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那边!”秦少游拉住宫渝,宫渝看到不远处那片草原上的森林。那是他们曾经收集柴火的地方,如今却是唯一的庇护所。

    “去老林子!走啊!”秦少游先一步冲了出去,宫渝抹了把眼睛,接着扛起秦少游朝森林狂奔。

    “嗖!”一只羽箭正中安达胯下那匹马的后腿。马匹受伤脱力,一瞬间翻了过去。而安达也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翻出去好几里,再也没了动静。

    鞑靼人最终赶在南朝军队的射程外勒住了马,其中领头的人下了马朝不知死活的安达走去。他身上通亮的铁甲片下裹着兽皮,腰间的刀柄随着他极具压迫感的身躯上下抖动。

    “嗯?”那人一把提起安达的头,将他的上半身从地上扯了起来,就像是捏起了一只巴掌大的皮球,接着一路拖着安达将他像猎物一样扔在了马背上。满脸横肉和细长胡须的脸上却有着如同鹰隼一般的眼睛,他凝视着长城许久,最后转头离去。

    浩浩荡荡的鞑靼骑兵徐徐前进,朝着不远处那片白桦林压去。马蹄声逐渐靠近白桦林,宫渝走近了那片林子,他把秦少游从肩膀上放了下来。秦少游大步流星地跑,宫渝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冲向那片夜晚寂静无比的树林,宫渝最后一次回头,看到一小部分鞑靼人已经冲出队伍,快马追了上来。

    “上树!”宫渝推了一把秦少游,两人钻进树林的深处。火光越来越近了,不远处甚至能够听到鞑靼人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呼喊着。

    秦少游用脚使劲蹬着树干,但白桦树的枝干笔直光滑,才十多岁的秦少游怎么都使不上力气。宫渝取出自己的短剑,那把短剑通体乌黑,他用力往树干上一砸,短剑的尾端刺出一柄钢针!

    “小游子!快爬!上去了就别出声!”

    秦少游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短剑还有这种机关,宫渝顾不得解释,他把短剑交在秦少游手上,扶着他爬上了树。

    秦少游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着,他用尽了吃奶的力气,但当他爬到树尖的时候才看到,宫渝并没有跟上来。

    “宫渝..大叔?”秦少游用通红的眼睛望着。

    那个男人正拼命地朝着森林的深处跑去,佝偻着腰狼狈地从树林间穿过。秦少游只能远远地看着他,越跑越远,最终逐渐消失在森林里,消失在黑暗里。

    “大汗,那两个汉狗也抓回来了!(蒙语)”

    秦少游再一次看到亮光之后,已经到了鞑靼人灯火通明的蒙古包中。蒙古包中各色的狼牙兽皮,而坐在王帐中央的正是他们鞑靼人的大汗。

    秦少游永远也忘不掉那双眼睛,那种居高临下、毫无喜悲,仿佛正注视审判着人间一切的眼神。这个男人穿着金色的铠甲,庞大的身躯让趴在地上的秦少游如同一条小狗。焦黄褐色的面容,刀林箭雨般的胡须,如同厉鬼一般令人胆寒恐惧。

    沉默,除了火焰偶尔的翻腾和外面飘落的雪花,王帐中死一般的寂静。

    秦少游看到边上如同烂泥般的安达,还有和他跪在一起半死不活的宫渝,他不由自主地开始想象自己将会有何下场。

    相传蒙古人有一种极刑十分残忍。首先准备一支较大的木箱,上面开出五个口子,分别让里面极其扭曲的人伸出头和四肢。接着再将木箱扔在冰天雪地里,直至这人的四肢已经全然坏死,然后再全部砍掉只留下头部。

    若是此人这样都还没死,那还可以送于各部族当作狗彘豢养。这种刑罚不仅让人痛苦难当,还能供他人玩乐。秦少游的双手愈加感到冻得发抖,此时坐在王座的大汗终于开口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留他一口气吗?”秦少游顺着大汗的眼神看向旁边的安达。

    “十多年前,中原还不是你们的天下。直到一个人的出现,就是你们南朝的开国皇帝,林凡。这个人在无量南山中抢夺了龙脉,借着你们这些汉人的信仰,爬上了不属于他的宝座。”

    “后来,我族祭祀通过血祭,终于得到了对抗真龙的方法!可惜,大凉王朝大势已去,即便是杀了林凡,也没用了。”说着,这位大汗站了起来朝秦少游走近。

    “而这条吃里爬外的狗,尽然帮着你们汉人偷走了我们唯一的希望和筹码。”

    “你说,该怎么处置他才好呢?”一座如同小山的身体拎起旁边浑身是血的安达,那双恐怖的眼神再一次盯住了秦少游。

    秦少游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瞳孔紧缩。这一次他并不是因为面前强大到让人窒息的鞑靼可汗,而是旁边的安达!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安达的手掌已经变成了极其锋利的爪子!

