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噜,呼噜。”

    面馆外篷子下面的木桌上,锦衣卫正端着碗大口吸溜着京城小有名气的打卤面。这家小店由夫妻二人所开,经营也已经有十年了。自从他到京城以后,每隔几日都要来打打牙祭。

    区别于齐鲁的面,老两口炝上一股花椒油,味道极佳。一大片上好的五花肉,挂着鸡蛋絮的拉面和爽口的黄花菜,若是能在这雨天里热乎地吃上一碗,简直是人间幸事!锦衣卫火急火燎地搜刮了碗底,满意地将碗筷放在了桌子上。

    “要是能一直这样该多好啊..”他用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呢喃。

    “江大人,我再给您盛一碗?”老妇人抹了抹腰上带的围裙,满脸笑意地看着锦衣卫。

    “刘妈,叫我小江就行,不用那么客气。”

    “江大人,这哪能啊..”老妇人显得有些为难。

    “今日公务繁忙,下次再来过瘾。”锦衣卫笑了笑从腰间取出一两银子,拍在了桌子上,转身骑着马离开了。

    老俩口的孩子死在了起义的时候,原本家里那几亩地早就荒的不成样子,朝廷却还刮了这些遗属本该发放的定钱。百户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还只是摆着小摊,正被兵马司的差役驱赶。如今在他的照拂下,也能在京城有这么一家小小的铺面了。

    下了一整夜的雨,现在没了昨晚的精神,变得稀稀拉拉起来。锦衣卫骑着马,还算是没迟太久,赶到了镇抚司衙门。

    “百户大人。”他下了马,走进衙门里才看见殿门外面围着一圈的人,正听着里面的动静。

    “江离,你可算来了。”一个瘦猴一样的千户叫住了他。

    “今儿这阵仗可真够大的,您猜怎么着,封野来了,顾公公身边的韩公公也来了。昨个夜里诏狱被劫,陈大人忙活了一夜,没想到这事还牵扯到了御林军和东厂。”

    “嘿,我看这事呐,咱锦衣卫又要夹在中间吃苦头咯!”瘦猴拉过他,碎着嘴没完没了地讲着。

    “是吗?”江离平静地看着四周躁动的人群。

    “昨晚上我去找过您,您没在..”这千户伸着脖子凑到江离的耳边,说罢一副小心的表情看向江离。

    “我去了趟诏狱。”

    江离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看都没看旁人一眼,旁边的瘦猴却吓的一颤,赶紧环顾一圈生怕有人听见。

    “哎呦,哥哥唉,您真是个会凑热闹的主,没叫人瞧见吧?”瘦猴的上半张脸都紧皱在一起,咬着牙细声问到。

    “见到封野了。”

    此时大殿内的气氛和屋外雨后初晴的惬意截然相反,甚至可以说是寒气逼人,坐在殿内正中间的矮个是总管太监韩耀华,顾望亭五个干儿子里最亲的一个,宫里面见着他,那就得当是见到了顾望亭一般伺候着。

    他左边坐着的那位膀大腰圆将军肚,一脸憨样的便是现今北镇抚司镇抚使陈世渊,右边的封野今日是被传唤,也并未穿盔甲。两个近四十岁的前朝老臣,如今却坐在一个刚过完“三十大寿”的太监旁边,在南朝却也见怪不怪了。

    “两位大人真是抬举小臣了,这镇抚司衙门的茶,咱家还是头一次喝。”那公公捻起兰花指,端着盖碗茶杯,另一只手捏着杯盖一圈圈刮干净漂浮在茶杯里的茶叶和泡沫,抬到嘴边抿了一口。

    “昨晚的事,劳烦陈大人、封将军,给讲讲?”韩耀华面带微笑,偏过头来看向二人。饶是谁看见那笑容,都觉得像是半夜家门上的年画一样瘆人。

    “卑职不敢当,承蒙厂公不弃,才有了陈某的今日,韩公公称呼一声世渊便可。”陈世渊这副谄媚的模样,自不必说还能有人反感,下面的锦衣卫连争相效仿都来不及,自从先帝驾崩后顾望亭一手遮天,锦衣卫如今的地位,说白了就是东厂的奴才。

    “昨夜劫匪翻墙闯入诏狱,袭杀了两名锦衣卫,劫的是原本今日要斩首的逆贼杨仲州,不过还好有封将军及时赶到,才没让贼人得逞,杨仲州及其党羽已在今早斩首示众。”陈世渊作揖行礼朝韩耀华汇报着,韩耀华却始终没把手里的茶放下来。

