终于把后面的“毛病”两个字咽了回去。

    然后她连忙叫停了车外的林华,跳下车去一阵风跑前面去了。

    程江停下了马车,秋霜迫不及待的掀开了帘子。但是意外的,车厢里鸦雀无声。紫月寒端坐在中央,眼上已经覆了一条白纱,脸上也没有表情,看不出在想什么。而师姐则是坐的很远,沮丧的低着头,绞着手里一块带血的绢帕,失神的望着车底。看见秋霜前来,她像是如蒙大释一样,丢下了一句“我去后面看看”就逃也似的下车了。

    留下孤寂一人的紫月寒,自责,纠结,他紧紧的抓着衣袍,深深的叹了口气。

    羽青来到后面的马车,听完师父的话,她的眼里竟没有很大波澜。羽青应该恨她,但是于季雨霏而言,她这样毫无底气的活着,还要接受羽青的恩馈,更像是一种变相的羞辱,想必更是她不想要的。

    果然,当羽青蹲在她的旁边,手伸到她的腰下的时候,她本能的扭动了下肩膀和手臂,可惜,抗议无果。

    羽青轻蔑的看了她一眼,一边捏着她后面凸起的几个关节,一边说道:“世上没有什么东西应该是你的,想要,就光明正大的去争取。人命,也没有什么贵贱,没人应该替你去死。后悔了就应该反思,别总想着一条路走到黑。”

    “你少惺惺作态。我差点杀了你!你难道不恨我?不想杀我而后快吗?”季雨霏抗议的极力扭动身体,继而愤愤的说道。

    羽青却是回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比死更容易,我恨你,所以,我就想看着你这般没有尊严的活着……”

    “羽青,你真是恶毒!还在他面前扮那副柔弱的模样!真可惜,两次都没杀了你!你看看你把爱你的人都害成了什么模样!你就是个灾星!一个彻头彻尾的灾星!我会活着,我就要等到,你一无所有的那一天……”季雨霏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歇斯底里的喊道。

    啪——

    秋霜不知道何时冲了上来,听季雨霏在辱骂羽青,早就憋着气的她扔了手里如珍宝般的兔子,狠狠的抽了季雨霏一个巴掌,然后大声的喊道,

    “坏女人!你这条命都是捡来的,我师姐仁慈,就你这副嘴脸,就该先让你尝尝,无人问津的滋味!”

    一旁的羽青和韩子默都被秋霜这架势吓了一跳,她一向最胆小,也最没脑子的。在车门口的林华也愣愣的钻进头来看着。秋霜感觉到周围的目光,脸上红了一下,忙的捡起地上的兔子,尴尬的说道,“我……我……看不得她欺负师姐……”

    然后她就钻出了车门,坐在了林华边上,林华看着她,突然捉起了她的手放在嘴边吹了吹,说道“手疼不疼?”

    秋霜愣愣的看着林华,半天才抽回了手,匆忙的理了理兔子的毛,脸上红红的,“驾你的车!”

    林华那稚气的脸上仍然带着宠溺般,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布包,塞到了秋霜的手里。秋霜疑惑的解开,那里面是一对白色的海棠花耳环,那海棠花瓣清透干净,栩栩如生,她的眼里顿时出现了一抹光彩,继而又扭头问道,“这……”

    林华随口说道,“从余杭走时买的,不是……喜欢那海棠花嘛?”

    秋霜心里有些欢喜的攥住了那个布包,嗫嚅道,“小林子……”

    “省的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净给门里丢人。”林华补充道。

    顿时,秋霜脸上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把那耳环又扔回了林华怀里,骂道,“我不要!我不稀罕!”

    “买都买了!你不要,我可给六师姐了,六师姐戴了肯定好看……”林华斜瞅这秋霜快被气黑的脸,继续噎道。

    “你是不是……找死……”秋霜气的扑上去,一把掐住了林华的脖子,咬着牙恨恨的说道。

    “嗨呀,谋杀亲……师弟啊……”看着秋霜又精神起来,林华也配合她又闹了起来。

    车内,羽青并没有因为季雨霏的话生气,反而是季雨霏挨了秋霜一巴掌之后,好似清醒了点,茫然的睁着眼不再吱声。羽青把手撤了出来,回头跟韩子默说道:“腰上断了三截,但没有粉碎,去镇上找个能手,可以用银钉镶接,勉强能坐。我可没那本事……”

