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徘徊
暮云暗合，天色已经很暗。城北的一个小院子里，杨二槐蹲在地上，地上赫然写着一个一个的名字，听着远处或有或无的声音总是不大真切。恰如他此刻的心绪。
这几日，棠城，哦，现在是六合县了，县里纷纷扰扰，有的说杨国人打压棠城人，李氏倒霉了；有说杨国人就是强盗抢完了就走；有说是崔氏卖了大家卖了个好价钱~这个小小县城，宛如小小池塘，但有丝毫扰动，平地刮起三尺风来。池浅王八多啊！
原来是打算一杀了之，一张白纸好作画。人说屁股决定脑袋，一点没错。他杨二槐也不能例外，地球上种种故事或激昂、或悲怆、或伟岸、或粗俗...总能给他启发。有一个词叫事与愿违，事情到来时仿佛总有些意外跟随而来~如同这地上，密密麻麻竟然九成以上都是杨国士卿，他就是中国古代史学习再差也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他不能养出一个过于庞大的杨国功臣集团，又得依靠杨国的兄弟亲戚，总归是自家兄弟好使啊~更关键的是，这时代识字的少，开启民智路远~
他脸上毫无表情，只从他眼神深处，或许能稍稍觉出一丝的困惑和无奈。他一动不动的蹲着，许久~他的表现显然震动了远处的卫士。没人敢上前来表示关心安慰，杨二槐虽然年轻，对身边人规矩极严格。这些卫士看着杨二槐长大，佩服其武勇，爱戴其关爱仁厚，他们在山庄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尊重。在他们眼中，公子就是天生应该背负着天命而行的，生而知之，处事方正，仁爱下属，他们世代侍奉杨氏，可谓杨氏死士，衣食无缺但除了公子给予平等和尊严。这种尊重由日常点滴汇总而来，日积月累，浸入肺腑，暖人心脾！
军功爵闹得沸沸扬扬，上上下下没有不关注的，没有不议论的。在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应该重用当地人的，出于种种原因，更多人尤其杨国人认为根本不需要当地人的辅助。假如，不做好铺垫和引导，这些人会认为之所以使用李霖，完全是迫于本地人的压力，是手软，心虚，无能的表现，是大叫骡子倒了嗓子，狮子给剪掉了威武雄壮的鬃毛，无形中会损及军队的权威和凝聚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会涣散士气、影响斗志的负面作用。这几日他分别找了阜、贲、卜和张桅等人商谈，就是摸清底细，为整军做准备，要招纳更多本地人。
整军自古以来，对于任何政权无比重要。虽一县之地也得立下规矩，现在正是时候，天长日久，日子长了，习惯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万一李霖是个“扶不起了的阿斗”，看着行，实干不行，损失他的声誉在其次，更关键的是时间因此被耽误了，他必须趁着诸国混乱的时机，取邗城和天长，他最多只剩下两年...
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用？还是不用？
用？还是不用？！
用？还是不用？！！
杨二槐不止一次逼问自己，又不止一次劝告自己，不要用了吧...他有那么多技术在手，平推了吧...何必费时费力用这些怀有二心的当地人呢？只要时间，等他用钢铁武装起来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换个角度想想，就这样“平推天下”，杀人半数，能心安理得吗？在六合，大家言语大概相通，文化相同，若日后换个地方，非议乃至抵抗会更加激烈，都杀了？此刻他无比钦佩，跨越党派、跨越信仰搞统战的神人们，成绩无比光辉！他不想一杀了之，更不愿当个独夫。
若要足时今已足，以为未足何时足？
人生自古如此啊......
