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说鱼事

    雪后的冬天，大河静静地冻上，宛如一条银色的绸带在无尽的白色世界中蜿蜒。

    河面上，一层薄薄的冰层像一张透明的画布，将冰下的世界神秘地呈现在眼前。

    空气里弥漫着寒冷而清新的气息，这是冬天的独特风味。

    河岸上，雪白的世界映入眼帘，尽是纯净的白色，没有任何瑕疵。

    蜿蜒的小径，像一条深深的划痕，打破了这片宁静。

    小径尽头，王旷背着工具，一副渔夫打扮，牵着裹得像只小熊的八岁儿子王籍之的小手，在河岸边貌似漫无目的地散了一圈，欣赏着灰度不一的天光与雪景。

    从远眺到近观察，王旷一会儿就把冰面的厚薄分布看得分明。河岸上，是寒冷而宁静的冬日风光。河面的冰层下，却是一个充满生机和活力的世界。

    “就是这儿了，你在这里好好看着，我把鱼儿提起来的时候，你再拿着桶过来吧。”

    王旷摸了摸乖巧的儿子的头，来到冰面上。寻到刚才看好的最合适的地点，拿起重重的铁锤，开始凿冰。

    每一次击打，都像是乐符般落在冰面上，破碎的冰花在空气中闪烁着微光。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直径五尺左右的圆洞逐渐出现在冰面上。

    王旷从背包里取出工具，把捕鱼网和支撑架准备好放在一旁。当洞口达到一定深度时，他开始把网慢慢放入水中。

    网的浮力和拉力使得他可以轻松地把网在水中展开，通过绳子控制网的位置和深度，静静等待着鱼儿们的“自投罗网”。

    大河下的世界开始变得活跃起来。在封闭空间里悠游自在的鱼儿们，一开始似乎没受到似乎不太一样的光柱影响。

    渐渐，有大鱼经过洞口，察觉到空气和温度的不同，敏锐感地觉察到新的危险，慌不迭地逃散了去。

    在大鱼们搅动下，其他的鱼儿也觉得不安了起来，他们开始四处游动，试图避开这个看不见的危机。鱼群更加混乱了起来，然而，无论它们如何努力，都难以逃脱那张精心布置的网。

    王旷感觉到了绳子微微的震动。他心知肚明，这是鱼儿们已经入网的表现，开始缓缓地拉起绳子，网中的鱼儿们开始更加着急地向洞口游去。

    不久，一张网从冰洞中升起，银光闪闪的鱼儿们在网中扭动身体，仿佛在诉说它们被捕的无奈。

    籍之及时把桶递送了过来，王旷把鱼从网中取出，倒进桶里。收拾好工具，就带着儿子回家去了。父子俩的欢笑声和鱼的游动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冬天的静谧。

    ……

    庭院中，王旷身着宽袍广袖，手持尺剑，像写字作画般神态自若。

    他用短剑轻轻地割开鱼腹，取出内脏。然后，把鱼放在清水中简单冲洗，用白布擦干，放回到砧板。

    他手法熟练地用短剑割下一片片鱼肉。短剑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一般，随着他的手势舞动，每一次的起落都像乐章中的一个节拍，流淌出独特的节奏。

    他双手如执笔，流露出优雅而灵动的韵律，每一刀都像乐章中的旋律，每一次割下的鱼片都像有书法在流动，又像在挥毫泼墨。

    鱼片在他的手中舞动，雪白的鱼肉在阳光下跳跃，如同被赋予了生命。

    卫娘子在一旁，配合着他的动作弹起来泠泠的古琴。

    随着音乐起，王旷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一首优美的诗，一段动人的音乐。他的手指如流水般舞动，短剑如琴弦般跳动。

    整个庭院似乎都被他的优雅所感染，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下来，仿佛在欣赏这一场冬日里的独特表演。

    雪白的鱼片在他手中舞动，从他手里一片片地飘落，鱼肉又如诗篇般展开，飞到黑色的陶盘上。它们薄如蝉翼，形状规整，渐渐，案板上绽放出一朵硕大的昙花。

    阳光透过飘落的雪花，照在鱼片上，每一片都熠熠生辉。

    八岁的籍之百看不厌，右手像拿着毛笔一样，不由得模仿起父亲的动作来，三岁的曦之，早已经随着音乐胡乱地手舞足蹈起来。

    鱼片已经切好，音乐还在继续。王旷把剑收到袖中，回头看向闭着眼睛专心弹琴的妻子。想起接下来的家族奔波就要开始，心中一阵不忍。

    渐渐地，音乐散去，妻子慢慢地睁开眼睛。看到他宽袍广袖在风中飘动，年轻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得更加英俊，炽热的眼光紧紧地粘在自己脸上，不由低头羞涩地一笑。

