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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2

    离开简巴小镇后,布转上古道,向东北方踏雪回家。与入镇前不同,他的脚步轻快,充满活力。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这趟入镇居然办妥了所有的愿望清单。

    “真是太幸运了!”他忍不住地勃发喜悦之情,心头像是抹上了浓甜的蜂蜜,“啊哈,圣光感佑!”

    首先,他解决了没有工作的困扰。这是当下最为紧迫的。接着,他去了一趟黍物店。店里正在低价出售一批陈黍米,六个铜板可以买下两斤。这批陈米虽然面相上不大好看,却完全没有霉坏。他认为这是讨了个大便宜。然后,他鼓起勇气去药店赊药。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以为会遇到麻烦。不曾想到,老板爽快地允许了赊欠。最后,他去了一趟圣光教所,见到有些日子未觌面的老教师维文.博尔德。老教师和蔼可亲地接待他,开导他的苦恼,祝福母亲凯斯汀的身体,对他一直以来坚持捐赠表达赞许。临行前,老教师接受了他的告请,送给他一尊新的圣母陶像。

    “哎!要是没有被追遇险就完美了,”想到自己差点被一群混混弄丢性命,他心有余悸。

    没走上二里路,他离开古道,穿过一小片丘陵地带,扎进上山小道。一带山脉横在眼前,连绵无尽,雪色如画,正是露罗干姆山脉。这条山脉几乎横跨整个王国东海岸,北靠王国粮仓、土壤肥沃的弗特平原,南抵死亡之河-多姆的源头。那里坐落着无序地臭名昭著的中心城市里恩。

    越往山上走,人迹就越罕少,路雪就越碍脚。不过,布一点也不觉得疲累。穿过一小片云杉与箭树相杂的林子,转过一处大弯道,地势稍稍下行,两座相连成偶的白色小山出现在眼前。两座山突兀在山坳里,高矮几近一齐,当地人称鹿茸山。北山较为峻险,南山较为缓平。不少房屋错落在南山山腰及山下。

    这正是米诺姆村。布在该村出生长大。他却知道,他与世世代代蜗居在此的贫苦山民有所不同。母子两人原是逃难来的。父亲是个落魄的盐商,早在他出生前便已因病离世。至于祖籍在何处,母亲总是遮遮掩掩,似有难言之隐。事实上,他并不十分在意。米诺姆村人心淳朴,山民们对他母子两人多有照顾,尤其村长卡恩,施惠颇多。

    米诺姆村的房屋建筑风格与镇上完全不同。房子整体呈圆形,土墙木梁,以藁草满覆作顶,顶部高陡,尖端处常设木质或其它坚固材质的圣环。泠河以南、露罗干姆山麓下分布着许多这样的小村庄,村子狭隘破败,杂乱无章。几乎所有房屋都矮小、阴暗、潮湿,毫不起眼。这类小房子被当地人称为“突突米”。

    布大步走进村子,每当遇到村民,都会热情地招呼问好。村民以同样的态度对待他。“小甘特哥哥!”两个小孩跑了过来,四只冻伤皴裂的小手在他身上口袋乱摸。

    甘特是个男人的名字。布却不知道他姓什么,大概跟村长一个姓。此人是村里的传奇人物,乐善好施,本事也强,干过不少大事。与布一样,此人曾是赛伍公会的协理员。不过,他要是还健在的话,恐怕得有一百多岁。村里流传着不少此人的传说故事。布从小听到大,心里非常仰慕。村子的小孩总爱叫他“小甘特”,村民有时候也会调谑他。每次听到别人这么唤他,他既高兴又有些不好意思。

    “没给你们买好吃的,下次一定补上。”他亲热地抚摸小孩们的脑袋,然后将他们赶走了。

    村中有个小广场,中间有颗大橡树。布在树下站了片刻。听说,这棵橡树建村时便已存在,存活至少有三百年。大树荫蔽极广,远超广场之外;树干极粗,需要五个人才能将它合围。夏日里橡树枝繁叶茂,远观近看都很壮观。此时光秃无叶,气度依旧峥嵘不凡。村民认为此树是个灵物,可保一村平安,用石块将它圈卫起来。村里大多庆典、祭祀及纪念活动都在广场树下进行。大树南侧固定木架上供奉圣母及众圣使木雕像,西侧更高的地方挂着一副硕大的公鹿头骨。