使用乃至重用当地人是有风险的。但是，用好了，就能获得一个示范田、一个模范田，就能削弱当地人的抵抗，最大化团结并壮大队伍！
这几日，反复推敲，行事似乎也有反复，令人迷茫~此刻，问题的焦点从用不用李霖，逐渐过渡到李霖这个人值不值得重用上。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被他打断了骨头，还躺在榻上！他做了一番简单的调查，发现不仅北门士卒竟有南门投降的士卒也认为李霖这个人正直，总体来说乃是本地数家中难得的统兵人选~
于是，问题的焦点再次从值不值得重用过渡到怎么用上。他不由有些后悔，出手重了，当时见本地将领过多，逮着机会施展了辣手，现在转过脸来要用别人就懊恼不已。终究自己的屁股还得自己擦啊~
起身，抹去了地上痕迹，问道：
“李霖这家伙在干嘛？”
卫士回复：
“忙着搬家呢，日间李氏租了六辆大车，说是准备回乡。”
“去人传令，不准走。”
于此同时，李霖的妻子李氏正心急如焚地乘坐一辆小戎往家里急奔。不大会功夫，李氏带着几个仆人匆匆推门走进自己家，屋里除了管事还有他们的女儿，刚过十岁的小娃也在来回帮忙收拾东西。李氏来回扫了这么几眼，赶紧数落：“怎么回事吗？半天功夫就打了这么几个包？”随后又发现李霖尤靠着榻上抚摸着那身护甲，榻旁地上还放着两酒瓶，不高兴地道：
“那个田家的又来过了？”
李霖歉疚地解释：
“我跟田康就聊了几句...”
仆役们加快了动作，刚摘下一副字画，李氏忙制止，道
“行了行了，早跟你说了田氏就没好人。先别管那些东西了...你们赶紧走。”
李霖一愣：
“什么叫‘先别管’？赶紧走？不是明日再走吗？”
李霖这个小院处在城外，还是二人成亲时公中修建的，门前还有条小河，不多远就能入城，回老宅走亲访友、祭祖问安也方便。
李霖一边递过去护甲，一边问道：
“这么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还有哪位需要您单独诀别？”
李氏瞪他一眼，啐道：“贫嘴！”
李霖夫妇感情很好，霖庶出，过了两代了，李氏不以其家贫，成亲后很是贤惠。李霖公中学堂脱颖而出，得公中举荐从军，拓跋氏和崔氏斗的厉害竞相拉拢倒是让他领了一曲，要不是李氏乃本地大族早被撸了。他为人清高，哪都不靠，官场上玩独，四处受人排挤，他自知自己性子委屈了妻子，两夫妻相依相靠至今倒是情比金坚。
李氏挥退仆人，关上房门说道：
“今日我去借车，遇到北门的梁队长跟我说，这几日，有人在打听你的情况，梁队长认出来了就是公子随身卫士，名群。这是公子的影子啊，梁队长跟我说你要发达了，这是公子想用你了~”
李霖嘿嘿一笑，抬抬胳膊：“看上我了？新鲜事儿！你看我这身伤哪来的？”
李氏正色道：“别嘿嘿，我又到内城转了几圈，后来我又遇到南门的二狗，二狗给我悄悄递了口信，你想想都打听到南门去了。”
李霖说：“那怎么可能呢？现在最希望我离开的或许就是他了吧，要不能把我打伤？”
“别不信，赶紧走！”
李霖这才不争辩了，愣愣地自问：
“他留我干什么？想树立一个典型展现胸怀大度的气魄？他不怕我捣乱吗？他哪来的胆识？”
“别尽想好事了，他留你这个活靶子，杀鸡给猴看呢！”李氏恨声。
这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氏拉门一看，惊讶地说:“卫士，这是杨二槐的卫士！他们动作这么快！你快走，把你截在这，麻烦就大了...杨二槐动辄杀人啊，你到底还想不想走啊？”李氏真急了。
李霖抬头看了看她，却呆立不动，脸上仍凝固着那种思绪万千而引发的苦涩的微笑。
“你改主意了？想留下了？还想带兵？”李氏心跳突然加速。说实话，她一直不太相信李霖能带她们母女回乡，一直担心他变卦。但她非常希望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他，也为了这个家。
