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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大栅栏儿

    阎解放带着新鲜出炉的平头和一身鸡皮疙瘩走了。

    帮着三大妈一起收拾完前院地面,一脸腼腆的把上衣脱下来递到三大妈手里,嘴上还说着不好意思的陈建南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开玩笑,粘了一身碎屑的衣服难不成还要自己洗?

    中午随便啃了两个烤白薯的陈建南眯瞪了一觉,起来见日过中天,麻溜的从衣柜里翻出这季节唯二的另一件灰布工装,换了一双千层底的布鞋,把瞅了好几眼的地图往空间里一收,溜溜达达的往正阳门大街方向走去。

    这时候的前门大街还叫作“正阳门大街”,前门楼子巍峨耸立,车流涌动人潮不歇。

    顺着北河沿大街一路溜达下来的陈建南,只觉得晴光见好,暖阳如注,反倒觉得身上的灰布衣裳怎么穿怎么不得劲,索性直脱了外衣,只穿着件白布里衣,溜溜达达的拐进东长安街,瞻仰了下天安门城楼子的风采,顺着广场东路继续走下来。

    作为筹建中的新中国十周年献礼,东侧的博物馆工地里热火朝天,号子声、建筑声此起彼伏,跟着喊了几句口号的陈建南顿时觉得心里热热乎乎的。

    可走到正阳门大街上,陈建南犯了难。他只知道自己经街办王主任介绍,在正阳门大街附近的一家理发店做学徒工,但是至于理发店在正阳门大街附近哪一条胡同、具体哪个位置,丁点儿的记忆没有。

    思来想去,就这么站着也不是回事,陈建南顺着人流走,哪人多往哪钻,就这么的,没两步,腿到了大栅栏儿。

    别问他为什么知道自己走到了大栅栏儿,跟地图可没关系,人潮之中,即使是像之前那样装作将手伸进衣服里也显得突兀,更何况他的外衣还拎在手里呢。

    就在刚才,一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人下了三轮人力车,结钱的时候闹了笑话,他一脸认真的询问车夫,自己要去的地方明明在大栅栏(dàzhàlán),为什么车夫从路上开始就一个劲儿的和他说大栅栏儿(dàshílànr)如何如何。

    谁知道拿了钱的车夫调转车头,晃晃悠悠的冲这位扬了扬手:“别问为啥叫大栅栏儿,哥们儿打小就这么念!”引得旁边的路人都跟着发出理解万岁的笑来。

    陈建南紧走两步,也是那位人力三轮车夫蹬的慢悠,见陈建南跟过来拉了车刹,慢悠悠问道:“您去哪?”

    “同志,我不坐车,耽误您生意了。”陈建南紧忙摆手。

    “哟,您客气,搁旧社会我们这行当,体面点儿的喊我们'拉洋车的',不体面的直接喊'臭嘎嘣儿的',在您这能混上个同志,面儿给的足足的,有事儿您言语。”

    “请问,正阳门大街附近,哪儿有理发店?公私合营的那种。”

    这车夫愣了愣,歪头想了一会,才问道:“您这是要去理发?这片儿有个剃头挑子我熟。”

    “不是不是,我寻一朋友,他在正阳门大街一家公私合营的理发店当学徒,我临出门忘了拿他写的条儿,就光记住正阳门大街了。”陈建南露出一副羞涩状,不好意思的说到。

    “嗨,没事儿。您呀,就往里头招呼,这一片儿公私合营的理发店就那么两家,只不过各分南北,一条线儿串不了俩葫芦,我指给您。”说罢就下了车,比比划划的给陈建南指出两条路来。谢过热心肠的车夫,披上外衣紧了紧衣领袖口,陈建南顺着路找了下去。

    先过了“张一元”,挨着过了“百草厅”,紧接着什么“内联升”、“瑞蚨祥”走马观花般的一路过去,大部分都还没摘老牌匾,黑底漆金,岁月斑驳。

    也有少部分直接摘了老牌匾的,喜气洋洋的红缎子扎成花挂在白底黑字的新招牌上,一条街上,几乎是家家都挂着“公私合营”字样的竖排招牌,像极了新旧交替、时代变迁的另一种展示。

    旁人看着也不觉得稀奇,只有陈建南感触良多,脑海里不断对比着“前世”自己以游客的身份走过这里时的点点滴滴——这儿以后是东来顺,那片儿以后好像是德云社的一园子,再走两步好像是个卖臭豆腐的...