    他看到骨头,便想到自己十二岁猎鹿的情形。那年,他加入村里行猎小队不久,仅算是见习的新手。他却干了一件轰动全村的大事---猎杀了村史以来最大的一头公马鹿。当时,这只公马鹿撞入了猎手们的陷阱。在整理猎网时,这头足有五百斤的大家伙突然脱逸而出。布正在山岩上,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径直扑上鹿背,死死箍住鹿脖,即使村民提醒危险,始终没有松手。公鹿带着他翻山越涧,也不知跑出多远。直到天黑以后,奔跑中的鹿突然倒毙,他也被摔晕了过去。村民们连夜寻找,在雪地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他,还有被他勒死的公鹿。

    当时,卡恩已是村长,拍着他的脑袋说:“小子真能干,我们要把鹿头挂起来!”

    大树树干上有个拳头粗的焦黑洞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的。这是莫甘干的。莫甘是个外来人,自称是吟游者,曾在村里住过一段日子。那年什布刚刚八岁,领取告沐不久。莫甘大概三十来岁,瘦削高挺,满脸的黑胡子,穿着破破烂烂的开襟丝绸长袍,鞋子却是干净漂亮的牛皮鞋。他的眼睛总是闪闪发亮的,仿佛可以表达无数的喜怒哀乐。他拥有一把小三弦琴,看起来很古旧。他经常白天在广场旁的临时帐篷里睡觉,晚上便点起火来弹琴唱歌。该村民休息的时候,他也会识趣地闭上嘴巴。他唱歌吟诗很好听,笑声爽朗亲切,还会讲故事。因此,村民们开始不讨厌他,小孩们一直都很喜欢他。另外,他还会表演幻彩戏,比如将短琴浮空、手上点燃火焰等。有那么几天,他打算教小孩们学习戏法。树上的黑洞就是他教学时留下来的。在莫甘的所有学生当中,布的法术天分最高。莫甘似乎也想重点培养他。可惜的是,破坏古树的事很快东窗事发,村民们一怒之下,将莫甘给赶走了。

    老村长卡恩.卡鲁索佝偻着身子,背着双手,站在屋前养有陆行兽的小圈栏旁。布迎了上去,伸着脑袋向圈栏里望了一望,“哈,卡卡木精神好多了!”老陆行兽慢吞吞地抬起大脑袋,嘴巴犹在蠕动,瞥了来人一眼,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卡恩捋了一把花白的胡子,作了一个谢沐礼,“圣光感耀!我可不想它走我前头去!想当年,它可是健步如飞啊!从会下城回来,在本得湾下的渡口,还有四百多里路呢!那年鬼天气也邪门,今年都不算什么!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们就迷了路。再后来,我们就断粮啦!那天晚上,好大的雪,什么都看不见,都快冻僵啦!谁能想到,卡卡木居然认得路呐!没有它的话,我这老骨头肯定就扔路上啦!”

    布捂住耳朵,“求求您快别说了,我耳朵都生老茧啦!”

    老人乐得笑出声来,“草料是你加的?”

    “我早上赶镇子起得早,它舔我手,跟我要吃的,馋得要命。不像现在这样,对我爱理不理的。”

    卡恩作了一个合手礼,面色严肃下来,“凯丝汀怎么样了?”

    “还在吃药,很快就能康复了。”

    “我刚才看到雅尔维斯,让他去你家瞧瞧!”村长欣赏地扫看年轻人,再将昏花老眼朝天上望,“想当初,老卡恩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刚出生的婴儿,全身冰凉凉的,都以为活不成呢!没想到,一晃眼啊,小什布长大了,卡恩大叔变成老卡恩,行将就木了!”