李氏潸然泪下，
“我就知道你不想走，你手都断了还想护着你那些兄弟！你也不想想，你有啥能耐能护得住？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啊？你出了门，我都担心你能不能回家~”
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李霖猛然抬头，毅然决然地命令李氏：“开门去。”
这几日，棠城，哦，现在是六合县了，县里纷纷扰扰，有的说杨国人打压棠城人，李氏倒霉了；有说杨国人就是强盗抢完了就走；有说是崔氏卖了大家卖了个好价钱~这个小小县城，宛如小小池塘，但有丝毫扰动，平地刮起三尺风来。池浅王八多啊！
原来是打算一杀了之，一张白纸好作画。人说屁股决定脑袋，一点没错。他杨二槐也不能例外，地球上种种故事或激昂、或悲怆、或伟岸、或粗俗...总能给他启发。有一个词叫事与愿违，事情到来时仿佛总有些意外跟随而来~如同这地上，密密麻麻竟然九成以上都是杨国士卿，他就是中国古代史学习再差也知道这是极其危险的！他不能养出一个过于庞大的杨国功臣集团，又得依靠杨国的兄弟亲戚，总归是自家兄弟好使啊~更关键的是，这时代识字的少，开启民智路远~
他脸上毫无表情，只从他眼神深处，或许能稍稍觉出一丝的困惑和无奈。他一动不动的蹲着，许久~他的表现显然震动了远处的卫士。没人敢上前来表示关心安慰，杨二槐虽然年轻，对身边人规矩极严格。这些卫士看着杨二槐长大，佩服其武勇，爱戴其关爱仁厚，他们在山庄获得了从没有过的尊重。在他们眼中，公子就是天生应该背负着天命而行的，生而知之，处事方正，仁爱下属，他们世代侍奉杨氏，可谓杨氏死士，衣食无缺但除了公子给予平等和尊严。这种尊重由日常点滴汇总而来，日积月累，浸入肺腑，暖人心脾！
军功爵闹得沸沸扬扬，上上下下没有不关注的，没有不议论的。在军中，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应该重用当地人的，出于种种原因，更多人尤其杨国人认为根本不需要当地人的辅助。假如，不做好铺垫和引导，这些人会认为之所以使用李霖，完全是迫于本地人的压力，是手软，心虚，无能的表现，是大叫骡子倒了嗓子，狮子给剪掉了威武雄壮的鬃毛，无形中会损及军队的权威和凝聚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会涣散士气、影响斗志的负面作用。这几日他分别找了阜、贲、卜和张桅等人商谈，就是摸清底细，为整军做准备，要招纳更多本地人。
整军自古以来，对于任何政权无比重要。虽一县之地也得立下规矩，现在正是时候，天长日久，日子长了，习惯的力量是无比强大的。这件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万一李霖是个“扶不起了的阿斗”，看着行，实干不行，损失他的声誉在其次，更关键的是时间因此被耽误了，他必须趁着诸国混乱的时机，取邗城和天长，他最多只剩下两年...
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用？还是不用？
用？还是不用？！
用？还是不用？！！
杨二槐不止一次逼问自己，又不止一次劝告自己，不要用了吧...他有那么多技术在手，平推了吧...何必费时费力用这些怀有二心的当地人呢？只要时间，等他用钢铁武装起来天下还有谁是他的对手呢？
换个角度想想，就这样“平推天下”，杀人半数，能心安理得吗？在六合，大家言语大概相通，文化相同，若日后换个地方，非议乃至抵抗会更加激烈，都杀了？此刻他无比钦佩，跨越党派、跨越信仰搞统战的神人们，成绩无比光辉！他不想一杀了之，更不愿当个独夫。
若要足时今已足，以为未足何时足？
人生自古如此啊......
