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秋花楼

    东南重镇桐庐,位在西湖之东,天目山黄山之南;是闻名天下的诗画之镇,自然,这里也是江湖人士汇聚之地。

    桐庐镇中,有一大户人家,主人名唤王剑山,乃是成名已久的江湖名宿,因其乐善好施且武功高强,被江湖人赠了个“雷霆剑”的美名,王剑山年少成名,闯出名堂之后,回到家乡桐庐开了武馆招收弟子,十数年来,家产已经十分可观,王家大宅,在整个桐庐都是数一数二的华美庞大,乃是一处庄园。

    但,即便王剑山平日秉持乐善好施的做事风格,江湖还是江湖,只要你身在江湖,就一定有仇人。

    桐庐县城王家大宅外,是繁华的街道,在距王家大宅不远处的酒楼二楼临街窗口内,正坐着一个身形有些瘦削,面色颇为苍白的少年,那少年点了一只烧鸡和一壶酒,要了包厢,已经在此坐了许久。

    “咕噜。”

    少年喉头滚动,咽下舌齿之间因闻到烧鸡香气产生的唾液,双眼依旧看向王家大宅边,期间曾有小二开门查看,看这少年酒菜不动,只是看着窗外,与他说话也不搭理,便向掌柜的汇报,掌柜闻言,却让小二不要再去了,少年进来是分明背负着一把刀,若是热惹恼了这类江湖人,只怕不能善了,多一事倒不如少一事。

    又过小半个时辰,大街上才行来一位身着青色长袍,气质儒雅的中年人,中年人走到王家大宅门口,守门家丁恭敬行礼打开大门,将男人放了进去。

    瘦削少年看着那中年男人进了王宅,终于将目光转到桌上的烧鸡和酒上,他也不怕手脏,双手拿起烧鸡,直接大口撕咬这鸡肉,倒像是逃荒多年的难民陡然见了美食,吃相实在是难以入目。这烧鸡的骨头有些酥脆有些坚硬,少年狼吞虎咽见,能咬动的骨头直接嚼两口吞下,咬不动的坚硬骨头直接吐在桌上。

    虽然这烧鸡已经冷了许久,其中油脂凝固,常人吃了只觉得发腻,这少年却一口酒一口肉,快速吞吃着,似乎根本不觉得这烧鸡冷了滋味有所不足。

    只是一小会儿,一只烧鸡和一壶酒就已经被少年尽数吞吃干净,他的双手和嘴都沾满油污,微微反光,少年看着双手微微皱眉,将双手胡乱在身上的灰布麻衣上擦拭干净,原本干净的灰布麻衣却染上了不少深色的油污,少年并不在意,将放在桌上的刀拿起,径直下楼走出酒楼。

    小二见他终于走了,这才上楼去收拾,却发现靠窗的桌子上油污遍布,全是嚼烂的骨头,简直像一条野狗进食后的场面,小二惊诧又厌恶,上前将桌子收拾干净。

    少年走出酒楼,天色已经冥冥漠漠,乌云汇聚,在王家大宅附近的小巷子中靠墙就地坐下,将黑布包裹的刀放在屁股下压住,免得外人瞧见,微微闭眼,似乎是入睡了。

    一个时辰过后,天色彻底昏暗下来,紧接着,一颗颗雨珠从灰黑的苍穹中落下,砸在大地上,是一场大雨。

    少年被雨淋着,浑身上下尽数湿透,却依旧微闭双眼,似乎是睡着了。

    等到入夜许久,大雨依旧不曾停歇,街道上早没了行人,不知何处传来一声铜锣响声,宣告宵禁之时到来,少年才睁开双眼,经过半天雨淋,此刻他全身上下已经湿透,面色更是如同已死之人般雪白,他不慌不忙地起身将黑布扯开拿出自己的刀。

    那是一柄跟他手臂差不多长的刀,是江湖上很常见的长刀款式,江湖中的刀客基本都用过这种刀,这种刀没有名字,当然少年也没有名字,在漫天暴雨之中,任何声音似乎都盖不过雨滴争先恐后落下的声音,这正是他想要的。

    少年展现出了与他的身形不相符的身手,他提着刀悄无声息地翻上围墙,只是轻轻几个纵跃,就已经落在王家庄园的围墙上,微微分辨了庄园内灯火最为分明的房间,少年借着暴雨靠近王剑山的书房。

    王剑山是江湖豪侠,他的剑法在江湖上从未有过,所有人都说是他自创的,他的剑法快如雷霆闪电,因而被称作雷霆剑,若是要评价天下江湖武林用剑最强的人,可能没有定论,但王剑山一定是备选者,这样一位武功已经高到宗师境界的高手,每日最爱的却是在书房中品茶读书,他小时候家中贫困,不能读书,后来有了奇遇,纵横江湖,直到中年,才圆了小时候的梦。

    王剑山左手端起茶杯品了一口,右手仍然拿着书,他此刻看得聚精会神,连有人借着暴雨来到他门口都不曾觉察,他平日看书到很晚,有时是通宵,除了送茶的下人,不会再有人前来。

    王剑山看完几页,再喝茶时却发觉茶水已经冷透,顿时回神,立刻感知到门外站着一个人,便开口:“是秋鸣吗?直接把茶端进来吧。”

    门外的人闻言,果然上前推门。门方才被推动,一股杀意便直扑王剑山,王剑山心中一惊,却并不慌乱,便要起身去拿书房中挂着的佩剑,同时运起真气将手中茶杯奋力丢掷,希望拖延一瞬。

    但,王剑山的茶杯没甩出去,落在桌上,王剑山只觉得自己的手从未如此疲软,体内真气似乎消失得一干二净,他暗道不妙:“倒仙散。”

