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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狡兔窟

    王衍带着王澄和王敦一起来到他自己读书的私密书斋。和对外开放的清谈书斋不同,这个书斋布置得古色古香而十分舒适。

    空气中弥漫着沉香木的香气,案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书架上琳琅满目都是珍贵的典籍。

    王澄的衣服因为玩雪打湿了,换了身素白色领襟的玄色深衣,衣襟上用银线绣着精美的家徽隐纹。名士的不羁随意一扫而光,更显出他士族大家的高雅气质。

    王敦直接斜靠在窗边的长榻上,榻上铺着虎皮,显得威猛而贵气。他的脸上带着一丝慵懒的表情,显然对王澄的换装后会严肃地参与会谈并不感到意外。

    王敦理解王澄的放诞不羁,既有五石散的消耗,更有生逢乱世的悲愤。

    王衍则换上了与紫色朝服相近的族长常服,衣袖上用金线绣着祥云的图案,寓意着他作为同时还是西晋太尉的尊贵地位和权力。也意味着,接下来要说的事十分重大,很可能就将代表了最终的家族决议。

    王澄进来前,王敦已经把琅琊祖宅兄弟们扶持司马睿、独取江东的决定告诉了族长,毫无意外地被称赞和支持。

    得知王旷已经上书,裴妃也在关说。王衍作为帝国的军事总管,自然也会推动司马越速派藩王,建立新的粮草筹备处。

    考虑到司马越多疑,也怕司马睿胆怯,这个说服工作得徐徐图之。因此,王家要先把条件准备得更充分些,提前安排好家族兄弟们的去处。既是给司马家信心,也为阖家南渡先行布局。

    王导自然会作为司马睿属官通行。名满天下的王敦、王澄,王衍自然也要趁机让他们先行再上台阶的。他其实早早有了些全盘规划,正好借此商议和确定清楚。

    王衍满脸诚恳地走到王澄面前,先是低头沉思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说道:“阿平,我知道你素喜潇洒自在。但如今朝局动荡,为了家族南渡的安全,需要你站到人前了。”

    王澄闻言,微微皱了皱眉,脸上依旧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他看了看默不作声盯着自己的王敦,示意王衍继续说下去。

    王衍接着道:“我打算让你担任荆州刺史,镇守长江、汉水,以应各方之变。荆州地居要冲,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我相信你有能力镇守一方,确保家族的安全。”

    王敦一听族兄要把如此重要之地交给这多少有些不靠谱的亲弟弟,不由瞪圆了眼睛,微微坐直了身体。

    “我?荆州?阿兄你今天没行够散吧?”王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之色,凝视着王衍。

    王衍微笑着看着两个美玉般的弟弟,并不出声。王敦果然开始帮着补充,说明了荆州对王家的重要性。

    “荆州拥有长江和汉水的天险,这是天然的屏障,可以阻敌于无形。同时,荆州地处要冲,进可攻,退可守,无论将来南渡还是有望北归,都需要派出核心一支,卡住这个重要的战略支点。”

    然而,王澄对此并不情愿。他虽然才情出众,但一直以文士自居,对军事并不精通。“大家都知道,我所谓的才能,以及真正的兴趣,都在文艺上,而非军事战争。派我这个不太能吃苦的去,守得住这个要地吗?”

    “正因为阿平你名士风范天下第一,不喜俗务声名在外,才能让司马越相信你去荆州,不可能拥兵自立、脱离管制的!”王衍身居高位多年,深谙如何在似是而非中达到目的。

    王澄沉默了片刻,没太多犹豫,眼中已闪烁出决然的神色了。

    大家都静静地等着他开口答复。

    “《齐物论》中说,天籁之音,非只有一种声音,而是有种种不同的声音。既然大哥如此看重我,那我就为家里先去荆州听听不同之音。”王澄淡然处之、明确表态。

    王衍听到这番话,心中一阵欣喜。他轻轻拍了拍王澄的手,说道:“阿平你什么都不用改,俗务自有属官打理,大事我坐镇中都,自然会先行安排。

    你继续像在洛阳一样自在就行。也让荆州南蛮,听听阿平你这天下第一的品鉴高谈。”

    王敦补充道:“南方不少军中故旧和我义气相投,阿平你代表我们王家去,他们会尊重你的。

    所以,阿平你就安心去玩闹吧。即便闹得不像话了,你嫂子疼你,也会在皇家这边给你即使开脱,甚至作为美事流传的”。

    知道荆州充要之地会稳稳落入家族之手,王敦很是高兴。之前大家商议不定时,荆州的重要性和人脉资源也被细细讨论过。虽然决定专投司马睿去江东,多了荆州在手,确实如虎添翼。

    王衍定下一头,转头对王敦说:“敦哥儿你也得出去。阿平去荆州当刺史,你则去青州。你俩才名不相上下,一起都去镇守地方,一南一北,不会引人注目。”

    王敦立刻明白:“是。青州背靠大海,和荆州一样都有天然的地理屏障。离临沂祖家近,更容易维护现在的家族安全。”

    “如果想要在政治上有所作为,是需要离开洛阳这个权力的中心,去地方担任实职,积累经验和能力。”王澄也反应过来,表示赞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王敦的反应并不像劝自己时那么兴奋。

    “我们兄弟一南一北一中央,犹如狡兔有三窟呀!”王衍也看出王敦似乎有新的疑问,不想再动摇王澄,于是迅速下了结论。

    “雪停了。既然是商议豪迈事,少不得敦哥儿你来个豪迈助兴。”王衍见院子里雪景肃穆可爱,示意王敦去换上戎装,击鼓舞剑过个瘾,好支开王澄单独谈话。

    王澄最不喜欢大好的天然雪景被俗人们自以为是的才艺破坏,果然找了个借口,轻手轻脚地溜走了。

    ……

    雪后初晴的院子里,院子里的积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犹如镶嵌在大地上的钻石。垂柳和松柏在寒风中摇曳生姿,给这冰冷的冬日增添了几分生机。

    王敦在雪中尽兴耍了一场后,等着王衍去取新酿的羊羔酒来,刚才的即兴剑舞勾起王衍品尝珍藏好酒的兴致了。

    虽然身为驸马,但王敦始终保持着武将般的豪爽与坚韧。家族准备南渡,他其实对于留在北方镇守,是感到有些郁闷的。

    王敦站在庭院的一角,双手负在背后,凝视着远方的山峦,努力排遣胸中的一口郁气。他身着绿色的武将铠甲,腰间挂着那把用金丝镶边的惠帝所赐之剑,朗眉星目、英姿飒爽。

    王衍持酒来助兴,远远地也为王敦的风采暗自赞叹不已。这两个弟弟呀,文韬武略各守一方,朝局如有变,王家都有退路。看来自己的狡兔三窟之计,还是有些颇可得意的。

    王衍来到王敦的身边,轻声说道:“敦哥儿,我明白你想法。既然有南北二地可选,你也许更想去长江附近,在战场上历练,收拢谋划多年的势力吧?这个心情,我完全理解。”

    《晋书》:衍乃以弟澄为荆州,族弟敦为青州。因谓澄、敦曰:“荆州有江汉之固,青州有负海之险,卿二人在外,而吾留此,足以为三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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