    “哦。到上原附近寻个医者,让她坐起来,紫月青主可说过如何安置她?到底是季老宫主的独女……天下人都知道他救了她……”韩子默问羽青道。

    羽青一想到紫月寒那张冷冰冰的脸,心里顿时有点气馁,低声说道,“我没问,他也没说。”

    “唉,紫月青主自己也受了伤,想必也不愿想这些糟心事。等她有所好转,就近找个庵堂让她静修吧,至于她以后何去何从,由她自己吧。”韩子默漫不经心的答应着,看着羽青好像郁郁不欢的样子,然后又问道:“紫月青主怎么样了?可有好转?”

    “我哪知道!人家福大命大,贵气超凡,会跟我一个丫头片子交待吗?”羽青突然怒上心头,沮丧的撂下几句话,扭头就下车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师父这几句话激到了,还是本身就怄着,她越想越生气,下了车,嘴里嘀嘀咕咕:“救人的是你,答应做朋友的是你,嘘寒问暖的是你,抱头痛哭的也是你,翻脸无情的还是你!我的一腔诚心,就是让你这样作践的么!本姑娘还不伺候了呢……”

    羽青嘴里骂骂咧咧的,在地上停下蹲了,冷静了一会,又前后踟蹰了一下,最后不情不愿的,还是又回了前面的马车,蹲在门口当起了锯嘴葫芦。

    这好像不是羽青第一次被这般对待,但是此刻她满心满眼里都是他的伤。看着旁边的茶水已冷,羽青又重新换上了新的,依然敲两下桌案当是提醒。

    茶水易冷,人心呢?羽青抬头看了一眼那二尺白纱,摸了摸心脏,那里跳动的依然那般炙热。

    幽寒殿外,几只眼里闪着血光的乌鸦“呀呀”的叫了几声,然后飞快的窜进了阴森森的殿内,围着殿内座椅上的那个男人转了几圈,然后温驯的落在了男人肩头。

    很快,殿门口一个浑身漆黑暗卫模样的人疾步跑了进来,这人是跟着血煞血魇出去的,眼下一身狼狈的跑了进来,哆哆嗦嗦的说道,

    “禀宗主,血煞血魇二位坛主不敌紫月寒,皆已殒命。其余人……无人生还……”

    一直沉寂在阴影里的男人一挥手扫飞了几只乌鸦,站起身来。一束幽寒的冷光照在他的侧脸,让他高耸的颧骨和眉骨覆上了一层冷霜。站在台下的暗卫只是抬头扫了一眼,不自觉的双腿有些软了下去。

    鬼宗宗主,孤枭。不过三十多的年龄,入得鬼宗十载,性情暴戾,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极少人见过其真实面目,术法诡异,修为深不可测。但是很意外的,此人并没有外面相传的那样穷凶极恶面目可憎,他生的却是眉清目秀,脸上棱角分明,让人一眼看过就不会忘记的一张脸。只是他的眼神如勾,嘴角总是带着一丝笑意,看久了就会让人觉得不寒而栗。

    他走出了那片阴影,抬起了左手,也露出了他的右臂,那条右臂僵硬的垂在身侧。他左手指了指下面那个头都不敢抬的暗卫,眼里闪过一丝凉意,嘴里狠狠的说了两个字,

    “废物!”

    然后孤枭转了转手上一枚指环,刚要发作,就见鬼宗军师孙月秦摇着八角扇站了出来,转了转那双滴溜溜的眼睛,低头笑道,“宗主不要动怒,血煞血魇身份本来就特殊,难以全信。眼下二人虽死,但是想必紫月寒更加忌惮难以分身。我们何不趁机向南……”

    孤枭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略歪了歪头,心里已然有了计较。那个报信的暗卫忙不迭的退下了,待到了无人处才哆嗦着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毕竟血煞护法曾救过他一命,他才冒着生命危险来报信。

    孤枭居高临下的看着空荡的殿内,这种鬼气森森的日子看着都是晦气。他抚了抚右臂,感觉皮肉里又开始翻滚起如蛆附骨般的疼痛。

    他咬牙切齿的回忆起,那个丫头用那淬毒的灵针击中了他右臂的关内穴,然后这毒就日复一日,每日都要发作一个时辰,发作时青筋暴起,皮肤灼烫,像是有千万只蚂蚁一起啃噬,他以内力相抗,虽然疼痛可以稍缓,但是这种日日的摧蚀煎熬的是内心。他也曾抓回了许多许多的江湖郎中,竟没有一人知道这是什么毒,又该怎么解。