    整个过程如同一首诗、一段舞、一幅画。王家的家仆不忍打扰，直到两个孩子随着音乐的停止，飞奔到父母身边，才开始摆起今日的宴席。

    晚餐后，孩子们自觉地靠在王旷身边。每一个难得的鱼片日，都是王家温习祖先王祥卧冰求鲤的故事会。

    今天，籍之亲眼见到了凿冰捕鱼的过程，所以，由他来主讲。

    “我们王家的孝第家风，从曾曾祖父的堂兄王祥大人开始建立。”载之的语气缓慢而庄重，仿佛在陈述一段神圣的史诗。

    那是一个三九寒冬，北风凛冽，大雪纷飞。一个银装素裹的村庄里，村子里的房屋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四下一片寂静。村子里却有个叫王祥的小青年，一大早就来到了河边。

    王祥的母亲很早过世，父亲再娶了后母，生了个弟弟。父亲常年在外，后母生完弟弟后，身体恢复不够，又要操持家务，照顾两个孩子，最近终于病倒了。王祥非常担忧后母的病情。

    后母喜欢吃鱼，但是天气冷了，鱼越来越贵，根本舍不得买。最近王祥听说，冬日的鲤鱼炖汤对调理身体很好，于是这两天都偷偷到在岸边去观察学习，看看渔夫们怎么凿冰捕鱼。今天，他决定自己去试一下，亲自去河上捕鱼。

    他穿上了厚厚的棉袄，戴上棉帽，手里拿着一个冰镩子，走到村外的小河旁。

    河水已经结冰，鱼儿都藏在水底。王祥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冰面上有气泡，说明下面有氧气，他决定就在这冰面上挖一个洞。

    他开始用冰镩子在冰面上挖洞。寒风刺骨，雪花纷飞，他的双手被冻得通红。

    挖了许久，他觉得身上一阵发热，就把衣服脱了下来放在一边。他常年习武，索性光着膀子干起活来。

    渐渐着，他终于挖出了一个洞。他趴在冰面上，向洞里张望，听到冰面下鱼儿游动的声音。

    王祥小心地将手指伸进洞里，尝试去触摸这些鱼儿。鱼儿感受到他的触摸后，立刻惊慌失措地游动起来。他想要去抓已经来不及了，鱼儿非常滑，一下子就游走了。

    但是他没有气馁，不断地尝试。

    终于，有两条红色的大鲤鱼被惊动到了，为了躲避王祥的手，争先恐后地慌乱地跃起来。居然，直接从冰洞里，先后噼里啪啦地飞到了冰面上。

    王祥赶紧扑上去，不小心滑到了，整个人趴在了寒冷的冰面上。不过他眼疾手快，趁着滑倒的势，一手紧紧抓住了一条鱼。

    这时，天空突然放晴，阳光洒在河面上，闪闪发光。

    附近的渔夫们这时刚好也过来了。

    远远地，他们看到红色的鱼跃出冰面，王祥光着膀子抓住鲤鱼，还卧在冰上，赶紧过来扶他起来。他们惊讶地发现，这小伙子没有配套工具，居然徒手抓住了鱼。

    王祥高兴地带着鲤鱼回到了家中，用鲤鱼炖汤给后母喝。

    后母喝了汤后，身体逐渐康复了。于是大家都说，是王祥的孝顺感动了老天爷，于是鲤鱼自动跳出来帮助他。

    这个故事被加油添醋地传久了，王祥因此得到了举孝廉的考核机会，进入了朝廷的人才库。……

    捕鱼、脍鱼、忆鱼，渐渐成为了王家每逢大事前的重要传统。

    卫娘子昨晚听王旷说完家族商议结果，知道王旷想在南渡前，让孩子们明白，困难面前，更为家族前途而坚持和努力。

    孩子们瞪大了眼睛，听得如痴如醉，眼中闪烁着泪光，仿佛要从载之的神情中把故事整个吸入。故事虽然听过很多次，孩子们的反应也始终如一。每一次，都还是会为王祥的孝心和执着感动。

    王旷轻轻握住妻子的手，拍了拍有些走神的妻子。

    “也许只有真正的孝道和责任，才能让帮助大家应对前途未卜的漫长南渡吧。”卫娘子心中的慌乱，不知不觉也在一天的繁忙和欢聚中，消散了许多。

    《搜神记》：王祥字休征，琅邪人。性至孝。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常欲生鱼，时天寒冰冻。祥解衣，将剖冰求之。冰忽自解，双鲤跃出，持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