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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招安

    明明已是清晨,但天空仍旧被厚重的云层笼罩,仿佛夜晚的延续。

    灰暗的苍穹下,是灰暗的山寨。

    惨叫的伤者,失神的小兵,迷茫的头领,加上埋醉的寨主,构成了一副凄凉的画面。

    “你们说,我鲁松待你们怎么样?”

    “昨日怎么就逃了,埋伏的一方居然成了逃跑的一方,竟还被人追杀到了寨门之前!”

    “耻辱,自占山以来从未有过的耻辱!”

    愤怒的声音回荡在大堂之内,所有头领全都不自觉地垂下了脑袋。

    回音消散之后,即是持久的沉默。

    “啪啦”一声,酒坛子落到堂中被摔了个粉碎。

    头领们悄悄瞥了一眼堂中那片狼藉,心中一畏,又都低着头看向了自己的双手。

    “嗝”,自称鲁松的寨主不由吐了一口嗳气。

    待缓过劲来之后,他又抬头看向了此时堂内的众人,看着这些昔日里骄傲狂放的头领,看着这些往日也是大口吃酒肉的弟兄,再看着他们如今这副怯懦拘束的样子。

    渐渐地,鲁松心里的怒气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一种迷茫,一种惆怅。

    而惆怅入怀,唯酒可消,于是他又开了一坛珍藏的美酒,然后倒酒入碗,倾酒入口,一碗接着一碗,一口又接着一口。

    酒香飘荡在堂内,勾引着每个头领的肚子里的馋虫,使他们也不自觉地咽起了口水。

    尽管心痒难耐,但他们还是保持着沉默,只余目光偶尔瞥向鲁松案上的那坛美酒。

    可酒水填补了失意,也转移了迷惘,但却洗不净山寨之中的那份凄凉。

    直到一个寨兵突然闯入了大堂之内。

    “报,山下有一商人,自称是寨主朋友,想要上山拜访寨主!”

    堂内众人顿时惊醒,然后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了那个瘦弱的寨兵。

    鲁松端着酒碗动作一顿,但随即就抬碗将酒水倾入大口,然后咽入腹中。

    “去将那人蒙眼带上山来!”

    得了鲁松发话,寨兵抱拳一应,当即转身小跑了出去。

    一众头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再看向了鲁松,然后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没过多久,先前的那个寨兵就领着一个微胖的商人走了进来。

    “河阳周济见过寨主,见过各位头领!”

    正当周济行礼之时,寨兵缓缓退了出去。

    堂内众人的目光也都投向了眼前这个出声的胖子。

    坐于上位的鲁松放下酒碗,凝视着眼前之人片刻,然后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就是前段时间从河东回河内贩马的那个周济是吧?”

    周济闻言面上一喜,当即恭敬道:“寨主博闻强记,济不如也!但前些日子给寨主送上了十车粮食、两车财货的人,确实是周某!”

    有了周济提醒,一众头领也都回忆起了几天前,好像是有这么个人途径他们的关道。

    鲁松皱着的眉头一疏,又看向周济问道:“那你此番上山又是为何,给俺们送好东西来了?”

    这时场内众人也都好奇地看向了周济。

    却见周济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济此次上山并未带来任何财货,但是却给诸位带来了…”

    话音一顿,众人也都凝目看向了周济,看他到底想说些什么,包括鲁松也是如此。

    而周济眼睛瞥向左右两侧,暗暗松了口气,最后看向了上位处的鲁松拱手道:

    “济此次给诸位带来的是,是一片光明的前途,一场前所未有的造化!”

    众人虽然有些期待,但面上却还是一副疑惑之色。

    还没等鲁松发声,那虬髯满面的田大虎就当先起身指着周济呼喝道:“少给乃翁废话,是何前途,是何造化,快快道来!”

    周济心中一惊,咽了咽唾沫,又假装忽视了田大虎等人,未做一丝理会,反而对着正前方的鲁松质问道:“寨主可知昨日你等所遭遇的是何方英雄?”

    这话直接令堂内众人面色一冷,然后愤怒地看着周济,而鲁松也是眯着眼睛盯向了周济,眼神很是危险。

    周济面上一慌,但想起昨日之事,他心中还是觉得吕布要比这些人更凶一点,于是心下又镇定了不少,他看向鲁松拱手道:

    “昨日路过邵亭的,乃是建威将军麾下,为大军运输钱粮的假司马李丰!”