    时空转换,这世界就像是一场场大小不断的轮回,交替往复,兴沉复艾。

    出了这条街,直往南下去,第三个胡同拐进去,走出来是条斜街坊。一路破破烂烂的,看着竟然比南锣鼓巷那片儿的胡同还脏乱些,低矮的院门,深一脚浅一脚的胡同路,偶尔从哪个门里猛冲出来的淘孩儿,和刚刚走过的大路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就是胡同呗,有人过了几十年还念念不忘的胡同呗。其实人们往往怀念的不再是那些旧物件旧东西,而是嘴上不愿承认心里不愿放下的旧人旧时光。

    出了这趟街再绕俩胡同,眼前的路宽敞起来,正走着就听见有人在怪模假势的扯着腔:“再往里头再看喏~您就听个根由儿。”

    甭问,这是还没被街道做好思想工作的旧手艺人,一分钱且换一张的拉洋片儿,这位爷要是知道搁在“前世”那年月,这手艺能上了非遗名单,真要搁一商业街,一分钱?二十块打底!那还不得乐的颠颠儿的!

    见洋车前头趴了三四个小孩钻到幕布里,也不好搅和人家买卖,听着这腔儿再往前走没多远,终于瞧见了一家理发店。

    门脸没多大,旧牌子摘下来的痕迹在门楣上依稀可见,簇新的公私合营招牌醒目的立在旁边,也没个窗户,大门紧闭,厚厚的门帘从外面盖住了视线,直到陈建南上手撩开险些碰上鼻子,退回来才发现门另一边挂着个“暂停营业,恕报不周”的木头牌牌儿。

    又撅着腚撩开门帘往里瞅,玻璃窗框也没怎么透光进去,只瞧着黑乎乎的,能瞧出来几面大镜子,再就瞧不清楚了。

    正撅着,冷不丁肩头拍过来一只手,陈建南跟着一激灵,扭回头就见一气派的主儿:上身单面的薄马褂儿,黑缎子,圆领人字襟,窄袖平口,身下一水儿青的长袍,足蹬千层底、灯芯绒的布鞋。

    一边倒的发型抹了头油,手里拎着个鸟笼。这鸟笼,宝石蓝的绸布笼衣,千锻出来的白铜嘴儿,接口处还鎏出来个葫芦样式,看着就那么真道。搁“前世”,不看人模样,单就这一身,拿出去谁不喊一声“地道儿”?

    再往上瞧,绷着个脸瞅着陈建南,一身的正气。四方阔脸浓眉毛,鱼纹紧凑蚕豆眼,大鼻孔横着个嘴就开了腔:“干嘛的?”眼见着再不答话就要上手的地步,陈建南紧忙讨饶:“对不住您嘞,看看开张没开张。”

    “有这么瞅的么!”那人一把攥住陈建南的脖领子,手上用了力气:“老实点!”

    陈建南正苦于无话可编时,刚那位拉洋片的主儿赶过来搭了腔:“牛爷,您吉祥。这小子不是贼,过了观音寺,琉璃厂往北,理发店的学徒工,和这儿的主顾算是同行。”

    “片儿爷,认识这小子?”“认识认识,他师傅我熟他我不熟,您快点撒手吧。”片儿爷见陈建南一脸的憋屈,紧忙打着圆场,手里拉洋片的小锣槌儿一晃一晃的。

    喘了口气,松了松领口,陈建南直向那位片儿爷拱手,嘴上却不言语,就听这二位爷说话。

    “牛爷,您这是?”

    “小酒馆儿啊,走着?”

    “我那儿还没散呢。”

    “不耽误您发财,这小子有根底儿就行,都散了散了。”牛爷一挥手示意刚刚聚拢起来的三五人退开,又恢复了提笼架鸟的悠闲样儿,蚕豆眼睨了睨陈建南,嘴角一扬:“也就是片儿爷说话,要不保管拉这小子去街道说话。”

    “您圣明。”片儿爷拱拱手,见牛爷走远了,才转回头瞧陈建南:“你师傅派你来的?”

