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莺飞鹤伴放牛时

    山露悄蒸尽，林叶自窸窣。莺飞鹤鸣早，中有放牛儿。

    栖霞镇彩石村因山上出产五彩石而得名，甚为各城各镇的大户人家喜爱，用作假山玩景贵而不俗，而采石就成了村民主要的劳动收入。然而采石乃是官活，方圆百里山脉，早已划为官家所有，想要靠采石度日，不仅要有膀子力气和技术，还得管家人看得上眼。

    王德就这么不太着官家人喜欢，年轻时几次想挤进采石这个行列，都没被选上，无奈做了地主戚家的佃户，终日劳作。日更岁进，年复一年，王德也取了妻，生了娃，只是日子过得很是艰辛，这前年又不小心添了第四个孩子，日子越发紧张了起来。

    为了穷苦日子能有个尽头，大儿子早早被王德送去了学堂，想看看能否靠出仕挣得翻身的机会，二儿子就随着王德一起耕种，三儿子今年满十二岁了，只是瘦小，农活出不上什么力，王德便给他一只小牛犊，去山上放牛，顺便采些草药林果，若有些珍惜新鲜的，也能换些盐粮，得过且过。

    看着山雾渐尽，王三（王德没读过什么书，就跟其他家一样，按数排序，大儿子进了学堂，另取了名字）像往常一样，赶着自己的小牛犊上山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日子窘，王三看的真切，也想找些珍惜的草药，期望能多换些盐巴也好，所以每每他比别人进山都深一些，好在为了采石能够顺利，官家人早就请了仙人把这里的凶猛野兽，赶的赶抓的抓，倒是安全的很。

    王三今天往西北方走去，这是他第一次走这个方向，不仅是他，村里面人也很少走这个方面，因为山路太崎岖了，容易出事。王三想着自己瘦是瘦了些，但是也小巧轻便，去碰碰运气，万一中奖了，家里会更多一些笑声。

    牛铃声叮叮当当，王三走走停停，林果采了小半箩，草药也有那么几棵，只是不甚珍贵。王三直了直腰，抬头左右看了看两边的山峰，忽然看到一朵山花非常清丽，阳光打在上面，似有一层微光乍隐乍现，凭着这一两年从小乔大夫那里学来的经验，直觉告诉他，这应该是一株比较珍惜的草药，只是草药长在崖壁之上，粗一打量，得攀爬十丈有余。王三酝酿了一会，给自己打了打气，转身把小牛子先拴在了一棵树上，然后手脚并用，就朝着那株草药爬了过去。

    崖壁虽然抖，但是凸起处很多，王三有惊无险的慢慢的靠近了草药，迎着微风，只觉一股清香扑面而来，只一闻，便觉舌下生津，王三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丝丝香甜，那是才出屉的馒头才有的味道。王三想不出什么可以形容的了，家里穷，馒头只有大节日里娘亲才会蒸一回，也是先紧着父亲和二哥吃，娘亲会给他半个吃，而娘亲那，自王三记事起，就不曾见她吃过。

    缓了缓心头的小激动，王三腾出右手，抽出腰间的竹刀，小心翼翼的将根须一点点从崖石上剥离。这边正刮着，耳边突然传来咝咝的声音，王三瞬间不敢动了。瞥眼向右边瞧了瞧，却是一条约莫二尺来长的青色小蛇在向他吐着信子，王三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小乔大夫说过，彩色的蛇，多半有毒，而且还是剧毒。

    王三紧着给自己暗示不要慌，但是腿肚子还是不争气的抖了起来，感觉在这崖壁上攀附着越来越吃力。王三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握着竹刀对着青蛇，手背压着一块凸石支撑住身体，左手扶着崖壁一点点移向那株草药。现在也顾不得是不是这草药的根部更加值钱了，能脱身就不赔，能拿到就是赚了。

    左手终于握住草药的株茎，青蛇登时支起了前半身，随时要攻击的样子。王三牙一咬，左手稍一用力就将那株草药拔了下来，青蛇立刻大张了嘴，露出那明晃晃的四颗尖牙，冲着王三的脑袋就闪了过去。王三下意识就是后仰，右手朝着面前用力一摆，砍没砍着青蛇不知道，是不是被咬了也不知道。

    因为用力过猛，王三失去了平衡，叽里咕噜的滚了下去。

    每月的今天，王德都会去到镇里，给学堂的大儿子送半贯钱作为生活费，到傍晚方回，今天稍微多耽搁了些，月出了才进村。借着月光，王德瞧着妻子在院门外来来回回的走动观望，看情形很是急切，他赶紧跑了过来。妻子也看到了他，赶忙迎了上来，不待王德说话，妻子就问道：