    孤枭左手狠狠的拍在了椅背上,头上隐隐的泛起一阵冷汗,他绷直了后背,然后强自镇定的转去了后殿。

    离开幽寒殿,经过一条蜿蜒泥泞的小路,眼前呈现了一个十分简陋的院落。篱笆做墙,墙内陈列着一箩箩的药,还有一些算不得花的草。因为阳光有限,院子里也是阴暗一片,除了那些顽强而坚挺的湿地植物和药草,姹紫嫣红根本就是不可能。

    一个女人的背影在院子里忙碌,不停的翻着潮湿的快要发霉的草药。她的头发已经花白,却依然十分顺滑的垂在腰间,头上别着一根似曾相识的白玉簪,身着朴素,虽是农妇的装扮,但是那挺拔的身姿和优雅的动作,还是透露着不同于常人的贵气。

    “谭秋。”孤枭在门口站定了一刻,望了一会她的背影,低低的喊了一声。

    女人回过头来,眉眼如昨,虽然有了些颓颓的老态,但是温婉和顺的气质始终不曾改变。

    谭秋看了一眼被他紧紧掐着的胳膊,眉头微蹙,然后关切的问道:

    “又发作了吗?”

    孤枭点了点头,推开院门走了进去,疲惫的在一把躺椅上躺了下去。谭秋放下了手中的簸箩,麻利的洗了洗手,进屋里拿出来一个布卷。布卷一展开,几排密密麻麻的银针露了出来。

    谭秋拿来一把交椅在旁边坐了下来,娴熟的帮他解开了一层一层缠着的黑纱。那黑纱一除去,整条胳膊就骇人的跳入眼帘。因为内里的毒气窜动,整条胳膊肿胀的有两倍粗,血红一片,跳起的青筋就像一条条蜈蚣,似乎随时都能撑破皮肤。

    谭秋没有迟疑,很快的用针在内关合谷曲池等穴位上镇住了不安分四处蔓延的毒气。谭秋用手指用力的按了按他肩头上的肩髃穴,几年前她在这里种下的两枚银钉已经快要和皮肉长在一起,随着每次毒气的涌动,这两枚银钉已经被腐蚀许多,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这毒再不解,可能就会涌入你的心脉了,到时如开源放水,我也没办法了。”谭秋看着闭着眼微微皱着眉的孤枭,眼睛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缓缓的说道。

    孤枭叹了口气,说道:“所以,我需要素心诀。”

    正在施针的谭秋手停了一刻,压着心里的一股子火,慢吞吞的说道:

    “素心诀并不是无所不能的仙方,这近百年来谁也没见过,你寄希望于那些不能被证实的道听途说,还不如听我的,截了这条手臂。”

    孤枭睁开了眼睛,带着一股邪火,大声的喊道:“我苦心经营十几年,难道等我大权天下,却要顶着一副断臂残躯?”

    “命重要还是那些虚浮的东西重要?顾霄,你在鬼宗蛰伏十年,没的坚忍心性和不拘小节,还是这般为利趋使,小人做派!”谭秋的抬着头不卑不亢的盯着他说道。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扇在了谭秋白皙的脸上,她整个人都跌在了地上,脸扭到了一边,头发散乱的裹在上面。她脸上火辣辣的疼,嘴角顿时就溢出了一丝血。

    院子里霎时无声。

    孤枭抬着的左手停在空中,他看着瘫坐在地上的谭秋,刚才暴起的烦躁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以前谭秋也说过劝诫的话,但这是他第一次打她,这一巴掌顿时激醒了两个人在各自心里频频试探的底线。

    “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孤枭忍着右臂的疼痛,从躺椅上站起来,嘴里结结巴巴的说着,弯腰要把谭秋扶起来。

    谭秋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淡淡的笑了一下,躲开了他的手,自己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这巴掌太狠,她的脸上一个清晰的手掌印,明晃晃的刺痛了孤枭的眼睛,他有些心虚,但是他又不想就此妥协他的态度。看着她的有意疏远,他收起了左手,冷冷的说道:

    “我还是太纵容你了。”

    谭秋笑了笑,伸手整了整头发的衣衫,抬起头,还是那副不肯服输的模样,说道:“那要多谢宗主的不杀之恩!”

