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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逝者与生者

    冷空气南下,街上已一片萧瑟。上午我躲在家里看书,想等中午暖和些再去店里。电话响了,是惠子急匆匆的声音:

    “出事了,你快来店里!”

    我不及多问,挂了电话就出了门。徒然想起老韩的嘱咐,年底可能会有一波文化音像市场的大清理。

    果然,店里陈列的磁带和唱片如被人打掉牙齿的嘴,七零八落。卡口带和卡口CD被文化局稽查队没收了。他们留了张收条,要我前去处理。好在惠子机灵,见来者不善先偷偷把两箱库存踢到了蒋老师的录像柜台那边。

    我在想是不是最近白娘子热销引起了他们注意,难得正版带卖得那么好,树大招风啦?!真她娘的!

    我忙打电话给徐老板,他劈头先骂了一通:不是骂我,而是稽查队!说他们是土匪,就是想多发点年终奖;然后说王老板出差在外,他最近也很忙,只能让我自己先去处理,看了情况再说。

    我倒不是担心被收缴的这批货,而是考虑到卡口带要是禁止的话,我真的得关门了!

    “怎么办?”惠子也很担心:“他们好像事先知道,进来就拿,拦都拦不住!”

    “没事的,我这就去稽查队。”我一边安慰她,一边接过收据,从蒋老师处拿了营业执照复印件,又从柜子抽屉里找出几张上海音展会上消费的发票,塞进了口袋。

    文化局稽查队在几条街外的一条巷子里,是一个有着八张办公桌的大统间。领头的是个三四十岁的男子,别人喊他许队。按老徐的逻辑,这儿就是“土匪窝”了,那人就是“土匪头子”……而我,不用说一定是深入虎穴的***(样板戏《智取威虎山》主角)啦!

    都什么时候啦,我脑子怎么还净想着这些?!

    许队开口就问我这些带子的来处。张凡以前告诉我卡口带原本都是正版带,虽然来路不明,但不是盗版,没有法律条文可以套。我准备打擦边球试试运气。

    我拿出上海音展会买特价CD、卡带的发票,品名笼统、金额相仿,称卡带是在音展会进的。我解释得井井有条,理直气壮,甚至有些大义凛然,就像面对“土匪”眼都不眨的***……咔!咔!咔!(导演喊的?)

    犹如预知我会如此表演一般,许队默不作声,懒洋洋地再次看了看发票,一时也无法确定。让我先回去,发票留下,明天下午再来处理。

    我一夜没睡好觉,想了各种会出现的状况及应付的对策。次日,忐忑不安中我硬着头皮再次来到“土匪窝”——不,稽查队办公室。

    许队算是个讲道理的人,今天态度明显和气了许多。说现在对此类商品没有定性,让我都拿回去不予处理。但告诫我别再摆出来卖。说着把那两张发票还给了我,眼中的表情告诉我他根本不相信发票是为这些卡口带开的。

    这并不妨碍我如释重负后的轻松心情,我糊里糊涂地虚惊了一场,用自行车驮着两大箱唱盘磁带如一个凯旋英雄般回到店里,惠子和蒋老师都目瞪口呆。我当即让惠子增加了展示柜台中正版港台磁带的比例,卡口带暂时放在暗处,遇到老客户才拿出来。

    又是一个新年将至,对于这个的夸年之交我没有更深的印象。

    身边的姑娘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也留不住。我失去了喜爱的工作,失去了生活的焦点,整天混日子。唱片店又经受打击,光靠代销的港台磁带根本赚不了钱。这边老爸又开始催促我进高速公路,处于前所未有的迷惘之中。整个人就像一根越崩越紧的弦。

    终于,最后让我下决心进老爸高速公路管理处的人出现了——竟然是安娜。

    解铃终须系铃人,她以一种我未及所想的方式,崩断了我的弦。

    我们的浪漫终结于杭城久违的一场冬雪。

    那仿佛是上天为我们画上完美的句号。我们的爱就像这冰雪般纯净无暇,就像一年前在唱片店初次邂逅时她的眼睛。

    一夜之间整个世界白雪皑皑,我正在店门口与惠子扫雪,倏地发现惠子看我的眼神有点异样,眼前一黑,一双毛茸茸带着手套的手已蒙住了我的双眼……

    脑中闪现出一首歌的名字:《我悄悄蒙上你的眼睛》(陈艾湄/高明骏.同名专辑.1991)。现在能蒙我眼睛的人选择性已经很小了,才不会出现歌中男主那样的作死场面。

    “你怎么来了?”我几乎不用考虑,甚至不用说出名字。我抓住她的手。

    “今天我休息啊!”安娜银铃般的笑声,也握住了我的手,但又放开。姐姐在,她还是有些收敛。

    她瞄了惠子一眼,在我耳边悄悄说:

    “雪停了,我们去赏雪吧!”

    晴湖不如雨湖,雨湖不如月湖,月湖不如雪湖。

    古人的总结不无道理。能看到被雪覆盖的西湖,应是此生幸事。

    游客可能都去了白堤,断桥,曲院风荷里没几个人影。我和安娜在银装素裹的公园里漫步。

    “你是不是早已离开迪厅了?现在待在家里吗?”

    她的问题让我心里一怔。

    “你怎么知道?”我奇怪,惠子是不可能告诉她的。

    “我就是知道。”她得意的回答使我感到:我忽略了她对我关切的程度。

    “最近被查了磁带,工作也没了,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她瞟了我一眼:“新年了,有什么打算吗?”

    “老爸想让我进高速公路管理处,我一直没答应。三班倒做收费员不是我要的工作,怕进去之后,我会随波逐流,变成另外一个人。”

    她先是表示理解地叹了一口气,转而说:“至少那里应该比较稳定吧,稳定的生活不也是许多人的追求吗?说不定……”

    “还有个爱你的人在那里等你呢!”她半开玩笑地笑着:“你总要有自己的生活。”

    “别瞎扯!”我条件反射地反驳她。

    这算是告别宣言吗?我的心如同眼前的皑皑白雪一样冰凉寒冷。但很快我又不得不去承认。

    没有言语,万籁俱寂,只有脚踏雪地的吱吱声。

    目之所及,全是覆盖着白雪的水杉树,把极致的简练残酷直白地刻画在我们面前。犹如我们要面对的这个世界。

    在漫天的灰白色调里,她的一身亮黄色羽绒服似乎也变得微弱渺小,但依然显示出她的不妥协。

    湖面一阵寒风吹来,我们感情的命运在这凌冽的风中摇摇欲坠,它其实早就仅存于一种信仰、一种精神上的东西。

    “你不用考虑我。”她打破了沉默:“尽管往自己的路上走!”

    “我已经死过一回了……”她忽然停住脚步望着我一笑,雪地映照下的双眸水晶般明亮而纯净:

    “现在的我,再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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