    布知道自己是母亲逃难途中生下来的,出生点离村口不远。他却不愿别人提及这个,便告辞打算离开。老头儿叫住了他,“今年算头该上缴了,最迟月底,周正老爷说来就来了。”

    布的家在山腰一侧,两栋突突米一大一小,小的是布的卧室兼存粮食、杂物,大的是母亲居处兼客厅、厨房。布进门的时候,村上巫医雅尔维斯正在跟母亲凯斯汀说话。雅尔维斯比老卡恩岁数还大一些,个子高瘦,腰板却挺直,脸上长出不少老人斑。听说他年轻时曾摔断过腿,近两年走路摇晃得更加厉害,不过精神还算强健。

    雅尔维斯有些匆遽地站起身,“药...药买回来了么?”老巫医有些口吃,语速却很快。

    布点了点头,将药包从怀里掏出,放在桌上。他想到自己低声下气讨药时的情形,不觉脸上一热。幸好,药铺老板看起来刻薄远人,却算是个好心肠,还记得他曾在两年前帮忙办过急送委托,说话的语气也算和善。这让他觉得并不十分难堪。

    “病没...没好之前,药不能停...停,葛根还要再...再挖点,”老巫医裹了裹麻布长棉袍,向外蹒跚几步,又停了下来,“趁早熬...熬药,跟...跟以前一样!还...还有,让你母亲多...多躺着,着...着凉就都泡汤了!”

    母亲凯斯汀身披粗麻布罩衣,面目苍惫,一头银灰发胡乱扎出一道,其间已掺杂些许白丝。她个子不高也很瘦,久病缠身让她看起来很虚弱。她靠在土砌的灶台前,欲揭开沉重的木锅盖,却有点力不从心。儿子打算上前帮忙,却被不满地拒绝了。

    “你还管我这个废人干什么,让我下地狱去吧!”她一边喘着气,一边生气地抱怨。

    布心中无比愧疚,简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母亲,我不应该瞒着您。我错了!您...您还是回床上躺着吧!雅尔维斯医术很好,您很快就能痊愈了。”

    “他医术好?我宁可相信他说话的本事高一点!”凯斯汀冷笑一声,脸上含带轻蔑与凄苦之色,“算了,我也怪不得人家。一次,两次,也就罢了!我定是前世干下什么天大的坏事,这辈子都修行不完,圣光已经抛弃我了!”

    “不,不是这样的!”布连忙反驳,“圣光告诉我们,修行炼结业报,苦步攒登天梯。我今天拜访到了博尔德教师。他还夸您修业虔勤,定能荣升光国。”

    “我好久没去告罪了,”母亲凯斯汀只有四十三岁,看起来却与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没什么差别。她的脸庞黑黝黝、皱巴巴的,像是爬满了丑陋的岁月曲虫。听儿子这么说,她忧苦的表情稍稍有些舒缓,“老师的身体怎么样了?”

    “差不多还是那个样子,他还代表教廷感谢我们的捐赠,”什布没敢告诉母亲老教师真实的情况。维文.博尔德是信仰虔诚的宣道者,去年刚过八十岁,在镇上教所服役快四十年。老头虽然精神看起来尚可,却比上一次见面要衰弱得多,手中已然拄起拐杖。“他还说了,等母亲宣告日去教所,他特意为您举行赐福礼会。啊,对了,还有这个...”说着,他从怀里摸出白陶塑像,递给母亲。昨天晚上,母亲不小心碰坏家里供奉多年的圣母像。她为此伤心欲绝,大哭了一场。

    凯斯汀作了一个谢沐礼,恭敬地接过雕像,小心放回壁上木龛,然后跪告答谢。在儿子的扶持下,她回床躺下,目光温柔地打量儿子,“下次出门办事前,一定要告诉妈妈。”

    “我知道了,母亲。”

    “小布,妈妈心里好难受。妈妈知道,妈妈拖累你了。”

    布拉住妈妈枯干的手,“母亲,儿子已经是大人了。再说,小布能为母亲为家里做点事情,高兴还来不及。虔诚修业,不正需要这么做?”

    “妈妈宁可希望...家里什么情况,你虽然瞒着我,妈妈心里很清楚,”凯斯汀情绪突然失控,“妈妈这个病,就是吸血的魔鬼,妈妈不想拖累你!”说罢,她失声大哭起来。

    “是儿子无能,小布无能!”布抱住母亲,眼泪直往下掉,“小布发誓,我们一定会过上好的生活。我保证,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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