    孤枭的脸上又添了些阴影,

    “要不是你,想必这次血煞血魇也不会失手。”

    “失手?你又让他们去做什么了?这些年他们为你卖命,杀的人还不够多吗?”谭秋毫不退缩,厉声逼问。

    “我说过很多次了,我只想要素心诀!那丫头隐姓埋名四年,我终于有了她的消息,如果她识相,交出素心诀,我又何必赶尽杀绝!”

    “你!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人啊!你为什么变成这样冷血?!青峪里,你已经杀了那么多人……”

    “呵,还要多谢你的忘忧汤。让我多了两个得力干将。可惜,眼下少了他们二人,得继续培植人才了……”

    谭秋心里的懊悔无穷无尽的涌进心里,再听见他后面的话,突然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睁着眼睛,紧张的问道:

    “什么意思?他们……”

    “死了。被那丫头杀了!”

    谭秋一时没回过神来,张大的眼睛失神了片刻,再一眨眼,眼泪已经滚滚而下。她喃喃道:

    “不可能,不可能。他们是亲人啊,一起长大的……”

    “那都是过去了!如今,对面不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还会顾念什么自小的情谊!”

    孤枭冷漠的眼神让谭秋一阵抽痛,她茫然的挪着脚步,眼神空洞,也不再看孤枭一眼,慢吞吞的往屋内走去。

    等到她“哐当”一声关上了门,良久,传来她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哭。

    孤枭阴郁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但只是一瞬,他就又是一副神魔勿侵的冷漠模样,他以内力短暂压下了右臂的毒气,转身走出了院子。到了院子外缘,闪出了两个黑影,毕恭毕敬的低着头。

    “看好她!我要的是她的任何异动!”

    “是!”两个暗卫领命而去,瞬间消失在一片盘根错节的大树之后。

    孤枭又回头扫了一眼那个屋子,心里一个阴暗的想法幽幽浮起。如果她想离开,她就一定会去寻那个丫头……

    谭秋伏在床边哭了好久,嘴里不停的念叨着:

    “天逸,昕瑶,都是姑姑不好……”

    “姑姑只是想让你们能好好活着,却是亲手把你们推进了魔窟啊!”

    “让你们自相残杀,是我糊涂啊!我应该告诉你们真相啊!”

    “放心吧,要不了很久,姑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

    谭秋抬起头,用手狠狠的擦掉了眼泪。静默了一刻,然后她走到了墙边,挪开了上面挂着的一幅画,画后有一个顶小的洞,洞里放着一个黑黝黝的檀木匣子。她小心翼翼的拉开匣子,里面赫然停着一只如巴掌大的骨蝶,之所以叫骨蝶,是因为这蝴蝶生的极为诡异,通身非黑即白,一双翅子上的花纹像是一条条细小的骨头勾成,而它的身躯样貌就像一条环环相扣的脊骨,头顶凹陷处有数不清的如毛发般的触角,只有眼睛带着些红光。感受到光亮,一直处于休眠的它动了一下,就像一具提线的骨架。

    而谭秋此时才发现,她曾从骨蝶身上提取的毒药,竟然少了一颗……

    可是谭秋来不及多想,她取来一根银针,刺破了自己的食指,然后放在了骨蝶头前,那几百根触角蠕动着蜂拥而上,贪婪的吮吸着,顿时那些触角就齐刷刷的变成了红色。谭秋闭上眼,嘴里微动,几不可闻的念着一串咒语,最后说道:

    “去找银玦,让他探寻羽青的下落。本姓羽,年方十七,长相灵秀,有一灵蛇名唤碧游,携素心诀玉莲戒。”

    说毕,那骨蝶一下子张开了硕大的翅膀振了振,然后围着谭秋转了三圈,从窗户飞了出去,不一会就穿越层层的树盖,不见了踪影。

    谭秋失神的望了片刻,把剩下的几颗毒药重新藏了起来。然后她拿手摸了摸已经肿起来的脸颊,眼里闪过一丝恨意。而窗外不远处的树后,一双眼睛慢慢的藏进了树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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