    倒仙散乃是西南以炼毒闻名的邪道大派“秋蝉山”的绝世奇毒,化入水中无色无味,且只服用少许并无大碍,只有用完整整一包倒仙散才能发挥作用,倒仙散虽然下毒麻烦,但效力十分惊人,无论是谁,只要中了倒仙散,一身修为便会在不自知间消弭,随后便是全身力道,最后连张嘴的力气,呼吸的力气都会消失。

    秋蝉山上有人曾言,此药能让天上仙人也束手伏诛,故而名唤倒仙散。

    王剑山纵横江湖,见识广博,立马认出了自己所中之毒,然而倒仙散就是倒仙散,此刻认出也再难回天,王剑山只觉得全身力量都在飞速流逝,那感觉,便像是看着自己死一般。

    他不再选择取剑御敌,而是坐回座位,看着门口那个衣衫全数湿透,还在不停往下连珠串似的滴水的苍白少年和他手中那把寻常无比的刀。

    “足下可是秋花楼之人?”

    少年来此便是取王剑山性命,此刻拔出长刀,那刀身雪亮无比,在雨夜灯火之下,当真如清月一轮,少年走近王剑山,还点头。

    王剑山见状也不再客套,道:“足下答应我一件事,我此刻再无还手之力,在下有一本功法送上。”

    少年提着刀,站在王剑山不远处,等着他说完话,自己好下手。

    “秋花楼可是秋蝉山的势力,我知道秋花楼的杀手刺客都从小培养,会服下一种名为子母蛊的毒虫,性命自由任人牵制,我这本功法可拔除你体内的蛊虫!”

    少年闻言果然止住,等着王剑山说出自己的要求。

    “我知道你们秋花楼一旦与主顾交付目标的信物便算一单完结,我此刻以这门功法,雇你杀掉杀我那个雇主,如何?”

    少年站定,略微思考,点了点头。

    王剑山笑了笑,道:“入门正中那块地砖,其下中空,秘籍便在其中,足下可取我性命再查看。”

    王剑山说完,便见房内陡然亮起一抹雪亮刀光,只觉脖颈处传来凉意,并无痛感,思维消失前,王剑山最后一个念头却是:

    “这刀法也就杀一杀江湖三流人物,我却死于此刀,果然江湖变数如此。”

    雨夜,桐庐之北,一片密林中,暴雨依旧不曾停歇,一个带着斗笠的人站在密林中,等着自己想要的消息。他从宵禁开始就在等,如今暴雨不停,他的武功修为又不是太高,现在只觉得遍体生寒。

    暴雨中忽然出现了第二种声音,那是脚轻轻踏在充满雨水的草地上的声音,等待的人抬头看向声音传来处,只见一个浑身湿透少年提着一颗头颅走到等待的人面前,将头颅递给他,那颗头颅在暴雨冲刷下显得苍白灰败,头发也凌乱不堪,紧紧贴在皮肤上。

    但,等待的人还是看出了这颗头颅的身份,毕竟他们曾日夜相处,毕竟他恨不得吃了这头颅的肉,仇恨早已深埋心中。

    “确实是王剑山,酬劳便在这里。”等待的人接过头颅,拿出一个同样被雨水打湿,不停滴水的包裹,看上去颇有分量,少年沉默接过,转身离去。

    等待的人见少年离去,揭开斗笠,斗笠下是一张青涩的面庞,比之方才的少年,也不过大了一二岁,若是王剑山的头颅还能睁眼还能思考,一定能认出这个等待的人是谁,毕竟无数个日日夜夜里,王剑山喝的茶都是这个人奉上的。

    王秋鸣,王剑山的书童。王秋鸣这个名字是王剑山买回来后重新取的名字,但他并不叫王秋鸣,他本应叫林衫,他的父母死在王剑山的雷霆快剑下,他如今前来报仇,似乎也合理。

    林衫抱着王剑山的头颅缓慢蹲下,心中情绪莫名,王剑山买他回来后对他其实很好,从小失去了父母的林衫在王剑山身上感受到了关怀,但这却是加深仇恨的养料,若是王剑山没杀他父母,他还会从仇人身上感受到关爱吗?

    此时林衫的心绪复杂难言,但很快他就不用再纠结了,因为一柄雪亮长刀在暴雨中无声息地削去了他的头颅,脖颈处喷涌而出大量鲜血,又汇合暴雨一同下落。

    少年将刀在雨中冲了一下,冲去血气,收回刀鞘,转身离去,这时他的任务才算全部完成。

    杭州城内,一处较大的庄园,便是东南之地最为有名的杀手组织“秋花楼”的所在,外人看来,此处不过一个富商居所,但内中乾坤,谁又能知晓?此处庄园地下却又巨大空间,乃是秋花楼训练培养杀手之处。

    叶九回到了秋花楼中,从庄园后院的假山处下到地下,他刚刚杀了王剑山,那是东南之地最有名望的江湖侠客,一定会有正道人士追查,最近秋花楼都要收敛一些才是。

    地下有数个房间和一个巨大的空间,叶九走进一个装饰豪华的房间,其中有一个中年文士模样的人正在饮茶,叶九将包裹放在中年人面前,中年人笑了笑。

    “解决了?”

    叶九点头。中年人也不奇怪,叶九从小便不太喜欢开口说话,他打开包裹,只见其中金银珠宝当真光华大放,还有些许工艺精湛的古董珠宝,中年人随意拿起一块黄金递给叶九,这便是他的酬劳。

    “去吧,休息几天,接下来我们不能再有动作了。”

    叶九点头,转身离去,中年人看着叶九拿着的刀和穿着的衣服,又道:“给自己做身好衣服,买一把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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