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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雪消剑折叹无花(三)

    霞光挑开黑幕,赶走月圆,给金乌腾出个地儿,让那一抹初阳得以透过纸窗照入客栈。那被稀薄了的光,显出独属于清晨的别样温柔,像是一双芊芊细手,抚平死亡皱起的眉头,使得残酷换了个模样,变得妖冶瑰丽。

    顾云尘就在这样的平静中慢慢醒来,紧接着就把眉头深深皱起。他察觉出了身体的异样,按理说那样的伤势早就能让人死去,但现在却能感觉到有一股清凉正在他体内四处救火,缓解麻痹的神经,还有痛楚。

    顾云尘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他大致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醒了?”王重阳端着两碗粥,从后厨走来。端着的粥才刚出锅,浓浓的热气还能让人闻到清香。老人把粥往桌上放,抬手招呼着还躺在地上的青年。

    “身体感觉如何?我本以为你还得睡上两天呢,不曾想这么快就醒了。不过也好,过来吃点吧,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吃饭可不行。”

    温和的态度让顾云尘颇为不适,他有一瞬间推翻了自己的猜测,但马上又回过神,暗骂自己差点忘了王重阳的精神分裂。

    他艰难地爬起身,咬着牙移到桌前,先是捧起粥喝了一口,才恨恨的盯住老人。

    “你故意的!我差点真就死了!咳咳咳”顾云尘一抹嘴角,把咳出的血沫还有米粒擦掉,此刻他哪管得着体面,往身上随意一擦,深吸气平复下心情,才压着情绪继续说:“我清楚老爷子你是想锻炼我,觉得我懒,没有压力。但前几天我真的得到教训,我觉得我可以改变了,没真必要用这种方式…”

    “我知道。”王重阳打断他,又说:“你确实有改变,特别是这回。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不会让你死,那以后便不会再有这种事了。你的伤势太重,我想宴会我们也不用去,回去静修吧,先天功现在也已经足够扎实,积累足够多,剩下的时间够你把他完善了。”

    见顾云尘不回话,低着头喝粥,王重阳便也没再说,亦是吃起粥来。这次他对顾云尘的表现很满意,尽管是场意外,但也能达到目的。

    老人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让这一朵温室里的花儿,出去历经风雨,这下倒好,伤的这么重,也只能回去。这也算解开了老人心里的疙瘩。

    褶皱的眉眼抬起,王重阳看着有些消沉的青年,松下眉头,难得露出慈祥,他温和的问“怎么了?是想再来一碗粥?不要这么怨我,云尘。这都是为你今后铺路,江湖水深,人心险恶,你不经历磨难怎能远游?”

    王重阳起身又给顾云尘添了粥,见青年还低着头,老人思量着又说:“你的身手其实已经算不错的了,只是之前受了伤,还有缺乏了搏杀的经验,回去之后”

    “师父,我不想回去,我们去赴宴。”

    “你想好了吗?你的伤势可要养上一会儿。”

    “嗯,想好了。”

    王重阳盯住顾云尘,莫名的威势铺展开来,挤压着这根幼苗。良久,他叹了口气,拿来仅剩的那把剑,屈指一弹,原本就不堪重负的长剑碎成数块。

    “看来,是我输了。我帮你再找把剑吧。”

    王重阳露出一抹苦笑,原本深沉的双眸中添了些许怀念和感伤,恍惚间,能从那双眼中看见有个青年,高举破剑,喊着要去江湖闯。

    而草原的王庭里,同样有个人苦笑着。

    男人披着柔顺鲜亮的毛皮,一颗狼头伏在肩上,毛皮下穿着的是乌黑软甲,软甲中伸出的手捏着一颗白子,悬在棋盘上。那苦笑着的人跪在男人座下,头垂在地上不敢去瞧男人的神情,只能再次道:“王,去拦截的队伍里有三支四十一人回来,您特别关注的那四个人都平安无事。”

    “嗯,去休息吧,盛宴就要开始了,草原的儿郎们就要去大展身手,你统领他们也应累了,下去吧”

    “王,我还有一事。”

    “说。”

    “王,我们真的要按那位说的办吗?”跪着的人把头彻底挨着了地,卷曲成一团的身体,因提问而轻轻颤抖。

    “怎么,你有更好的计谋?”

    “王,我的智慧并不及那位,我只是担心。”

    “扎乌尔苏,你在担心什么?担心宴会上死的人太多,朝廷那边怪罪?还是怕世家的声讨?”