    “封将军武艺绝伦,又有先皇御赐的神兵,这一次毙杀劫匪,维护朝廷尊严,真可谓是国家栋梁啊。”韩耀华又抿了一口。

    封野轻皱眉头,略显沧桑的脸上隐隐有些不悦,像是丝毫没有听到韩耀华的称赞。

    韩耀华刚说完,身后的一名小太监便走上前来,俯在他耳边密语了几句。正说话间,韩耀华面色乍变,放下茶杯,站起身就甩出一巴掌朝小太监打去。

    “啪!”突然间那小太监哪反应的过来,一巴掌抽的他朝后跌坐过去,半张脸肿得发红,嘴角也流出一道血。

    “跑了几个,我用你告诉我吗!两位上官在此,这有你说话的份!滚下去!”韩耀华凌厉的态度,着实让屋外的锦衣卫们都吓了一跳。

    江离和千户看着从大殿内走出来的小太监,都不由得笑了笑。

    “不愧是顾公公的干儿子,着实是霹雳手段,不过在这两位面前指桑骂槐,那真是太年轻了。”瘦猴站在江离身后窃笑到。

    韩耀华从怀里掏出白色手绢不紧不慢地擦了擦手,刚坐下却紧接着朝旁边的二人行礼,面色立马恬淡和善起来。

    “小臣私下里管教不严,让二位大人见笑了。”

    “哪里哪里,看着面生,想必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倒能理解。”陈世渊憨笑着连连摆手,韩耀华听到这话,顿时咬牙切齿地大笑起来,他虽然靠着顾望亭这两年混的风生水起,但宫里还是有不少人因为他资历浅嚼舌头,如今陈世渊倒用他的人来骂他了。

    “哼哼,陈大人教训的是,也怪我在气头上,这狗奴才连话都说不干净。”韩耀华自然是针锋相对。

    “劫匪逃了三个,一个是名女子,一个武功极高,另一个有边军的弩箭,其中一人还用的是绣春刀。”封野已然厌烦了二人的唇枪舌战,说罢便要站起身子走出大殿。

    “竟然是家贼,小臣谢过封将军。既然情况已经明了,咱家还要回去向义父大人禀报,迎春将近,还望陈大人能早日将劫匪捉拿归案,莫要叫朝廷为难,毕竟好汉护三村,好狗也得护个三邻嘛。”

    “回见,两位大人。”

    门外众人正面面相觑,看见封野走出大殿时,都立马把头埋在胸前,不敢多看一眼。待二人刚离开镇抚司衙门,几个领队千户百户就被喊进了大殿。

    大家低头陆续钻了进来,陈世渊听了那话竟也不恼,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众人,可所有人心里清楚,陈世渊铁定饶不了他们。

    “大家跟我陈某人共事也有数年时间,不论是新人老人,我想都应该知道我陈某人的规矩。”陈世渊背着手,在众人前来回走动。

    “自己站出来,别让我难堪。”陈世渊眯着眼睛扫视着每个人。

    “既然没人认,看来咱们中间确实有人想找不痛快,那别怪我不讲往日情面了。”江离二人站在人群后面,不动声色。

    “进来吧。”

    刚说完,从大殿外匆匆走进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看样子是刚骑马赶到,一只手拿着手绢擦拭着脖颈上的汗珠,溜圆的脑袋下面堆积着赘肉,粗胖的大腿跨过门坎时还绊了一下,在北司一群精干壮汉面前,显得笨拙至极。

    那胖子刚站直身子,反倒一副惶恐地模样,嘴里连连道着“失礼,见笑。”之类的话,像是自己弄出多大的洋相一样。

    “不必客气,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从南镇抚司特地请来调查京城劫狱案的陆千户,还望诸位能好生配合,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各位大人们辛苦,小的陆和贵,以和为贵的和贵,嘿嘿,这几日难免有要叨扰各位大人的地方,和贵在这给各位先赔个不是,不过只要咱大伙戮力同心,又有陈大人在,这案子迟早能大功告成。”这胖子又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说完话还费劲地鞠了一躬。

    “别小瞧这胖子,就是他,七日之内把杨仲州的一众党羽抓得干干净净,上个月刚升了千户,可是南司那边的红人,陈世渊费劲把他调过来,咱还是小心着点。”瘦猴轻声和江离说到。

    话毕到了正午,二人并肩走出镇抚司,走到了大街上。

    “看这样子,最近回家里是太平不了,咱晚上不如去趟教坊司玩玩,上个月逃难来了一对苗疆姐妹,可都是新鲜货色。”看瘦猴那淫荡的样子,已然是想入非非了。

    “你丛青柏好歹也是礼部尚书丛云凌的少爷,怎么总是一副没见过女人的样子。”江离揶揄着瘦猴。

    “嘿,丛家少爷向来只有翰林大学士丛明松,我一个庶出的哪有资格叫少爷,脏活累活全是我做,纯纯孙子一个,我再不对自己好点,那我就真成孙子了。”

    “而且那边是我的地盘,也好说话。”丛青柏突然压低声音。

    “您要我去办的事情,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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