    “什么!”鲁松闻言一惊,而一众头领也跟着张大了嘴巴。

    眼见如此情形,周济暗暗得意,又接着说道:“昨日贵寨出兵劫粮,假司马李丰率部防守反击,大败寨中豪杰,追杀数里之遥!如此战绩,寨主可知李丰之能,可知建威将军之强?!”

    被人这么挑着脊梁说话,任谁心中都有火气,但鲁松等人在听到李丰身后还有建威将军这般人物时,心中火气就不由被浇灭了,口中滋味也不禁变得苦涩了起来。

    周济见状愈发自信,当下又继续道:“寨主和诸位头领所为,不仅惹怒了假司马李丰,还触怒了率领着上万精锐的建威将军!”

    听到这话,无论是堂内的众人,还是正前方的鲁松,全都面上慌了起来,然后眼神无处安放地看向了场中的周济。

    而他们的目光也让周济愈发享受起来,享受起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感觉,甚至有那么一刻,他竟生出了长期为吕布效劳的想法。

    周济轻轻摇了摇头,又对着众人开口笑道:“但建威将军心胸大度,在周某的再三劝说之下,将军已经宽恕了诸位!”

    鲁松等人尽皆舒了口气,仿佛心中大石落地,然后各自擦了擦身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冷汗。

    可就在他们放松之时,却又听周济说道:“但建威将军还有一个要求…”

    周济的话再次令众人揪心起来,他们又都齐齐地注视向了场中那令人讨厌的胖子。

    只见那胖子面上一肃,目光扫视一众头领,最后看向了上方的鲁松道:

    “建威将军特意让周某上山,上山劝说诸位…”

    正在众人紧张之时,周济终于说出了结果:“劝说诸位投效建威将军,劝说诸位率领全寨之人下山归顺朝廷大军!”

    所有头领都瞠目结舌,抬起手指指着周济说不出话来。

    倒是寨主鲁松率先反应了过来,皱眉看向周济问道:“先生方才是说,朝廷大军正在我山寨附近?”

    这话顿时惊醒了场内众人,他们全都提起了精神,目光严肃地看向了周济。

    而周济轻笑一声,接着面上又恢复了严肃,目光回视着场内所有看向他的人。

    然后,周济说出了他这前半生以来最有气势的一段话:

    “顺建威将军者昌,逆建威将军者亡!”

    “山下锐士正挎刀,虎贲挟弓欲北望,千军蓄势而不发,万人凝息拭冰甲!”

    “诸位如若不信,姑且一试,先斩我首,再与大军激战,看到底是将军望山兴叹,无功而返,还是此间寨门尽破,鸡犬不留!”

    话音落地,堂内立时为之一静。

    众头领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本来以为就自己信心不足,结果是所有人眼中都没甚信心,更遑论是那种打生打死的胆魄了。

    随后堂内便接连响起了咽口水的声音,连带着坐在上方的鲁松也不禁咽了咽口水。

    不得不说,文人的嘴,骗人的鬼。

    至少周济觉得他此刻就真的像是一个文人了,什么无中生有、信口开河、以假乱真的,他可全都不学自会、无师自通了。

    还别说,这种感觉相当爽快,特别是说得对方哑口无言之时,心中的成就感似是直达天际,周济头一次感受到了这种比经商赚钱还要刺激百倍的快乐。

    但相对的,鲁松等人已是完全慌了神,心间想的都是建威将军如何如何厉害,朝廷大军又如何如何厉害,却全然忘了他们甚至还没有派出哨探去验明情况真假。

    他们也完全忘了,自己等人就算打不过朝廷军队,也可以逃入身后的密林深谷,根本不与吕布军接触作战,坐等他们撤军即是。

    但心神已乱,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恢复冷静的,鲁松一直大口呼气,可心跳速率却不降反升,面上的紧迫感也不减分毫。

    “先生,鲁松愿随先生下山,归顺建威将军!”

    心绳紧绷了许久,鲁松终是忍不住了,率先走下了位置,然后对着周济躬身抱拳。

    而堂内众人见此,也都不再犹疑,连忙起身学着鲁松向周济躬身行礼道:

    “我等先前无礼,还请先生见谅!我等愿即刻率众随先生下山,归顺建威将军!”

    周济心下大喜,赶紧扶起了身前的鲁松,同时又看向了场内所有的头领说道:

    “诸君迷途知返,善莫大焉!建威将军若能提早见到诸君,必当欣喜,必当善待诸君,将诸君与麾下将士一视同仁!”

