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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雪衣飘飘青蛇见真龙,袈裟猎猎老僧除假恶

    少女莲花儿的棺椁,竟由上等黄花梨木打制。出殡这日,相府下人臂缠黑纱,号啕相送,漫洒纸钱。邻近百姓见了,多觉此中是贵人,远远地避让左右。李晴天扶着茶楼栏杆,默默地凝望着底下景色,心中是说不出的怨恨惋惜。这一个好生命,这一个好女儿,怎落得如此境地?道众乞人心险恶,而谁人令之为乞?

    他顺着长街望送此棺,尽头是一片青碧水绿,彩色琉璃铺就的金顶城池。

    背后走来一人,悄悄将手搭上李晴天肩膀,慢抚之间颇具关切。其人凤眼蚕眉,玉面薄唇,眼光如水。其衣黑袍软锦,腹绣金蟒,碾云青靴。原是当今大辰丞相,九州风云王之弟,晴天之叔李行秋也。

    “叔父。我生来便错了么?”李晴天惜道,“世皆凄苦,我独生为王侯。少即骄奢,岂非肉食者乎!”

    李六侍立于侧,方待回答,却为李行秋伸手止住。那玉璧一般的人儿,笑也如神工雕琢,亲自开口道:“好侄儿,你悟到此处,又行此善举,已不能称骄奢了。只是天行有常,自然有数,人力莫足定之。肉食者,巧取豪夺,啖人骨肉,君子恶之以鄙陋,圣贤愤之以贪图,而天地允之以贤德。”

    “小侄斗胆,请问叔父,这是什么道理!君子圣贤皆唾弃之,百姓恨不能生啖其肉,饮其血,抽其筋,挫骨扬灰。”李晴天大袖一甩回过身来,眸中风云激荡,不能平息。

    “呵呵,可惜叔父不过微臣芥子耳。”李行秋大笑道,“还是让这天下最顶上肉食者说与你罢。”说罢转身离去,跨过阁楼屏风,留下主仆二人。李六双耳耸动,极快地回味出其中意思,接着也跑了出去。

    “莫非是说皇帝,皇帝怎会来此?”李晴天正待追问,却见屏风翻转,原面上山水泉竹隐退于后,新面上梅花树树,刺破雪穹。他疑心看错,竟似垂髫幼儿握拳揉眼,再入眼时,仍是不能确信。

    “怎么,不认得我了么?”姬如雪白衣飘飘,仙女一般踏入屋中,此时扎了一支红玉凤首簪,正如雪穹下那孤枝傲梅。

    数日以前,正是这奇女子挺身护住郭迁,只不过那时她是朴素布裙,打扮如农家妇女。

    “郡主久别犹记,微臣不胜感念。”李晴天笑道,“原来已有八年,你我两次相见却未认出,实在是臣下失节。”

    “日前一次罢了。”姬如雪怎知另一次正是在温泉处,李晴天虽未亲眼见她,今已从信风中回神分辨出来,“你倒好了,不在九州当你的小龙人,跑到玉京做什么?还那般胡闹一番。”

    “郡主所言胡闹,是臣手刃百余乞人,还是打伤那一人呐。”

    姬如雪俏面稍红,看他笑了,捏拳打他一下,算是还报郭迁。二人叙话毕了,方知姬如雪今日是受李行秋邀请而来,原是定期收来纠察秘书上缴,不便于朝堂直表,叫郡主代为呈之;另有对付绍平阳计划三五,也要请问,此事亦由如雪全权受理。

    二龙绞身,不能急去。姬如雪何尝不知李家祸患,只是九州尚远,将军太近,不得已挑拨二龙相斗。至于往后如何,须得有命去说。

    “那日男子,可是柱国门人?臣有心与之结交,还望郡主成全。”谈及日前之事,李晴天大约释怀,复念其人侠义勇武,心中有些佩服。更多一层,乃是青蛇余根念想,常思与雀比斗,阴生相争之心耳。