    “嗯?”就在大汗也发现不对的下一刻,安达已经将利爪向可汗的脸上拍去!

    “嘭!”只是一息间,破风声从秦少游耳边传来。大汗竟然伸出粗壮的手臂,牢牢抓住了安达的爪子!

    可汗转过头,用鹰隼般的双眼盯着安达。秦少游清楚地看见,安达从手臂到那半边脸庞已经生出了鳞片!一只眼睛已经变得血红,瞳孔也变成了毒蛇一样的竖线!

    仅仅是一瞬间,那支锋利的爪尖却已经划破了大汗凶狠的脸庞,一道鲜血从焦褐色的皮肤上流在了胡须上,但现在哪怕安达再如何用力也不能寸进。

    “嗷!”安达怒吼着。

    “竟然还敢偷吃秘药...”庞大的气势铺天盖地压迫下来,大汗只是用力一捏,安达便发出完全无法忍受地嚎叫,秦少游顶着半昏半醒的宫渝朝另一边倒去。

    “咚!”安达再举起另一只手砸向了大汗!这一击大汗并没有冒然去接,而是闪身躲开了。烟尘散去,帐房内的地面上被砸出了一道半掌大小的深坑!

    “没有血脉,吃了秘药也只会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畜生。”大汗说话间,安达的上半身已经开始不断收缩膨胀,一道道鳞片带着血从皮肤下面长出,从喉咙中也响起了半人半兽的嘶吼。

    “杀了它!就算是死,也要把神术找出来!(蒙古语)”安达痛苦地趴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秦少游不敢靠近,只躲在一边看着。

    安达撇过头看向了他俩,吓得秦少游又往后蹭了几步。但安达的眼神完全没有了刚才的凶狠,转而只剩下了无奈和绝望。只剩下半张的人脸上,那颗如同草原群星般闪耀的眼睛,流下了一滴眼泪。

    可无法逆转的药力已经开始让安达的身体进行畸变,一道道神术符光开始在他身边不停闪烁,传出阵阵仿佛上古仙界的钟鸣。

    秦少游绝望地看着安达,不,那越发令人恐惧的叫声,那扭曲变化的身体,它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人了!

    一条巨大的肉虫上布满了青色的鳞片,四条粗壮的肢体上连接着鹰一般的爪子。整颗头颅无法变成真龙,只能化作蜥蜴般的蛇头。血盆大口中巨大细密的利齿仿佛千刀万刃。

    四周已经环绕了无数鞑靼骑兵,他们纷纷举起手里的弓箭牢牢对准了已经不成人样的安达。

    “嗷!”一阵震耳欲聋的低鸣,秦少游整个人头晕脑胀,眼前开始不停看到炫光闪耀。

    秦少游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天边只剩下红光,时间已经从半夜到了破晓。整个王帐被拆的四分五裂,巨大的肉团上插满了箭矢,而周围所有鞑靼人全都倒在了地上,两眼空洞,没了气息。

    秦少游满鼻子闻到一股生肉放馊的恶心味道,正是从那团肉发出来的,他根本没法忍住,趴在地上就吐了起来。直到逐渐习惯了这股臭味,他才抬头观察,发现周围没有其他活人,那团肉已经没有了形状,开始不断汽化蒸发。

    宫渝不见了,秦少游强忍着呕吐走进那团之前由安达组成的肉。半捆竹简从肉团中露了出来,他从那团已经快化了的黏肉中扯出,这竹条细的并不像是如今南朝的东西。

    秦少游缓缓解开竹简上的绳子,而竹简上那些他根本不认识的文字,居然开始像活物一样移动!秦少游只觉得眼睛生疼,可他却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无数文字开始不断地钻进秦少游的脑海。

    “十年了,我找了你十年,没想到你已经成了这副样子。”秦少游看向宫渝,他将腰间的一把短剑拔了出来,按下把柄上的机关,一根银针从中刺了出来。

    “裴..衍..你..答应..过..我...”

    “小游...”

    秦少游震惊地抓起宫渝的肩膀,难道他还清醒着...

    “告诉我!那东西怎么解开!告诉我!你知道我遭了多少罪,受了多少苦吗!你知道吗!”秦少游两拳打在了宫渝脸上。

    “小游..安..达..冷..”宫渝的眼睛已经睁不开了,秦少游两只手不再用力,宫渝便失去重心倒在了一边。

    “小..游..安达..我..冷..”

    “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你告诉...”

    秦少游一把将宫渝抱在了怀里,宫渝逐渐断了气息,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秦少游无奈地笑着,眼角流下一行泪水。

    “不冷了,宫大哥。”

    “又是春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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