    鲁松等人面露喜色,又听周济笑道:

    “诸君亦可随将军建功立业,共享富贵,恩荫子孙,延泽后世,乃至留名青史!”

    有了周济描绘的光明前途,众人面上无不激动起来,眼神火热地看着此刻全权代表了建威将军的周济。

    正当周济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代吕布承诺太多了,或者吕布会不会平等对待这些山贼的时候,鲁松已经带着大小头领出了大堂,走到寨中召集所有人马,收拾山中物资。

    跟着出了大堂后,本来周济还以为他们会整理半天才下山归顺大军,却没想鲁松这个人很是爽利,竟直接通告全寨,除了粮食、兵甲以及财货之外,其余杂物全部遗弃。

    有了鲁松指示,大小头领也都动作迅速,不过半个时辰,便收拾好了一身身家,然后率众来到了山门口集合准备出发。

    就在周济欣喜着将要下山之际,鲁松却心间热血还未消退,看着身后破烂的山寨,眼中不舍一闪而逝,随即面上便是一片坚定与决绝之色。

    “既已身投光明,何故再留此肮脏龌龊之地!”

    鲁松一声令下,寨兵接连竖起火把,然后窜入寨中,渐渐点燃了整个山寨。

    等待烈焰完全吞噬了寨中建筑,鲁松转身面朝前方,挥手即道:“下山!”

    随后,一千多人排成长队走下了山路。

    ……

    却说吕布军落脚于邵亭之后,因地形狭窄,不得已将大营分扎各处,虽只一万多人,却分立了十余处军寨。

    而在众多军寨中央,即是吕布的中军营地,营中人数也是最多,有两千余人。

    眼看午时将到,而周济还没回来,李丰却是有些坐不住了,出帐之后即来到了吕布大帐所在。

    “将军,周济此时还未回来,不会已经被山贼杀了吧?”

    一进入帐中,李丰便忍不住地拱手说了出来。

    而吕布却未受影响,他自顾自地喝完了杯中茶水,然后又面色冷静地看着李丰说道:

    “子茂且安心,若周济能说服山贼下山,并安全返回,这自然是一件好事;但若山贼恼羞成怒,杀了周济,我军正好师出有名,屯驻于此地,多花些时日灭了此间贼人,再去河东,想必朝廷也能理解本将所为!”

    听了吕布所言,李丰心中顿时一松,或许那周济确实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乱世之中死的人不在少数,多他一个也无甚影响。

    待呼吸平复下来,李丰想起刚才自己的失态,心间便不由地多了一分羞愧,于是赶紧向着吕布告辞道:“将军,丰先回营了…”

    得到吕布点头之后,李丰转身就掀开了帐帘,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重新合上的帘布,吕布摇了摇头,又径自倒了一杯茶水,然后拿起书简看了起来。

    直到正午了,吕布眼睛有些疲乏,就欲小憩一会儿,却突地听到了斥候入帐来报:

    “启禀将军,周济先生已经下山归来,且他身后还跟着一众前来归顺的贼人!”

    吕布面上一喜,起身就欲出帐,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停下脚步,冷声对那斥候说道:“既来归顺,今后便是尔等同袍,不可再以贼人称之!如若再犯,必定不饶!”

    “是,将军!”斥候惶恐跪地道。

    吕布呼了口气,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大帐,而那斥候也佝偻着身子跟了上去。

    而与此同时,周济也携鲁松等人抵达了吕布军营寨外围。

    看着那长达数里、星罗棋布的营地,鲁松等人不禁心生畏惧,对于周济之言已是彻底信了,甚至猜测军中人数绝对不止一万。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临近路口的第一处军寨。

    “尔等众人停下,周济与那鲁松,先行进营拜见将军,其余人等原地等候!”

    突地寨中走出一将,身长八尺,面容严肃,目光冷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众人。

    而此寨中士卒也个个挺直身躯,持兵肃立,嘴巴紧闭,面无表情,手上脚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纪律严明可见一斑。

    若再配上他们那一身黑亮的甲胄,鲜红的衣袍,锐利的长兵,当真是一支威武王师。

    鲁松等人虽被呵斥,但心中却不觉难受,甚至对吕布大军更加敬畏了,毕竟在他们的心目中,理想的王师风范就应该是这样的。

    周济也被高顺的姿态吓了一跳,心下不敢疏忽怠慢,于是赶紧拉着鲁松走了上去。

    “高校尉见谅,我等两人这就去中军营地拜见将军!”