    “回来的路上，看到咱家三小子了吗？“

    “三小子？没有啊，他还没回来吗？“

    “没有啊！“听王德也说没看见，妻子焦急的声音中不由的带起了哭腔。

    “往日里，日头还没落地，肯定就回来了，今天也不知是咋了，这晚儿没见他回来，乡亲里也打听了，都说没看见。二小子怕我太着急，带着他两个伙伴去山那边寻过去了，也去了小半个时辰了。“妻子继续说道。

    王德一下也着急了，伸着脖子，微眯着眼，使劲朝山那边的方向瞧去。不一会儿，王德拍了拍妻子的背说道：

    “别急别急，我好像看到那边有亮光，朝咱这边过来了。“

    “是吗！“妻子用力看去，只是不太真切，也顾不上那么多，随手关了一下院门，拉着王德就小跑着过去。

    还没碰上，月光下灯笼旁，已经能知道是二小子他们。再近两步，铃铛声铛铛听的真切，两口子的心落下了一半。待碰上面，妻子一眼瞅见了跟在后面的三小子，一把拉住胳膊，左左右右看个仔细。

    “怎么这么晚回来，有哪里伤着了吗？“

    “娘亲别急，我就是今天的路不熟，也走的远了些，回来就给耽误了，也没哪里伤着。倒是采到了一些新奇的果子，我先尝了尝，可甜了。“

    “啥果子不果子的，没事就好，赶紧回家吧，瞧这钻的一身土。“娘亲一边拉着王三的手，一边拍拍他身上的土。

    二小子的小伙伴在院门口就和王德一家道个晚，回自家去了。王德的母亲坐在屋门口的马扎上，怀里搂着三岁的四娃，也是眼巴巴的瞅着，看这一家人全乎了，才起身往屋里去。

    “吃饭啦！吃饭啦！“

    吃完饭，夜已经很深了，二小子明天还要农忙，简单冲洗了下，就躺下了，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王三也跟着上了炕，只是一时合不上眼，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来回摩挲着，仔细回想着从崖壁上滚下去后的事。

    王三不知道轱辘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这百乱之中，依旧没忘记护住手里的草药，只靠右手拿着竹刀左右乱插，最后跌到一处山洞之中，身上刮伤倒是不少，万幸是手脚齐全，筋骨也无大碍，只是撑着起身时，嘶嘶喊疼。

    山洞并不算大，有山泉顺着缝隙而下，传来嘀嗒之声，也缓解了王三紧张的心情，这才将草药揣进腰间别着的小药篓里面，四处走走看看，发现洞内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处门洞通向别的地方。王三身上并没有沟铙绳索之类可利于攀爬的东西，想原地爬出去是不太可能了，只好顺着路走下去试试，还好并没有什么岔路，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处开阔的所在。

    刚一进去，就觉得脸上似有利刃划过，似三九天的寒风一般，王三下意识的用胳膊挡住，紧忙退后了两步，见没有了其它动静，才把着洞口的边向里面探望。却是一柄剑竖悬于半空之中，剑长约四寸，剑身有豪光旋动，剑尖前不远有一小团红色，状如血滴，也是有光芒闪烁，两物似是争斗，震荡的满洞中有毫光乱窜。

    “刚才划到我的，不会就是这些毫毛吧。“王三心里想着，便又伸出去一根手指，看看这毫光有多利害，正好一道光芒闪过，当下未觉得痛，慢慢指尖却是红了，滴出一滴血来。只是这血并未掉落到地上，而是慢慢飘向了剑身，一闪而入。

    剑身突然一震，随后毫光加速旋动，王三只觉一股力量从身后而来，好像腰后边被什么东西推了一把似的，直愣愣向剑身飞去。速度快的，王三也想不起来害怕和呼喊了，本能的调整了一下身体，让上身前倾，先用双手握住了剑身，才没使自己被开膛破肚。只是双手直接破开，而且王三能感觉到剑身有股吸力，在加速让血液流出。王三这才有了后怕，寒毛根根竖起，只是双手却一点都挣不开，没两三下，就觉得全身无力，脑袋眩晕。王三觉得自己当时应该晃了晃，然后就晕过去了。

    再睁眼时，一束阳光正打在脸上。王三第一下，想的是天要晚了，因为光并不刺眼，醒了醒神，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的一下直起了上身，赶紧打量，发现竟没有什么事，一个伤口也没见着。王三激动的一个打挺站了起来，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赶紧拄着膝盖缓了缓，才慢慢直起身，试着走了两步，发现确实是没事了，就又激动的跳了起来。

    顺着山洞里面风的流动，王三最终钻了出来，围着山转来转去，依稀听到了小牛犊的叫声，这才循声跑了过去。此时天已见晚，日头已经落了半个下去，王三赶紧解开绳子，带着小牛犊，想着来时的路，歪歪扭扭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