    陈建南没敢言语,不知道深浅,只又拱了拱手。

    片儿爷见他这样也不恼,笑呵呵的说:“盼着死同行儿?”见陈建南光摆手不说话又自己嘀咕上了:“确实不至于,现在都是公私合营,一起携手奔向社会主义,一个马勺里吃饭。”片儿爷也是个敞亮人,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拿陈建南打镲:“你这是南辕北辙绕迷糊了?”

    陈建南重重的点了下头,笑呵呵道:“坐过了站,想着抄近路去店里边,可不是迷糊了嘛。”片儿爷倒是信了,给陈建南指了路,临别前还不忘让陈建南替他给陈建南师傅问好。

    陈建南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探明白了路,往前走了一个胡同才猛地反应过来:“这片儿爷和三大爷长得可真像!”一样的清瘦身形,不一样的是片儿爷虽然收拾的紧趁利落,但眼眉间带着一股散不开的忧愁,即使是拿陈建南打镲的时候乐呵呵的笑貌,也显得落寞强颜,和三大爷阎埠贵的酸气迥然不同。

    可又一琢磨:“不对!是片儿爷、三大爷和李光复老师长得可真像!”一路嘀咕着,直到走到一家新旧招牌都挂齐整的“大前门小酒馆”门口才真的反应过来——《正阳门下小女人》!有心往里看看有没有窝脖儿和“小女人”,又想起刚刚那位牛爷来,可别再让逮着再审一次了。

    缩了缩脖子,一面想着自己眼下所在的时空到底是不是“前世”的时空,一面顺着片儿爷指的路,往北行去。

    走过观音寺,绕过七八个胡同弯弯,连问带蒙的,终于瞧见了自己上班的地方。从外边看,宽门脸铺开了能有三四尺长,窗明几净,用塑料布叠成菱形块儿再一颗一颗串起来的门帘子,门头是块大白匾,上书五个黑笔工体字——小白楼理发。

    站在一侧的窗户边往里瞅,水磨面儿的地板砖,瞧着就大气、洋气!屋内背着门一溜列开五排座,都是这年月瞧着都新鲜的“蝴蝶牌”理发椅,铁铸白漆,前带脚踏后靠头枕,一水儿黑的绷布沙发面,直对着面前的半人高木框玻璃镜,保准顾客坐上去,还没开始理发就觉得这趟来的值!

    正往里瞅着,屁股后面挨了一脚,转回身刚想瞪人,脑袋瓜儿又挨了一瓢儿。就听眼前人粗声粗气的呵道:“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养身子么?”来人手劲儿大的出奇,在陈建南身上一手一脚也没省力气,直弄得陈建南一阵阵发懵,左手捂着屁股右手揉着脑门,佝偻着身子,说不出的滑稽。

    来人瞧他这样子,“嘿嘿”一乐,手里头木箱子往地上一扔,里头叮咣一阵响动,双手往后一背,留给陈建南一个壮硕的后背影,径直进了小白楼理发店,塑料颗粒的门帘子“哗楞楞”乱晃。

    见陈建南还傻楞在门外,蒲扇手掌一拨门帘子,探出半个脑袋来:“麻溜儿的,还要师父我请你不成?”陈建南这才明白这位虎背熊腰的人就是原身拜师学手艺的理发师傅,紧忙抱起地上的木头箱子,三步并两步的跟了进去,嘴里头也没闲着:“师父,下次轻点儿吧您。”

    “怎么着,轮到你教我了?”那人看都没看陈建南,和店里三三两两的人打了招呼,穿堂而过。

    陈建南就不能这样了,甭管是在给顾客捯饬头发的,还是搁柜台里嗦楞手指头的,还有正在收拾清扫地面碎发碎屑的,不知道称呼归不知道称呼,可拦不住挨着个的点头露出一副笑模样来,有没顾得上搭理他的,有回个微笑的,也有冲他一呲牙满脸关切询问身体如何的。直把这个“假唐僧”应付出一身冷汗来,才急忙忙抱着东西往后走去。

    原来在正厅不起眼的角落,一排木屏风后面,还有一条杂货堆砌出来的小道,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脚底下都不敢踩实了,生怕落不到地上。就这么高一脚矮一脚的绕过一道弯,眼前豁然开朗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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