    高顺点了点头,随后就让一个小卒领着两人往中军处走去。

    没过多久,周济两人即抵达了中军营口。

    恰好这时吕布也从寨中走了出来,见到了往自己走来的两人。

    “周济、鲁松拜见将军!”

    周济一见到吕布,就面上紧张,连忙停住了脚步,然后拉着鲁松远远地就对着吕布行了一礼。

    吕布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上前扶起两人,又看着鲁松问道:“你便是山上大头领?”

    鲁松看着吕布高大威猛的身躯,心下已是折服,当即抱拳说道:“回将军,小人确是山中贼头,闻将军宽容大度,英明神武,故来归顺!”

    听到这话,吕布却是不禁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本将是诓你下山,好将尔等一网打尽吗?”

    虽说吕布是开玩笑,但周济听着面上已是紧张,而鲁松心中则更是忐忑,甚至惊觉自己确实是有些草率了。

    但看着吕布那没有敌意的笑容,鲁松又不禁松了口气,然后抱拳低头说道:“将军为一军之主,怎会为了我等这些小贼而失信呢!”

    吕布闻言哈哈大笑,当下拍着鲁松的肩膀说道:“你且放下心来,本将既然决定招降你等,便不会失信,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吕布麾下之将!”

    鲁松抬头面上一笑,心中重石总算落地,看向吕布时也不禁带上了一丝期待之色。

    而吕布面带笑容,接着又问道:“你寨中还有多少青壮,多少能拿得起兵器之人?”

    鲁松回忆起昨日的战斗,眼中不禁划过了一丝伤感,然后拱拳说道:“将军,我寨中原本有一千一百丁壮,以及三百妇孺老弱,但昨日之后,就只剩九百丁壮尚还健在,其余人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则已经残废了!”

    察觉到氛围有些不对,吕布当即大笑起来:“此小事尔!老弱妇孺可重修户籍,赐予土地,安置于地方,另外本将补充你一百士卒,任你为假司马,今后可率领所部千人,跟随本将建功立业,荣华富贵任尔取之!”

    鲁松心下感动,当即单膝跪地抱拳道:

    “末将鲁松拜谢将军,敢不为将军效死!”

    吕布点了点头,正欲扶起鲁松,却又突地面上一肃,然后对他说道:

    “既入我军,当守我军纪,从我军法,听我命令,如有违逆,必不相饶!”

    鲁松心中一紧,当即严肃道:“将军之言,松不敢不从,若有违背,甘愿受罚!”

    吕布闻言大悦,当下便扶起了鲁松。

    随后两人又是一阵欢谈,关系逐渐亲近起来。

    正当周济看得心生羡慕之时,却见吕布转过头来看向了他道:“既已完成重任,本将稍后即赐你百金,还你手下,放你返回河内!”

    鲁松听得有些茫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吕布拉着往大营外走去。

    而周济却是僵立原地,心中挣扎许久,看着吕布越走越远,他也一咬牙,然后赶紧跟了上去。

    “将军请留步!”

    听到周济的声音,吕布立时停了下来,然后转头皱眉看向了他。

    鲁松不明所以,也跟着回了头。

    却见周济走至吕布身前便躬身拜了下来:“小人愿为将军效命,还请将军不吝收留!”

    吕布眉间一舒,嘴角也跟着上扬了起来,虽然不知道这周济是什么情况,但他还是礼貌性地上前将其扶了起来:“你不是一直畏惧本将吗,怎么会想着投效于吾?”

    周济面上一喜,当即解释道:“将军龙行虎步,雄姿英发,乃是成就大事之人!小人敬畏将军,但更钦慕将军!若能追随将军,当是周济一生之幸,还请将军不吝收留!”

    说着他就再次向着吕布躬身敬了一礼。

    吕布面上笑容绽放,然后亲切地将周济扶了起来道:“子益请起,能得子益追随,亦是本将之幸也,今后当请子益不吝赐教!”

    周济面上激动,退后两步,再次大礼拜道:“济拜见主公,愿为主公效犬马之劳!”

    吕布放声大笑,又再次上前扶起周济说道:“我得子益,如虎添翼也!”

    看着两人欢笑,一旁鲁松也跟着笑了起来。

    随后三人即一同去了营外,安置那下山的一千多人。

    待大军收拾一番,便再次拔营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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