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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怒争判黑尺打金佛,戚连送月华逐日辉

    座座亭台,幢幢楼阁,笋干般挤在玉京城里,倒成了福弘最好的遮蔽,往后追逐的大理寺众人,只得登上屋檐,攀缘拱角,猿猴似的向前飞荡。洪鑫身负五级武道,轻身功夫当属最佳,不久便追至十丈之内。却见福弘独肩扛着板车,大步流星穿梭人海,果有金刚之力,兼怀佛陀慈悲。

    “大师且住,个中干系非同小可,并不如你想得那般!”洪鑫出言抚慰,其实蓄力一蹬,踏碎房檐高高跃起,已到了福弘身躯上头。其时左手附背,右手前伸,不知何时掏出一柄铁尺,照福弘头上便劈。

    “二尺寒光如剑厉,一寸薄铁断苍生。判官道!铁尺神断!”

    那一柄铁尺面上真气腾腾,仿佛新化开的水墨,也似地狱里凭空自燃的冥火。洪鑫身形急速下坠,一身袍服皆如墨染,纹样尽数改换,成了阴曹里的判官。

    福弘捞下郭迁庇护身后,大手一扬将板车抛出,直直地倒飞上去,可惜一触即碎,炸出漫天木屑。眼看铁尺当头打来,福弘作困兽斗,竭尽全力调集真气,于胸前结出卍印,撑起一片璀璨佛光。细密纹样如水涡旋转流淌,金光洒洒之间,隐有梵音传唱,这是佛门的大慈悲,也是佛主的大智慧。

    “阿弥陀佛,此招过后,当只有一人能活。”福弘惨淡一笑,过后双眉俱垂,眼球浑浊,更浓忧愁,“洪大人,其实不是贫僧不懂事,请你事后再多思量。”

    洪鑫身化判官,耳目之中黑气弥漫,不知是否听见。铁尺飞旋刺下,透过金印寸许,激荡无数水花。福弘只觉一身经脉剧烈震颤,一身宏大佛法化为泡影。阴曹判官,神威如狱,何计你道行几许?

    金印旋转愈慢,至此完全停下,由铁尺入处裂开一个大口。福弘毕生之力,累以宏大佛法,竟然支撑不过瞬息。

    “大人且慢,福弘大师德高望重,更是浮光寺······”后跟来的一个捕头慌忙上前,可惜进言未完,便见洪鑫势不可挡,一尺穿没福弘左胸。福弘散了佛相,俯首观望这尺,不由双手合十,竟是微微笑道:

    “此尺既蕴判官道的真法,又通六道中地狱道的业力,如今没入我身,却不曾使我疼痛半分。”

    洪鑫收回铁尺,眼中黑而复白,重露出一对瞳子来。清醒之后,他便欲上前扶住福弘,忽地从颈后伸出两把剑,左右搭在他的肩上。他慢慢回过头去,只见是两个修行门派的俊秀后生,此时须发倒张,双目垂泪含血,誓要与之不休。

    “如此说来,贫僧此举,非种恶果······”福弘绷住一身筋肉,竭力吐出几个字句,身形却是止不住地颓败下去。他最后望一眼郭迁,恍惚却见一只硕大麻雀,顶上生出一翎,尾尖分出二杈,似有斑斓颜色。

    凡间自是没有这般鸟雀的,那么佛陀的身边又如何?福弘无所挂念,今只凭余闭目,观想孔雀明王相。

    众人看出他已圆寂,当有一阵的哭号惋惜,各自持着刀兵,不许大理寺的人近前。门派人士固然聚拢,面对朝廷命官,也须推举一人为首,其中以天剑门底蕴深得众望,在场弟子刘长风雄而居之。他便令人寻来两架车马,一落郭迁,一停福弘,先发往浮光寺去,又上前对洪鑫道:

    “洪大人,福弘大师如今圆寂,我等痛心疾首,恐无心协同此案。长风还想请大人开恩,先送大师宝躯还寺,来日再做定夺。”

    洪鑫听出此是缓兵之计,刘长风口称福弘圆寂,即已作出让步,今只要把二人带走。不然浮光寺追查起来,两位神僧发怒,他也是支撑不住的。至于邵大将军的牵扯,既然明了于天下,早也不是自家能弥补的了。

    府兵既退,刘长风一行便就起身,恭送福弘还寺入塔。大小门派,计有一百;乡绅游勇,数不胜数。送行的阵仗愈来愈长,除去目睹此事者,更多却是听说福弘大师圆寂于外,临时起意相跟而来,曾不知郭迁是谁。不论真心崇敬,还是讨交人脉,总也哭丧到底,未有一人辞行。

    队伍最前自然是十三州三大宗门的翘楚,位列其首者,当为天剑门的刘长风,其右为长明宗的飞火道人,左边是浮光寺后发接应的弟子智行。刘长风亲手执辔,牵着福弘灵车,一路以来不颠不簸,甚至步径也都相同,言表得体之外,更见其品行谦逊、功力深厚。这一路送行,最后反倒成了玉京门派大会,只是末时才到会场。十里之前,犹是长夜月明景色;十里之内,便见夕日光华潺潺流淌,如鎏金般浇注而下,裹住万千殿宇熠熠生辉。其间梵音靡靡,钟声杳杳,熏得人忘却前劳,心神宁静,直如古记里西方极乐世界。

    “如此便是‘浮光盛景’了。”刘长风赞道,“想是天公垂怜大师,有意余此美景相送。”

    “施主有所不知,这等景色别处不见,于浮光寺却是日日都有的。”智能双手合十,为众人释道,“传说八百年前立寺之时,北国大旱数年无雨,百姓颗粒无收,乞连千里,饿殍遍地。鄙寺方丈妙法大师不忍百姓苦厄,以大慈悲与大宏愿求告佛陀,惟愿己罪。卒以身祭天,舍尽咫土千年润,换得九州三日雨。如今约期未满,故而寺间尽是晴天暑日,绝不会阴天下雨。”

    “可怜诸位高僧慈悲之意,料想福弘大师决然出手也是为此。”

    寺中早聚集了数万百姓,皆为福弘大师生前度化过者,此时道旁两列,不住地哭泣跪拜。灵车徐徐前行,搭载郭迁的板车也款款于后,百姓以为也是一个英雄,同为跪拜歌颂,教他也沾了些信愿之力,即佛门中修行的金色真气。虽则未有佛门修出的经脉,这般真气却是实实地融入他的骨血,须臾便深化髓中。

    “寺中已备好厢房,诸位可自行方便。愿见福真方丈的施主且随我等候。”智能停住脚步,立有数十个茶褐僧服的僧人列队上前,将众人分领开去。唯有刘长风等知名人物同伫原处,眼随智能抬起,望向远方的大雄宝殿,无端地生出些不安。

    大雄宝殿之上,另有一个须如白拂的枯干老僧跪坐蒲团之上,抑或蜷于金红袈裟之中。他面前的蒲团上亦跪着一个魁伟人物,那人身形板直健硕,微朝前倾,势要压倒一切似的。他的眼光锋锐,却于僧人头顶戒疤上飞射而过,射向那一尊金身彩绘、结跏趺坐的——

    释迦牟尼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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