使用乃至重用当地人是有风险的。但是，用好了，就能获得一个示范田、一个模范田，就能削弱当地人的抵抗，最大化团结并壮大队伍！
这几日，反复推敲，行事似乎也有反复，令人迷茫~此刻，问题的焦点从用不用李霖，逐渐过渡到李霖这个人值不值得重用上。尤其是这个人刚刚被他打断了骨头，还躺在榻上！他做了一番简单的调查，发现不仅北门士卒竟有南门投降的士卒也认为李霖这个人正直，总体来说乃是本地数家中难得的统兵人选~
于是，问题的焦点再次从值不值得重用过渡到怎么用上。他不由有些后悔，出手重了，当时见本地将领过多，逮着机会施展了辣手，现在转过脸来要用别人就懊恼不已。终究自己的屁股还得自己擦啊~
起身，抹去了地上痕迹，问道：
“李霖这家伙在干嘛？”
卫士回复：
“忙着搬家呢，日间李氏租了六辆大车，说是准备回乡。”
“去人传令，不准走。”
于此同时，李霖的妻子李氏正心急如焚地乘坐一辆小戎往家里急奔。不大会功夫，李氏带着几个仆人匆匆推门走进自己家，屋里除了管事还有他们的女儿，刚过十岁的小娃也在来回帮忙收拾东西。李氏来回扫了这么几眼，赶紧数落：“怎么回事吗？半天功夫就打了这么几个包？”随后又发现李霖尤靠着榻上抚摸着那身护甲，榻旁地上还放着两酒瓶，不高兴地道：
“那个田家的又来过了？”
李霖歉疚地解释：
“我跟田康就聊了几句...”
仆役们加快了动作，刚摘下一副字画，李氏忙制止，道
“行了行了，早跟你说了田氏就没好人。先别管那些东西了...你们赶紧走。”
李霖一愣：
“什么叫‘先别管’？赶紧走？不是明日再走吗？”
李霖这个小院处在城外，还是二人成亲时公中修建的，门前还有条小河，不多远就能入城，回老宅走亲访友、祭祖问安也方便。
李霖一边递过去护甲，一边问道：
“这么急，你不跟我们一起走？还有哪位需要您单独诀别？”
李氏瞪他一眼，啐道：“贫嘴！”
李霖夫妇感情很好，霖庶出，过了两代了，李氏不以其家贫，成亲后很是贤惠。李霖公中学堂脱颖而出，得公中举荐从军，拓跋氏和崔氏斗的厉害竞相拉拢倒是让他领了一曲，要不是李氏乃本地大族早被撸了。他为人清高，哪都不靠，官场上玩独，四处受人排挤，他自知自己性子委屈了妻子，两夫妻相依相靠至今倒是情比金坚。
李氏挥退仆人，关上房门说道：
“今日我去借车，遇到北门的梁队长跟我说，这几日，有人在打听你的情况，梁队长认出来了就是公子随身卫士，名群。这是公子的影子啊，梁队长跟我说你要发达了，这是公子想用你了~”
李霖嘿嘿一笑，抬抬胳膊：“看上我了？新鲜事儿！你看我这身伤哪来的？”
李氏正色道：“别嘿嘿，我又到内城转了几圈，后来我又遇到南门的二狗，二狗给我悄悄递了口信，你想想都打听到南门去了。”
李霖说：“那怎么可能呢？现在最希望我离开的或许就是他了吧，要不能把我打伤？”
“别不信，赶紧走！”
李霖这才不争辩了，愣愣地自问：
“他留我干什么？想树立一个典型展现胸怀大度的气魄？他不怕我捣乱吗？他哪来的胆识？”
“别尽想好事了，他留你这个活靶子，杀鸡给猴看呢！”李氏恨声。
这时院子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李氏拉门一看，惊讶地说:“卫士，这是杨二槐的卫士！他们动作这么快！你快走，把你截在这，麻烦就大了...杨二槐动辄杀人啊，你到底还想不想走啊？”李氏真急了。
李霖抬头看了看她，却呆立不动，脸上仍凝固着那种思绪万千而引发的苦涩的微笑。
“你改主意了？想留下了？还想带兵？”李氏心跳突然加速。说实话，她一直不太相信李霖能带她们母女回乡，一直担心他变卦。但她非常希望能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为了他，也为了这个家。
李氏潸然泪下，
“我就知道你不想走，你手都断了还想护着你那些兄弟！你也不想想，你有啥能耐能护得住？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啊？你出了门，我都担心你能不能回家~”
门外传来清晰的敲门声。
李霖猛然抬头，毅然决然地命令李氏：“开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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