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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惹人怜麻雀靠背,浇佛寺飞龙吐水

    法依则黑纱遮面,款款走来,却露玉腰赤足。面前是一片断崖,正临着浮光寺,也对着寺中方丈禅院的所在。

    “小郎君,你在看哪一部的夜色?是‘青空明月映流雪’,还是‘黄天白日照金佛’?”

    李浩负手于前,默默地望着那一片新瓦铺就的屋顶,梁上依偎一处的男女。他站极高远,只望见两个芥子般的色点,而其中情状不言自明。

    “何事?”

    “奴家确有一事相求,不知郎君意下如何?”法依则学着中原女子向李浩问安致礼,徐徐说道,“奴家天生炎体,心口烧着一股真火,迄今十六年未息。奴家也因此得了教主看重,幸被选为玉炎教的圣女,修行这一门阳炎道。”

    李浩眉头微蹙,问道:“人之根本便在心脏。你心口生火,本是一种奇病,怎可复修火炎之道,岂非再燃体内生机!”

    “是了,奴家虽得助益修行奇快,可也没有多少日子活了。如今不远万里来到玉京,便是巴望纯阳道人看上,获其一二指点,未必不能寻见生机。”法依则望着李浩,眼睛虽魅如火,此时却盈具水波,“还有另一个法子,便是叫极阴道的高人使寒冰真气封冻心脉,讨得一些时日,待到修成六级胜甲自可解去。”

    “你这话竟是自相矛盾。倘若封冻心脉,你定会修为尽散,怎谈重修六级?何况李某也非极阴传人,只是个阴剑门的徒生。”

    清风拂过,杂糅着两部天下的寒冷与炎热,到二人面前正好分开。法依则跪了下来,鼻尖碰到地上,泣道:“公子可是怪奴家早先冲撞了。如此奴家自可受公子一剑!”

    “没有此事。”李浩转回身去,复盯着底下的情景,冷然道,“李某只是不懂。”

    “人为何一定要活着?”

    “人活着又当如何?”

    夜空幽幽,时闻女子哭泣。金山古寺,却是一片笑语。

    郭迁与如雪以背相依,不时相互询问,笑谈过后又是片许沉默。此时恰如十七州客栈顶上,而感受截然不同。

    郭迁不知道,如雪的背为何这样地烫,这样地硌疼自己。像层层立起的硕大鳞片,流着火与血,粘稠又迫他逃离。

    如雪也觉出,旧时宽阔温暖的那一扇背板,此刻却显得紧张局促。明明他的身形还如过去高大,却仿佛支持不住,急切就要倒下。

    “如雪,我······”

    郭迁回过头来,正要将缘由道破,却被如雪伸手夹住了双唇。他们既作朋友,又是师徒,自然有这等默契,于是默默地分开。

    “你受苦了。”

    “这有甚么。”郭迁说道,“难道芸芸众生,有那一个是不苦的么?我生负伟力,活过一段风流日子,作过几回小英小侠,已非常人能及。”

    “郭迁,我是个女儿家,虽则贵为郡主,其实说不上许多话。”如雪追着郭迁,她进一步,他便退一步,“你若愿走,我不拦你。”

    “如雪,淬身洗骨,封天补鼎,我皆为之。”郭迁忽地站定,教如雪猝不及防,一步跌入他怀中,“我愿为你而留。”

    信风徐徐飞回,依次穿入李晴天、乔明辉、智行的耳穴。李晴天微微一笑,指尖沾染茶水,从桌上刻画起来。智行盯着他手,见是描摹郭迁模样,不由呵呵大笑:“世传小龙人喜文好画,今日算开了眼界。”

    智行探着脑袋一看,果见那一副奇伟容貌跃然桌上,只是后续再画,竟成了麻雀身子,委实滑稽可爱。李晴天擦了擦手指,笑道:“师傅过誉了,晴天只是随心所想,信手涂鸦罢了。试问天下何种妙手,能描出这一对儿璧人来。”

    “嘿,若说郡主娘娘是无瑕玉璧,郭迁大哥就是块土墙石壁——他可是粗俗得很。”

    “俗便如何,雅便如何?若从心所欲为俗,那古来圣人岂非皆俗?若方圆规矩为雅,则囹圄之辈如何不雅?智行师傅也非一般辩经苦僧不是。”

    “阿弥陀佛,李施主训示得是,下次还请施主亲与郭迁辩论,当知此言不假。”

    李晴天与智行说话之际,乔明辉只是坐在一旁,双手握着锁链,不知心往何处。他闭目细听,忽而圆睁双眼,转而望向窗外:“来了!”那锁链由邵平阳真气炼成,聚汇纯阳之力,能当天下一切金石,唯为一人一物所动。

    漫天浮光之下,每处厢房里都发出细微响声,接着如水暴沸,冲击壶顶,踢打铿锵不绝。二千余个修真道的高手鱼贯而出,顷刻便站满了新扩建的广场。邵平阳的金身塑像岿然原处,眼望着正前方,此时也似下瞥。

    “来了?”

    乔明辉再度出声,身子不由站起,略带惊疑地贴窗作听。角落里立着的乌沉枪吭地倒了下去,枪尖不偏不倚,也指着同一个方向。

    嗒嗒、嗒嗒、嗒、

    马蹄跃上台阶。

    锵锵、锵锵、锵、

    兵甲碰击山石。

    智行先忍不住,撞开房门跳了出去,接着李晴天款款走出,唯有乔明辉滞于原处,此时身似雕塑。李晴天笑道:“若论心胆,天下谁敢称于兄前,如何不肯去看?”

    乔明辉沉默片刻,方才站起道:“不错,我乔明辉敢于刺王杀驾,可是龙胆神枪一出,焉知胜败赢输?今日他来赴会,应是取死,我不愿见。”

    “七者如煞,搬山倒海,亦非是寻常人物?”

    “八者明仙,飞天遁地,早便也脱离人间!”

    二人还在争辩,那外头鼎沸喧嚣骤减停止,到了鸦雀无声,闻针掷地的地步。智行蹦了回来,满脸不可思议之色,一时瞠目结舌。

    人群之中,先吓破一个细狭的、尖锐的嗓子,当时如破锣般,发出撕裂天际的喊声。

    “廿州!顾升龙!”

    “廿州!”

    “顾升龙!”

    东方天际飘来许多云块,其黑如墨,俗称乌云。那人骑着高头大马,每向寺中靠近一步,便扯得云团挤来一步。终年日照,晨昏不辨的浮光古寺,竟也落下了一丝阴霾。

    “行云布雨!”

    哗——

    “龙一飞,就要行云布雨,这是龙来了!”

    大雨倾盆——

    “行云布雨,那是顾升龙!”

    如瀑如柱——

    “那是顾升龙!”

    孤独的嗓子叫着、吼着,声音越来越小,渐渐沉默于雨中。场上众人静静地站着,背后是邵平阳的金身塑像,一并模糊在滔天的大雨中。

    唇边发角,无一不染。

    面颊额头,无一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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