    李行秋业已坐上美轿,轻拍软垫,唤得轿夫起身。这十六个轿夫高同肩类,脚步齐长,运轿心思又整,仿佛同气连枝,端的是平整如榻,好不痛快。李行秋悄撩轿帘,听信风稍去即回,诉说着二人言语,唇角微生一弧。座前立一窄箱,正为他寄放笏板、书表之用,此时更多一通缉人像图。

    李行秋抓起像图,一眼览毕,便知郡主遗手书柱国门上俱为假象,此时另引一人来搅弄风云。五十年前那场旧案,只怕到了掀开重论的时候。这一人面貌极似而无柱国血脉,无疑为最善人选。今日他先得知,当能布下计划,既能妨了郡主之事,也能杀一杀邵大将军的威风。唯一不足之处,却是他太像了。

    从八百年前的大辰柱国,至五十年前的妖孽大圣,到如今的当家重字辈兄弟与那一帮子孙,为何都生着近乎相同的面貌?

    为何都生着这样一截绝壁高鼻?

    为何都生着这样一副厚土宽唇?

    为何都生着这样一对断寿残眉?

    为何都生着这样一双幽冥硕眼?

    李行秋放下轿帘,丝毫未注意到两丈之外,赫然便挑起这样一对四瓣扫帚似的眉毛,睁着这样一双黑若深远的眼睛。那孤崖一般的鼻长长呼出一股白汽,然后是分明粗厚的下唇与细腻浅薄的上唇分离:

    “原来这便是丞相座驾,气派只怕凡间仅见。不知往后我可做丞相将军否?到时仍要掐一掐如雪手腕,看她又如何说了。”

    如雪回了宫中,隔两日才与郭迁相见一次,也只答问修炼之事,更无暇同桌饮食。郭迁少年心性,虽不承认那份情愫,总也郁闷一些,正好出来走动,看遍玉京繁华。若说车马轿行,川流不息,最震郭迁者,便是那一字“高”了,这自幼便长大于常人的八尺青年,端的是跻身潮流不得出头。人人蹬着厚底长靴,骑着高头大马,或顶翎羽,或戴冠冕,曾不垂下目光,仿佛与地上是两个世界。如此门槛也高,院墙也高,屋顶也高,只有郭迁这等人矮。

    可是大人愈多,小人也便愈多,其数百千倍不止。牛马犬豚,粪土涂墙,乞儿依棒,捣而徐行。他们识得郭迁,手中捧着几乎揉碎的像图,却无力呼喊指示。即便有一人出声,呼告官家府兵,多也被当骗取银钱,只讨得一阵打骂。莫说天榜第一如何教乞儿发现,寻常官兵又怎敢去捉,故此真也须作假!

    郭迁走得疲了,胡乱打了一槲酒水,坐在某家门槛上便饮,却不知楼上楼下,街前屋后,还有多少眼睛盯着他。此时对面楼上,正有一个老僧念号,掌扣一串紫檀佛珠,双目紧闭,两耳耸立,不知所闻。他左右站着六名各派子弟,俱都按着剑柄,隐隐地望着郭迁,而又因老僧忌惮。目下郭迁独出,身边并无那一个聪敏女子,正是天赐良机,只是这老僧忽然现身,方才挡住众人。

    “福弘大师,这郭迁乃是天榜首恶,我辈修炼中人,当人人得而诛之,为何还不动手?”“阿弥陀佛,施主既知其为首恶,如何忍耐不住于闹市出手。若果立擒不得,此子再造杀孽,非是你我所愿。老衲听说七日以前,有百乞暴毙街头,老幼妇孺尽死,当是此子所为,其凶可见一斑。”

    室中一片寂静,唯有福弘捻珠轮转之声。福弘思忖片刻,又道:“诸位施主不必疑惑,福弘半生颂佛,修行佛法,端不会放任此人行走。若我擒了,自可由诸位换取封赏;若我不敌,还请诸位请得师长前来,同为天下除恶。”福弘言语之间不胜悲壮,直入赴死一般,周遭几个后生辈分不足,道行尚浅,安有阻挡之理?便见老僧双手一扬,手中佛珠旋转升起,化作金光飞遁而去,再看福弘大师,竟已踏空走出,其间袈裟猎猎,楼上风声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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