    “王,朝廷那边虽然长期与世家相互制肘,但他们始终是都中原人,再大的矛盾也只会关起门来内斗,我们现在参与进去,恐他们会并弃前嫌,联手打压我们。我只是担心草原诸部族重回了五十年前的惨状。”扎乌尔苏直起身,鼓足勇气仰视王座上那双褐色的鹰目,他沉重的咬字,双手拢在一起,重重磕头拜下。

    “王啊!三思而后行。”

    王的视线又落回棋盘上,在黑白交错厮杀的战场上打量,然后落子,斩下数颗黑棋,那些输掉的子被王抛回棋罐,在清脆的碰撞声中扎乌尔苏听见了王的呢喃,瞬间他满头大汗,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那只病猫说对了,五十年的安逸就毁了草原的脊梁骨,让我们这些长生天的子民忘却乃至抛弃了原始的本能。什么时候高飞在天穹的鹰变成了整日筑巢的鸟?扎乌尔苏,你来告诉我,你害怕的到底是流血的冲突,还是重回部落的生活?”

    “王,我绝无退缩的意思,也甘为草原流血。”

    “行了,我不是在责怪你。”王摆摆手,望向扎乌尔苏的背后的门,顺着那矩形所延伸的空间远望,有一座大城,匍匐地上。

    本应是震撼人心的景色,却让王感觉到荒唐,这儿可是草原,然而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片草原上竟然建起了巨大的城和绵延的防风林?还有那更多的,属于中原的东西和其他地方的建筑。王收回视线,又是一声叹息。

    “扎乌尔苏,既然你不想为难,便把你的事物转交给克尔丹吧,若是感到无聊,便去烛文馆,那有你的一席之地。正好那的文集还没有整理完善,你心思细密,别让我失望。”

    “王,我”

    “下去吧。”

    王没有再看扎乌尔苏,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棋盘上,直到对弈结束,王才抬头,城外却已是黄昏漫染。

    等候在一旁的克尔丹立刻单膝跪地,抚胸致意道:“大汗,扎乌尔苏的事务都已经转交给我,那些事也办好了。”

    “嗯,很好。”王捏着眉头又说:“有几个城的部族愿意聚集?”

    “那几大氏族不愿意迁移,怕被朝廷和世家注意,但他们依旧遵守诺言,倒是有一些小氏族赞同,不过。”克尔丹面露难色。

    “让他们过来吧。”王叹了口气,轻声说:“现在的王城像个四处漏风的桶,能补上一点是一点吧,这对我们以后的计划也有好处。”

    “扎乌尔苏去烛文馆可能会注意到我们的谋划,是否需要我们?”克尔丹又问。

    “本就是为了让他注意的。”王的声音里充斥着冷漠,克尔丹注意到那斜来的眼神里有讥讽般的怜悯,接着,他听到王说。

    “以他的谨慎,还得有一两年才会去看那地儿,然后那群世家的蠢货就会知道。不过,他们都不会在意的,毕竟就是些奇谈怪论,会有什么作用呢?”

    “那位的计划实在精妙。”

    王的视线又转回了棋盘,这一局白棋输了一子。

    “还有什么事吗?克尔丹。”

    “扎乌尔苏提早安排了猎手,准备清理一些藏起来的辽人,是否要将猎手们收回?”

    “不用,有人追着他们,才能显得真实。若是那群辽人一进来就把所有人杀光,岂不是显得我们太废物了些。”

    “烛文馆内的资料运送日期刚好是宴会中的一天,是否要调控下。”

    “嗯,烛文馆那边的事宜你不必参与,你只需主持宴会,守好内王庭便可。”

    “明白。”

    “退下吧,最后还有很多事要你去忙。”

    “愿长生天祝佑您,大汗。”克尔丹领命退下。

    王最后再看了棋局,握住腰间弯刀的手捏紧,但气势未凝,只得摇头回了寝宫,留下一句“与虎谋皮。”

    黑白交错的战局还摆在那,没人动,撕咬着的黑白游龙定格在这一瞬间。

    碧眼的青年慵懒的眯着眼,靠在宰相府邸的凉亭里,开封城的风还有些凉意,吹得水面皱起。青年紧了一下披在身上的大氅,示意对面,那个盯着残局的妖冶男人收拾棋子。

    转头,望向池中的漫天星斗,道了句“请君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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