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榕生

    我发现绕来绕去的根结就是“害怕见面”。终于某一天我利用了我的冲动,下班后直接前往电台门口等她,因临时起意,没带画作。

    五月的傍晚已有初夏的味道。我想起雪莉叫我五月份去黄山游的那个下午,现在看来,遥遥无期。望着夕阳余辉下法国梧桐叶闪着的金色,我又想起在职工通道外等丽莎的那个黄昏。

    欣喜、悲伤、快乐、痛苦、忧愁、迷茫……

    十几分钟后,雪莉出现了。她穿着白色的运动套装,白色运动鞋,黑发披肩,青春洋溢,推着自行车从电台大门出来。我正要迎上去,发现她身边还有一个人:经济台男一号播音员阮舟。我停住脚步。两人有说有笑,跨上自行车一起驶离。望着两人骑车离开的背影我脑子一片空白。

    回到家里,再次看着给她画的两幅水彩:一幅金色的沙滩上卷起白浪层层,海天边缘密云翻滚,暴风雨将要来临;另一幅碧海蓝天一望无际,远处海面上有一艘孤独的白帆小船。

    理性的我和感性的我又开始在脑中无休止地交战……忽然发现,两幅画都代表了我此刻的心情。

    我还在雪莉的事上纠结的时候,经济调频电台迎来了它周年庆典。

    此时的经济调频不但有流行歌曲排行榜,还有听众点歌等互动节目,是当仁不让的第一电台。周年庆典准备与听众的主力:杭城各大高校学生举行一场听众联谊会,地点选在电子工业学院礼堂。“乐友”歌迷会作为电台合作方也收到邀请,给了四个名额:光和我代表湖畔宾馆,柯哲和山姆代表社会人员。

    会员小天在此校念书,所以他具有双重身份,十分得意。联谊会安排在晚上,下午他就打电话让我们过去,说他同班同学组了支乐队叫“火药”,正在排练。无奈上班脱不开身,等下班和光急匆匆赶过去,排练已经结束了。

    我问小天乐队晚上是不是要在联欢会上表演,小天遗憾地摇头:“不行,摇滚乐学校审批过不了。”

    “怎么哪儿都有审批?!”没看到排练我有些心急:“那他们组乐队干吗?”

    “他们可以去别的学校演出。”小天说:“其他学校对乐队底细不了解,通常都能上台。”

    “哎,怎么跟在做亏心事一样。”我说:“下次什么时候演出?通知我。”

    “师范学院下月有个音乐节,‘火药’会去参加。”

    “他们自己创作还是翻唱别人的?”光问。

    “乐队成立不久,以翻唱为主,崔健的歌和欧美摇滚乐。”

    我们边走边聊来到了学校食堂,小天将一沓饭票塞给我:“你们先进去吃饭吧,我一会来找你们。”

    我和光点了几个菜找了张饭桌刚坐下,脸上永远泛着红光的山姆虎虎生风地过来。

    “刚巧门口遇到小天。”

    “还没吃吧?”我不等他坐下将饭票扔到他手上:“自己点去。”

    山姆今天没戴棒球帽,而是剃了个寸头。我怎么看他后脑勺这块都像是没剃好。

    “怎么剃了个瘌痢头啊!”

    “你不懂,这是美国最流行的发艺:纹发。相当于身上的纹身。”山姆指着自己的后脑勺:“瞧好了,纹的是丘比特之箭。”

    我仔细看他的后脑,还真是用不到一厘米宽的特殊推子在短发上理了一个“穿透爱心之箭”的图样。这可新鲜,不知他哪儿剃的,改日推荐给大头:头大可操作,效果好。像我和光这类头型窄的就算了吧。

    “你这样上班单位不管你?”光笑着问。

    “我们单位很宽松的。”山姆笑着,开始放开肚子大吃起来。这小子点了两块大排,我都为小天感到心疼。

    “小天说他们学校有支摇滚乐队你知道吗?”我问山姆。

    “‘火药’嘛,我知道啊。我高中同学就和他们同寝室的。”山姆头都没抬闷头吃饭。

    我生活的城市里居然有一支摇滚乐队,怎么我都不知道呢?!

    这时,小天带了两个年轻人找到了我们的桌子,那俩正是“火药”乐队的成员。

    “我是郑均,外贸系的。”一个看上去桀骜不驯但很有才气的大男孩跟我和光握手:“欢迎你们下个月来看我们演出。”他的手温暖有力。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郑均,当时他还没出名。但我从他眉宇间看到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这是我从环北小商品市场书摊里买了本不知真假的《麻衣相法》的后遗症。虽然那本书印刷伪劣、排版混乱、错别字频出,却多次在事后显示出上面的某些记载所言不虚。

    彼此寒暄几句他们便告辞了。我开始明白光说的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全新的时代,是个不断刷新人们认知的时代,百废待兴,处处充满着一种引人往前、向上的积极态度。就如我们“乐友”歌迷会一样都是新生事物,故很想了解国内自己(还是同城)摇滚乐队的状态,决定届时一定要来捧场。

    听众联谊会在杭电的大礼堂举行。周边的杭师院、丝绸工学院、工程技术学院等来了好多学生,将礼堂挤得满满当当。电台的人到达时,我心里一阵紧张,生怕雪莉会出现。结果只有阮舟和一个女播音员,以及两名拎着器材箱负责录音的工作人员。我松了口气。

    柯哲也急匆匆赶到了,他说下班先回家吃了饭,再赶过来,半路还修了断了链条的自行车。真是效率啊!

    待遇不错,我们“乐友”歌迷会四人都上了主席台,与阮舟他们坐在一起,还有学生处的负责人等。

    望着台下济济一堂的人群,我想起第一次登上舞台的时刻,是在学校文艺大会上独唱张明敏的歌曲。上台前十分紧张,给我吉他伴奏、舞台经验老道的榕生对我说,你就把台下的人当做幼儿园的小朋友就行了。此后,我们多次上台,逐渐对台下的观众习以为常。而如今情景再现,却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联谊会十分成功,互动得也挺融洽,不,应该是火爆。当活动结束我们一行向大家告别时,前排热情的同学都冲上台来,有拿相机来合影的,有拿本子要签名的,连我和光都没放过。

    我既不想打击大学生们的积极性,又不愿他们以后发现我只是个无名小卒,故意将签名写得“鬼画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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